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航原来觉得释千的房子挺大的。


    这原是一栋六层居民楼，在游戏(旧时代)时，上头五层都是别人的住宅，但是在四百多年的变迁过后，已无人居住。


    甚至这栋居民楼还“健康”如初，也是因为梦想便利店的存在。


    而如今释千重设楼梯，将二、三层改造成了她的家。


    三层重新划分格局，有五个面积不小的“宿舍”,分别住着他、步染和巫舟，以及留着两间空房给深层世界的盛愿和鱼又慈，虽然她们不常出现，但偶尔也会住在表层世界


    二层则基本保留原有的两室两厅格局。


    一间释千住的主卧，一间偶尔招待来客的次卧。客餐厅厨一应俱全，还用吧台划分出一个饲养着花花草草的阳台。


    虽然面积估计也是八十平米上下，但奚航一直觉得很大。


    但在这一瞬间，“大”的概念瞬间荡然无存。


    怎么这么小，好拥挤。


    释千该换个更大一点的房子了。


    不对，只是大一“点”的话还是不够，得大很多才行。


    这是奚航在关鸦素问出那句看似礼貌，实则充满添乱意味的话后，脑中仅剩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她了然了什么,但奚航极其想要以缓慢挪动的方式离开这狭小的客厅，悄无声息地脱离这他虽然捉摸不清、却直觉古怪的不妙氛围。


    “有什么不能看的?”


    释千空着的那只手扬起打了招呼，语气轻松，转而又说：“正好快营业了，要不你们先下去?奚航，你下午有事的话也可以先走。”


    宛如天籁之音。


    奚航顿感浑身筋脉都通畅了，他扬起笑同释千与死海道别，转身欲走的时候，又见释千微微一偏头，对应观辞说：“我有看到论坛的讨论，但死海不适合在外面活动，你下午要不在外面看着点巫舟，顺便分发一下满意度问卷?”……把巫舟和应观辞分配到一个区域工作吗?


    奚航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扭了回来。


    他看向应观辞。此时的应观辞已经直起身，被压过的手似乎有些不适，他另一只手附在手背上，微微活动着手腕，在一垂眸的思索后，他神态如常地点头应下：“知道了。”


    居然答应了?


    奚航顿时陷入纠结的状态。


    他下午本来打算去游戏厅打游戏的，这家游戏厅先前在地下城很热门，甚至算得上是连锁产业，前段日子才入驻地表。奚航是在游戏里都会沉迷手机游戏的那类人，所以经常一下班就钻进游戏厅里。


    他的工资是一天80块，他拿40,剩下的40平分给应光与宁闲。一小孩一狗，平时花不了多少钱，奚航就都会存下来。至于他自己的那40块钱……


    几乎每天都花光。


    在游戏厅没出来之前，除了会买些奇怪新奇的玩意回来外，他几乎是每天上-当，当当不一样。比如，作为一个身负多种异能的强大异能者，什么“灵鸟叫签猜姓氏”这种当部会上得不亦乐乎


    当他揣着签文鬼鬼祟祟回到便利店时便被释千叫住了。


    “你揣炸弹回来了?”


    那时候的释千正在浇花，为了侍奉花草，她特地整来一整套花艺工具，什么小喷壶大浇壶、小铲子小耙子的，美其名日热爱生活。


    当时的奚航含含糊糊半天，才拿出了那条抽中的签文，但死活不愿意给释千看。


    原以为是耻于受骗，结果他给出的理由却是：


    “那个灵鸟持有者说了，签文是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就不灵了，命数就会发生可怕的更改!”


    擦花叶的步染好奇地凑上来。


    “以防万一，你应该知道释千的本质是什么吧?”


    奚航当然知道，但是：


    “可我一句话都没说，他却真的猜中了我的姓氏啊!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异能流动的!而且你们知道的，我在外都是蒙住脸的……”


    释千将浇花壶塞给他，一把抢过签文，抖开。


    她扫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步染不禁好奇，凑过去，见上面写着：“此命为人足智多谋，宁直不屈。  有较成熟的金钱价值观，善于支配金钱，财上聚财.  气运极佳，横可可生正财。  必将万人素拜，堪当人之模范。…."


