春天的早上会亮的越来越早。


    透白的光带着阳光的味道穿过窗前的树梢，在被主人珍爱着、装在玻璃相框里的老照片上投出斑驳的光影。


    及川彻费力地找来东西撬开相框，拿出里面的相纸捏在手上，表情有些悲伤。


    仿佛这是一件遗物。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切，第一次应该是那天她趁他睡觉偷偷用脑袋蹭他，后来他在他面前拿出了那只有奇怪的粉色页面儿的手机。


    上面写着‘是否提前结束游戏。’


    她要选是。


    嘟嘟——


    及川彻的回忆突然中断，他抬起头看见窗户的玻璃后面但这一只灰色的喜鹊它正在用它微黄的喙戳着窗户。


    那声嘟嘟就是它戳玻璃的声音。


    他看着灰色的喜鹊，斑驳的破碎的记忆在明亮的光线中变浅变淡。就在最后消失前，及川彻猛地朝着它伸手抓握，但终究隔着一层玻璃。


    喜鹊叫了两声，像是嘲笑他的愚蠢，才灵敏轻快地飞走。


    紧接着，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阿彻？阿彻！快起床，你要迟到了！”


    及川彻叹了口气，马上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地收拾，终于在6：15之前赶到了楼下。


    “阿彻，便当跟早饭都在厨房里，早点去学校，晚上你姐姐带着你外甥回来吃饭，早点回来。”


    他下来的时候妈妈正在玄关换鞋子准备出门。


    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早晨，及川彻点着头走到玄关，拉长声音：“知道了～”


    妈妈嫌弃地轻轻拍了他一下：“正经点啦！”


    儿子才笑嘻嘻地吐了下舌头，“知道了！路上小心！”


    插曲一闪而过，准备好的母亲准备出门。她开门时，及川彻则被外面的光晃了下眼。他眯起眼睛，阳光在一瞬间变成五颜六色，在那些光线的蛊惑下，他突然说了一句：“妈妈，你能抱我一下吗？”


    早就长大的儿子除了小时候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现在年纪渐长，总是要时时刻刻顾忌着乱七八糟的自尊心跟面子，于是这种孩子一样的要求自然而然没被提起过。


    但没什么争议，妈妈朝大大方方张开手臂，儿子也跑着扑了上去。


    他抱的很用力，像是在海里漂泊许久的求生者终于找到了一片浮岛。


    “我们阿彻最近遇到什么困难的事了吗？”


    “没有哦，就是忽然想抱一下。”


    “我还以为是被女朋友甩了呢，哈哈哈，没关系，妈妈永远都在这里。随时都可以来找妈妈商量，什么都可以。”


    沉默片刻，及川彻还是说。


    “有一个人离开我了，我很想她，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见不了面，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


    “打电话也不行吗？”


    “嗯。”


    “她讨厌我们阿彻了吗？”


    “没有吧。”


    “阿彻想怎么办呢？”


    “我想见她。”


    “那没办法了”妈妈笑了笑，松开手，摸了摸儿子已经超过自己的头顶：“阿彻可以继续等那个女孩子，但是也不能仅仅只做一件事。再见面之前，阿彻要把自己打理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运动，之后她再见到阿彻也一定会开心。”


    即将年满十八岁的少年被世界开了一个玩笑，稍微残酷点说，他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人。


    他知道，他只能等待。


    他重新抱紧了他的妈妈，仿佛回到幼时。


    那个时候，他也是早早地期待着长大，但还不知道长大之后会面对什么。


    可现在，他应该知道了。


    “哈哈，她也这么说呢。”及川彻仰起头，望向小鸟飞往的那片天空，忽然笑起来。


    长大吧。


    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运动，早晚有一天，他会再见到她。


    七年后，大阪。


    男人带着帽子，压低帽檐，带着口罩，犹豫许久还是走进了位于大阪鹤见区某私立精神病院。


    “您好，我是今天上午9点跟小森小姐预约会面的人。”


    穿着护士服的女性帮忙登记后，正要呼叫住院部，只是电话刚打通没多久，她脸色忽然一白。


    “抱歉先生，昨天晚上小森小姐跟她的家属见面后已经出院了。”


    “请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


    “很抱歉，这是客人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护士小姐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


    穿着风衣的男人却不信：“真的吗？她是我的爱人，出院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但护士依然是那套说辞：“很抱歉及川先生，我们无法回答您。”


    男人垂眸，脸上的笑容沉下来，他望向建筑外面湿漉漉的地面。


    昨天下雨了呢，还是大暴雨。


    *


    ‘是否装备[鳄鱼的眼泪（眼部饰品）]？’


    是。


    忽然觉得眼球有些痒，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已经不同。


    尽管代价是精神降低，但理性上升已经足够小森弄明白自己这浑浑噩噩的三个月以来正经历着什么。


    三个月前她被强制诊断为‘精神分裂’并入住位于大阪的精神病院。工作暂停，人生暂停，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出去，但自从她在这里开始吃第一口食物并昏睡到两个小时后才清醒时，小森就知道她可能出不去了。


