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故交

作品:《紫簪记

    清风拂窗而过,帘子被微微扬起。


    顾静娴向外看去,只见方才说话那人拎着一盏提灯由远而近,款款而来。


    他着一袭淡蓝长衫,身形挺拔如青松。肩膀处虽被细雨微微浸湿,却不影响其气韵高洁。


    因夜深沉,不曾看清其真容。


    被唤作剑来的小侍卫走近方才被他所伤之人,从那人胸口处拔出匕首后,在其身上擦拭一番,复又仔细搜查起来。


    须臾,寻得一块刻着“惊鸿堂”三个大字的腰牌。


    他像是发现金银宝藏般,喜滋滋地走到自家公子身侧,“公子,是惊鸿堂的人,功夫不错啊,想来台上做的也好看,赶明儿你可得带我去瞧瞧!”


    惊鸿堂?


    顾静娴的心沉了一下。


    自己才给程绾青医治一次,惊鸿堂的人便如此迅速追杀过来。看来,有人暗伏在程绾青身边,盯着她们今夜的一举一动。


    “多谢两位公子相救,”顾静娴道,“夜已深了,小女子还要赶路。”


    说罢,顾静娴拿起车内的油伞,通过窗子递了出去,又道:“雨虽不大,可若寒气入体,染了风寒便麻烦了。小女子这里无其他可以言谢,唯有把伞,便做答谢之礼,还望两位公子不要嫌弃。”


    剑来倒也不客气,忙上前接过伞,“多谢姑娘!”


    伞柄脱离顾静娴的手,却无意间再次掀起窗帘,使得顾静娴与那位公子四目相对。


    这回,倒瞧见了那位公子的面容。


    只见他发髻略略有些松散,几缕发丝耷拉着,豆大的雨珠顺其而落。又见他眉目温润,似温了一潭清泉,鼻若悬梁,唇若涂丹。烛光闪烁间,衬得他肤若白雪,偏又不带丝毫女气,就好似谪仙下凡一般。


    果真是他——


    当今的燕王殿下,大内嫡出的皇长子,朱华庭。


    顾静娴未曾戴帷帽,蓦然对视,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敛了敛目光,忙吩咐起忠叔,“时候不早了,速速回程吧。”


    忠叔知意,重新执掌缰绳,御马而去。


    剑来则继续站在原地,他撑起顾静娴给的那把伞,默默看着马车离远,直到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道:“公子,这伞有股香气。”


    身后无人应答。


    “公子?”


    剑来疑惑地又唤了一声,却还是未闻回应,扭头却见自家公子早已往回走去。


    他屁颠屁颠地跑向朱华庭,随后将一大半的伞往朱华庭身上靠去,“公子你闻,是不是有股香味。”


    朱华庭也闻见了,却低沉道:“这伞,你打算如何还回去?”


    闻言,剑来呆站在原地。


    还回去?


    怎么还?


    他都不知那姑娘名姓!


    剑来懊恼地拍了拍大腿,方才他就该问的!


    ·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秋霜窝在座位上打起盹,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珠。


    顾静娴将自己的斗篷披在秋霜的身上后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神游天外。


    那是她和朱华庭的初遇——


    顾静娴幼时被养在大内之中时,初入那红墙如山高的皇宫,她无意间跟丢了嬷嬷,迷了路。


    困顿之际,是朱华庭在前头给她引路,一路小心护送才将她带回怡清殿中。


    在此之后,即便顾静娴已经熟络宫中的每一条路,可她每每从太医院出来时,总能碰巧遇见朱华庭。


    他或是偶然经过,或是来太医院求医问药,又或者表明就是刻意在等她。


    朱华庭同往常一样在前头引路,直到走到怡清殿附近,顾静娴方要和他道谢时,他就领着剑来离去。


    就这样在宫内住了五年,及笄之礼的前三日,顾静娴出了宫,至此二人足足三年未曾有过照面。


    直到,顾家出事的那一晚。


    宫宴之上,顾静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御赐的清酒,只觉身上浮躁,便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


    御花园中有一座假山,在宫中居住的那段日子,顾静娴常和二公主来此闲逛,彼此间聊聊女儿家闺中趣事。


    那一夜,碰巧朱华庭也在。


    “你还是一如往常,未曾变过。”这是朱华庭这八年间同她说得第一句话。


    他的音色清润纯正,像是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原来殿下也不是哑巴。”这也是顾静娴同他说得第一句话,现在想想,到底是扰了那夜美景,不合时宜。


    朱华庭倒也不气,他温柔地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不甚明显的喜悦之情。


    他又道:“宫中路奇,夜间昏暗,姑娘小心别迷了路。”


    顾静娴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已记清宫中之路,断不会再迷路。今日宫宴,臣女出来良久,怕父亲母亲记挂,先行告退。”


    朱华庭还在想该如何搭话,却见顾静娴已转身下山,便再不知能说些什么,思虑间,轻咳了两声。


    那下假山的身影顿了顿,又折返了回来。


    顾静娴福身行礼后道:“适才臣女听殿下咳了两声,臣女不才,略通点医术,若殿下不嫌,臣女愿替殿下把脉,以报当年引路之恩。”


    朱华庭心中大喜,他从不善表达,顾静娴能记着这事,已足够他今夜兴奋难眠。


    “早听闻顾姑娘医术高明,常给宫中娘娘诊脉,朱某又怎会嫌弃。”


    朱华庭说完,寻一处不高不低的山石坐下,顾静娴取出帕子盖在他的手腕上,随后玉指轻扬,落在朱华庭的脉上。


    这一脉,倒叫顾静娴心颤。


    真是好毒的心思,好细的心机!