    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她看向奚航，委婉道：“我觉得巴纳姆效应都有点难起效……”


    好在奚航没听懂。


    那签文实在太怪了，步染说完又没忍住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捕捉到了一条关键的信息。“命中将有子女………”她一向心性稳定，却也没忍住惊异出声，“十二?!”


    她蓦地抬头：“这你也信?!”


    奚航辩驳道：“应光和狗不就占两个了吗……”


    可声音倒是越来越小。


    “那你还得再分裂十个出来。”步染捏了捏太阳穴，“不然照你现在一天只能花40块钱的样子，一个孩子一天花四块都超支，预备好放他们去当野人吧。”


    奚航还想辩驳，但左右找不到理由。


    “哪求的?”


    释千终于将那奇怪的表情调整至平静，拿回浇花壶，又把签文塞回他手里。


    你地退去来”响立实碎的航中曲身而出，兴致病地了临，“二+共线可以境、对了，那的小腾鹉带问爱，老板定它应网的9E会带来好运，斑的签文好，说明响肿有8,原二十才能 根，他回以e两限，这么境，现城买了，正斑送你 根


    40块钱这就花了个精光。


    奚航从胸前的口袋小心翼翼掏出一根颜色艳丽的羽毛，递给释千。


    释千拿过那根染色而成的鸡尾巴毛，手指搓捻转了两圈，笑了下：“行，就按签文说的努力去吧。”


    奚航将签文和鸡毛都珍藏起来。


    尽管签文被释千和步染看过，但奚航仍然认为它起了效，因为第三天，一向明算账的释千突然给所有员工发了一笔周未补助。


    他拿到手足足有三十块。


    只可惜他晚上再次路过那个灵鸟叼签的地方时，那神奇的老头已经不见踪影。


    不过游戏厅出来后奚航便很少上外面的当了。


    甚至因为签文上写的那向“有较成熟的金钱价值观，善于支配金钱，财上聚财”,他还给自己定下了每天存20的目标，并且认真践行。


    践行此事并不困难，因为奚航得失心一向很轻。因此尽管他每天都要在游戏厅里花20,但哪怕最后 局打输了，也不会做出“再多花一块钱、就赢一把”的事。


    但今天是难得的假期，奚航本来今天是想奢侈一把的，为此他准备了足足五十块钱。


    忽然之间，他有点不想去打游戏机了。


    奚航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明明刚才他还在因为可以逃离生天而心生欢喜，恨不得可以狂奔出门呢。


    他看了眼应观辞，又看了眼死海。


    这么想来的话，便利店外是应观辞和巫舟，便利店内就剩下释千和死海。


    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纸币。


    可是…有安排!


    “那……店里头是不是少个人?要不…….”


    别说出口。


    别说出口。


    别说出口。


    这强烈的心理明示只让奚航一顿，并未阻止他说出下半句话：……我加班半天?可以不用加班费。”奚航：“…….”


    目光陷入死寂，他觉得自己好像说出了什么恐怖的话来。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释千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现实说话没有撤回键，奚航开始期待释千的拒绝，尽管这完全不可——“不用。”


    释千拒绝了：“你下午本来就有安排吧。”听到期待中的拒绝，心情却并非欣喜，而是有些闷闷的失望。


    ……好吧。”他提了提肩膀上的包，“那我先走了。”


    转身走向楼梯，却又听到一句：“不过你没安排的话可以留下，看你自己。”


    他有安排啊!


    游戏厅的游戏机在等待他的亲临。


    “啊我没什么安排的，那我留下搭把手。”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这个，他的心里流淌着两种对立的情绪，而他甚至不知道这两种情绪的归属。


    他下至一层，看了看周围，决定将背包放在收银台后面。


    这里面装着一些狗玩具，他本来是想花完五十块钱直接去遛狗的…不过下班再去遛也不迟。


    奚航走到收银台背面，这地方他先前从未涉足。


    卸下背包，弯腰将其放进角落，刚欲直起身时，余光便瞥到一个颜色特别靓丽的东西。


    奚航偏头去看，是纸质账本中的一个书签，露出的一小部分像是羽毛的根部。


    他本来对账本这种东西毫无兴趣，可此时却下意识伸手拿了出来。


    翻开书签所在的那一页，也是根本无需使用书签的最新页。


    奚航看不懂加加减减的数字项目，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那枚书签上无法挪开。那是一个过了塑封的彩色羽毛，而在羽毛的上面，精细地写了两个字。