    这一切都是阴谋。


    一个针对她的阴谋。


    从她被诊断为‘精神病人’开始，就被人一直有预谋地喂食跟注射会让她精神错乱的药物。


    但小森想不通，为什么。


    是因为三个月前她经手查办的最后一起案子吗？


    从会面室出来，小森双手带着手铐，坐在轮椅上望向电闪雷鸣的窗户静静思索着。


    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被关回去。


    今天能保持清醒，也还亏了她没有吃这里的食物，除了肚子饿，身体几乎没有任何不适。


    所以，今天，这一刻，是她唯一能够逃跑的机会！


    “柴崎护士，咱们公寓的公厕在哪！肚子好疼！！啊！快点！”


    头发乱糟糟的女人忽然从轮椅上弹起来，周围的两个看护士吓了一跳，她们都是最近一个月刚入职的新人，还是没什么经验对付病人的阶段。


    “在，在这边，小森小姐！”


    年轻护士刚刚说完，就被病人往墙上推了个踉跄，下一刻就看见一道穿着病号服的残影飞了出去。


    “欸！等一下！护士长不是说不能让病人离开我们的视线吗？”


    “没关系吧，小森小姐带着手铐，应该没关系……而且这里可是四楼。”


    “说的也是，对了你知道最近……”


    ……15分钟后。


    “是不是时间有点长？”


    两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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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的护士脸色微白，连忙跑到女厕去看，结果被混合着雨水的冷风吹了一脸。


    “糟了！小森病人逃跑了！快！快联系柴崎护士长！”


    *


    大阪是个没什么夜生活的城市，虽然也算是日本富裕的大都市，但到底比不上东京那座不夜城灯红酒绿。


    说是这么说，但在日本南边的小城出生长大的宫治并没有体会过东京的纸醉金迷。他这个从高中毕业就立志进入食品行业，并在几年后把饭团店开到大阪来的有志青年，还是觉得八点就关门打烊的工作时间最好。


    不过嘛，新店刚开，他决定在有老熟客前先辛苦一点。


    这边在晚上十点左右，关于食物的店都会陆陆续续关门，只有专门做晚上生意的居酒屋会一直营业到天亮。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宫老板关了店门，伸了个懒腰活动着久站的腰。十几分钟后，他收拾好厨余垃圾，拿起雨伞，一边朝外面走，一边点了支细烟叼在嘴上。


    他打算睡前出去清闲一会儿。


    小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爸爸总喜欢下班之后在外面就算是发呆也不想回家，那个时候他跟阿侑都很讨厌那样的老爸，觉得他根本不关心家里。


    现在他出来独立门户，倒是稍稍跟那个自己讨厌的人有了微妙的共情。


    大阪近海，有时候雨总是下个不停。


    宫治刚走进雨幕中，新买的雨伞就坏掉了一个角。心里冒出了六个点，生出想干脆就放在这里算了的想法，但手里的垃圾也不好就放在距离垃圾防止点的附近，然后明天被这边社区的管理员指指点点。


    他还是新来的，果然要低调点吗？


    叹了口气，宫治把伞放低了点，快步走到街对面然后一丢——


    “啊！好疼！谁这么没公德心！扔垃圾轻拿轻放啦！！！！！”


    雨中的垃圾袋中突然冒出一个套着透明垃圾袋的脑袋。


    脑袋出现又快又急，宫治被吓了一条。


    出现了！垃圾堆妖怪！！


    难道管理员对大家垃圾错误分类的怨念都已经强到能产生灵体了吗？！


    噫，有点恶心！


    宫治后退半步。


    “你，说的就是你！是你砸到我的？”垃圾妖怪突然站起来，听声音像个女性。


    操着一口关西腔，对眼前的一幕更震惊了，他不可思议道：“垃圾妖怪竟然还有腿？？”


    垃圾-小森-妖怪：“真没礼貌，我可是人！人！！”


    “人？？”


    小森跑掉是跑掉了，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身上分币没有，还饿的她嗷嗷叫唤，最重要的是这破天气还下大雨——她能跑掉下雨对她其实有利，但那又怎样！被饿死还不一样是死！


    小森把脑袋上用来挡雨的塑料袋拿掉，露出那张丧气逼人的脸：“虽然精神不好，但我真的是人！”


    “那，人，你、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躲雨。”


    “你……”


    “小哥，我看你天庭饱满，生有龙虎之象——我这里有一份上古秘籍，怎么有没有兴趣？只要500日元哦！”


    宫治张了张嘴，心中的害怕散去大半，并察觉到画风似乎不太对。


    ——上古秘籍？明明是你刚才从垃圾堆里找到的色，情杂志好吧！


    “你是不是肚子饿？”


    “……是。”


    得，出答案了，就一捡垃圾吃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