    朱华庭年岁二十,身上却布满了暗毒。


    所幸毒未入髓,还有得治。


    因不知背后下毒是何人,自己的一举一动又牵扯着顾家,顾静娴未曾明言,只能说道:“听闻燕王殿下喜爱饮茶,近日父亲大人新得一些江南来的茶饼,殿下日后若是得闲,可来府中坐坐。”


    朱华庭心中又暗喜起来,面上却一如常态,“姑娘盛情,我必定前来。”


    可是,侍女云琴的一句话,到底是绝了这场盛情的邀约。


    ——“姑娘,顾家出事了!”


    ……


    淮州离京遥远,顾静娴实是想不明白,朱华庭为何会来此。


    况且他的身子……


    但愿余毒已解,她心道。


    “姑娘,今夜……当初是我夸口了,到底是没护住姑娘。”忠叔的声音从外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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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言语间满是愧疚之情。


    顾静娴被忠叔的话音拉回思绪,宽慰道:“忠叔何必自责,今夜若非你持剑抵挡,怕是那两位公子赶来时,已非救命,而是收尸。”


    忠叔心中愧疚之意却仍未减少,便想着将功抵过,“姑娘之前交付我的事情,我已办好。”


    顾静娴问道:“买了几间铺子?”


    忠叔回道:“淮州和登州各四间铺子,余下还有二十六两银子。”


    “这便很好,这些银子你且留下,作为体己。”顾静娴夸赞道,“回头带我去瞧瞧,这几间铺子对我而言,极为重要。忠叔,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忠叔抬手挠了挠头,憨笑了几声。


    “今日帮程娘子治嗓一事看来已经暴露,有没有稍远些的铺子?”


    忠叔回答:“在通善坊,离软香阁约三刻钟的路程。”


    顾静娴优思道:“忠叔,劳烦明日再替我跑一趟软香阁,知会双儿姐姐一声,三日后我替程娘子治嗓一事就放在通善坊,由你亲自接送。”


    “是。”


    ·


    那伙贼人方回了惊鸿堂,为首的壮汉便来到一间屋子前,大声道:“纪姑娘,出大事了!”


    久不闻回音,壮汉方又想开口言道,却听见屋内传出一声男子惬意的喘息声。


    随后,一女子的询问声从屋内飘出,“何事?”


    开口的正是惊鸿堂如今的班主,纪紫怡。


    ——也是程绾青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壮汉道:“柳烟巷看守的来报,不知从何处来了位小娘子,今夜替那程绾青治嗓,就只一次,嗓音便已恢复了七八成。”


    原本依偎在男子怀里的纪紫怡猛然坐起身来,“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纪紫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胸身处出现一阵慌乱,她用手轻轻按住胸口,试图平复不安的心情,“在何处医治?”


    “也在柳烟巷,一间叫软香阁的铺子。”


    床上的男子伸手将纪紫怡又揽回自己的怀中,“知道了,退下吧。”


    他安慰起纪紫怡:“有我在,你怕些什么?”


    “若我光彩不在,云炳公子可还会喜欢妾身。”纪紫怡吃了一颗定心丸,凑在男子耳侧,轻轻吹了吹。


    姜云炳餍足地眯起眼睛,他取了一缕纪紫怡的发丝,放至鼻前,闻到熟悉的味道,喉咙中溢出一声满足的低吟。


    他拍了拍纪紫怡的后背,深吸一口气道:“我父亲可是知府大人,掌管整个淮州。什么小女子,什么程绾青,不过就是一只能够被轻易捏死的蚂蚁。而你,我的美娇娘,你只管好好地伺候我,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便够了。”


    纪紫怡抬头,烛光闪烁下,对上姜云炳的眸子。


    她长睫轻颤,缱绻道:“那姜公子打算如何帮我?”


    看着纪紫怡这勾魂的模样,姜云炳戏谑地问:“你想如何?”


    “程绾青已坏了嗓子,她最怕自己荣光消失,让她活在我这徒弟的光辉之下,比杀了她还要痛苦。其余的,杀之,永绝后患。”


    姜云炳用手勾了勾纪紫怡的下巴,桀然一笑,轻佻道:“那就要看,今夜你能不能将小爷我伺候得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