    ——“好运”。


    应观辞、巫舟与奚航都离开了二层。客厅里只剩下释千、死海和新到的关鸦素。


    释千活动了一下肩颈，绕到吧台的另一侧，端起咖啡请死海和关鸦素入座。死海离得近，先坐下，捕捉到释千的目光后点点头：“你想邀请就邀请，人多点也热闹。”有了“主办方”的许可，释千向着关鸦素晃晃手中的照片，语气很是欢欣。


    “对了，我们在讨论明天或者后天去伏桐那边的向日葵花海。你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


    关鸦素落座，支着脑袋：“我这么多年还真没去过伏桐，那边居然有向日葵吗?”


    她瞥了眼吧台靠近墙面的位置，那里有个架子，放着咖啡、茶叶、书籍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一个插着鲜切花的花瓶，但整体看起来并不杂乱。


    她收回目光接过相片：“诶还挺好看，要不要叫时虞一起?”


    “时虞?”


    释千念道，这是个很久没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名字。


    “嗯。”关鸦素点头，“我从她的博客里得知，她最近好像也在这个区。……嗯?她没来找过你吗?不应该吧。”


    释千摇头：“没来找过我。”


    “回避型啊。”关鸦素笑了笑，拿出手机，“也是。不过你一定想不到她现在在做什么。”离开研究中心的时虞能做什么呢?释千尝试想象，但的确不太能想象得出来“一定想不到”的可能性，于是还是顺着定势思维猜道：“她的能力好像对异能具有压制性?加入监察队之类的?”


    但关鸦素提到了“博客”,这和她的猜测相悖。


    “旅游博主。”关鸦素说着递来手机。


    释千：“嗯?”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时虞此人很是强势，控制欲极强，释千觉得她再怎么“想不到”,也该是在人类社会中谋得了具有统领性的职位，这很适合她。


    旅行博主……


    释千接过手机，关鸦素展示给她的是论坛页面，发帖人名为“不虞”,意为“意料不到”。


    而帖名也很简单：“泉开县遗址：荒原，落日与人迹。”


    释干往下滑动，并不是旅游攻略，而是-篇旅行日志，配着纯景色的图片、言简意赅。虽然没有一句话表达了“我认为”“我想”的私人情绪，可这些情感却嵌刻于每一个意象之中。


    比如，落日时快时慢；


    比如，风沙时而亲近时而疏离；


    或者比如，沉默的石头见证了千万次的朝阳…….


    “不虞”对自己本身的想法，只字不提，却将那些情感全部赋予意象。


    “看样子你很久没怎么看过论坛了。”


    在她浏览时，关鸦索笑着说：“论坛的旅游区就是被她带热的，也驻入了最近新起的几个社交平台，数据都很不错。毕竟虽然说大部分人类已回到地表，重建秩序，但能出去旅游还是很需要魄力。”


    日志的最尾端，是一首诗，和先前风格截然不同的诗。


    释千继续向下滑动，末尾写诗似乎是“不虞”的习惯，有些“防伪标志”的意味。


    "36L:这篇也超级喜欢!!


    其实感觉不虞的语言风格极具有冷感，行文风格也真的好像是在写文验日志啊，但却莫名会给我 种对世界万物的9烈之情，似乎她永远是怀着浓烈的新鲜与热爱，观看这世界上每一个哪怕最平凡不过的孵间。


    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她的文字就是我的思维。我通过她的文字，看到了另一个可以走出生活的我。感觉不虞其实是一个表面冷清，但内里超级温柔的人?


    “可她的末尾诗却给我截然不同的感觉，和正片有点寡淡的风格完全不同，有的人说写得颠三倒四、像是拼凑而来的，但我却感觉到了某种满溢而出的炽烈。


    “让我感觉那才是真正独属她自己的文字。”


    释千不禁想到了那首诗的尾段。


    ……


    “落日是天空的泪水”


    “映入我的眼里，又反射至夜的幕布之上”


    “因此我每睁一次眼，天上便多出一颗星星”


    “因此我每睁一次眼，天上便多出一颗星星”


    “与白日告别，我在创造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