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或许真是我们错了

作品:《师叔,你的法宝太不正经了

    而人们口中谈论最多的,便是那位从临安走出去,如今威震一方的“虎将军”。


    “听说了吗?虎将军在京城又受赏了,陛下亲赐的黄金甲!”


    “何止啊!我三舅家的表侄在京城当差,说虎将军的府邸,比咱们临安知府的衙门还气派!”


    赞叹声中,总夹杂着一些不那么和谐的音调。


    “气派是气派,就是……这脾气也太大了。”一个刚从京城回来的布商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后怕。


    “我亲眼所见,就因为一个卖菜的老农不小心蹭脏了他的靴子,他手下的亲兵当街就把人打断了腿!”


    “嘶……”


    “哎,虎子小时候多好的孩子啊。”


    “还有呢,他看上了城西‘玉满楼’的头牌,人家不从,他直接带兵把楼给围了,硬是把人抢进了府。这哪是将军,分明就是个土匪头子!”


    “小点声!让人听了上去,脑袋还要不要了?”


    流言蜚语,如柳絮般飘满了临安的大街小巷。


    这些话语自然也飘进了画舫,飘到了李寒舟的耳中。


    他只是静静地研墨,并未言语。


    那个当初在米铺里,会因为一碗碎肉面而露出满足笑容的少年,终究被冲刷得面目全非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功名利禄,却也永远失去了那颗质朴的少年心。


    说是很怪,小虎当年可是很讨厌那些横行霸道的地痞。


    可如今为何却成了当初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李寒舟不觉得奇怪,这只是人间百态的一种,比比皆是。


    是无数选择中的一个,是无数因果中的一环。


    小虎求的是权,便得了权,也终将被权所困,被权所噬。


    这便是他的道,一条通往毁灭的道。


    李寒舟提笔,在宣纸上落下淡淡一笔。


    不是画,而是一个字。


    “心”。


    ……


    几日后,临安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雨幕中,两道佝偻的身影,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东城街。


    是虎父和虎母。


    两位老人的头发竟已花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的一般。


    虽说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在此刻的雨中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更衬得他们满身狼狈与落魄。


    街坊们看见了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窃窃私语声四起。


    那些目光,不再是往日的羡慕与尊敬,而是混杂着鄙夷、嘲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快意。


    “哟,这不是虎将军的爹娘吗?怎么回来了?”


    “在京城享福享够了?还是被赶回来了?”


    “儿子的名声都臭成那样了,他们当爹娘的,脸上能有光?”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在两位老人的心上。


    他们低着头,脚步更快,只想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他们一路走到了那家熟悉的米铺前。


    米铺还是那个米铺,却被人用砖块故意垒起来了。


    原来人们已然怨恨到这种程度?


    京城没人敢明着干事,如今在临安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虎母再也忍不住,靠在丈夫的肩头,压抑地哭了起来。


    虎父僵硬地站着,浑浊的目光穿过雨幕,望向不远处河边的画舫。


    那里,灯火温润,一如往昔。


    他终于明白了。


    当初李寒舟说的那些话,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道理。


    小虎真的想去?


    当初的小虎不想。


    雨还在下。


    冰冷的雨水顺着虎父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看着妻子在怀中无声地啜泣,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老脸紧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曾几何时,他们是这条街上最让人羡慕的父母。


    如今,却成了最让人看不起的笑话。


    “走,我们回家。”虎父沙哑着嗓子,搀扶着老伴,把门前砖块扒拉下来,推开房门,踩着院子里些许扔进来的砖块,回到了房间里。


    李寒舟在画舫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出去。


    正如他当初所说的,两人谁都没错。


    只不过是过程或许和自己预想的出了点差错,差之千里了


    ……


    接下来的几天,虎父虎母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他们回到临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城。


    百姓们没少在背后戳两人脊梁骨。


    甚至连小孩子,都在他们背后一边丢着石子,一边唱着编排的歌谣。


    “虎将军,是恶狼,吃了百姓刮民仓。爹和娘,没脸面,夹着尾巴回老乡!”


    虎父虎母每日闭门不出,可那些戳脊梁骨的话,还是会顺着门缝钻进来。


    虎母整日以泪洗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虎父则整日整日地坐在门槛上,对着院中的荒草发呆,对着当初儿子喜欢玩的毛球发愣。


    终于,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傍晚,虎父再也撑不住了。


    他一个人静悄悄的,蹒跚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画舫的门前。


    看着里面那个依旧在安静作画的青衫身影,他嘴唇哆嗦了半天。


    “萧老弟……”


    虎父缓缓走进画舫,坐在椅子上哭泣了起来。


    “我……我错了!我们错了啊!”


    “先是我糊涂!是我当初利欲熏心,总想着让小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虎父哭得稀里哗啦,悔恨无比。


    “我以为,把他送去京城,就是让他去享福,就是让他走上康庄大道。我哪里知道……哪里知道那地方,就是个吃人的染缸啊!”


    他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每一声都沉闷而痛苦。


    “他变了,他全变了!他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他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我们劝他,他不听,还嫌我们啰嗦,嫌我们给他丢人!”


    “他说,‘你们懂什么?这世道,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我这是凭本事得来的风光!’这,这不是我家孩子能说的话啊!”


    “最后……最后他烦了,直接派人把我们送了回来,说让我们在临安好好‘养老’,别再去京城给他添乱……”


    虎父泣不成声,将这几个月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从最初的欣喜,到后来的担忧,再到惊恐,最后是彻底的绝望。


    “先生,我如今才明白您当初说的话……有些机遇,抓住了,真的不是好事啊!是我害了他!是我亲手把他推进了火坑啊!”


    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