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巅，朔风卷着寒意拍打在观星阁的朱红廊柱上。


    玄霄真人负手立在廊下，道袍下摆被寒风掀起，如同一朵墨色莲花在雪地里翻涌。


    当吴妄从玉蘅子的殿内走出的时候，抬头便看到了青城山掌门玄霄那道骨仙风的身姿。


    “喵……”


    他的猫咪元宝也坐在他脚边，听见了吴妄的脚步声，回过头看着他，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透着机灵的光。


    观星阁内，二十八宿铜铃突然齐齐震颤，发出清越而尖锐的声响。


    “星宿铜铃齐鸣，看来这天下要有大变了。”玄霄真人并未回头，声音却如同出鞘的寒剑，直直刺向吴妄的心脏。


    殿内，沉水香的气息弥漫到了长廊之中，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凝结的寒意。


    他一眼望去，只见师傅玄霄真人银发如瀑，束发的玉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背影挺得笔直，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掌门。”


    “你此次下山，看来收获不小。”


    “有妖邪在陵川市作恶，弟子此去，不过是探查究竟，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只是如此？”玄霄微微眯起眼睛。


    他那张脸，似乎常年凝结着冰霜，在看着别人的时候，眼底满是无法化开的冷漠。


    吴妄知道自己瞒不过玄霄。


    在青城山之中，除了吴妄的师父玉蘅子之外，便是玄霄的道行最高。


    “……实不相瞒，弟子也想查清楚当年吴家村被屠村的真相。”


    吴妄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


    玄霄默默点头：“屠村灭门之仇，的确不可不报。”


    “是。”


    “那你查清楚了吗？”


    “是，当年，梁周为了供奉阴神，吞了萧家的财产，为了让阴神相助自己，更是接二连三搜罗阴魂以及其他助长修为的东西，给阴神培养煞气，其中，就包括我，轩辕氏稀血。”吴妄抬起头，那双眼睛满是仇恨的怒火，“他命顾老五屠尽我吴家村的村民，想要把我捉回去，给阴神提炼修为，所幸，我娘当年把我藏在树林里，让我躲过一劫，眼见着没有找到轩辕稀血，阴神便开始吞噬阴魂，给自己培植煞气……”


    玄霄听着吴妄的话，微微眯起眼睛。


    “此外，阴神的做法，也引起了地府的注意，陵川市之内，黑白无常两位鬼差也在寻找阴神的下落，孟婆也在陵川市之中，想必各方合力之下，一定能产出阴神。”吴妄说着，从衣袖里拿出阴阳玉。


    玄霄见到阴阳玉，眼中波澜一动。


    “这是……阴阳玉？”


    “是，弟子在梁家发现了阳玉，随后，在城北小树林找到了阴神的藏身之处，并夺回了阴玉……只不过，还是给阴神逃走了，目前，她下落不明，她不敢藏在梁家，也不敢躲在小树林里，但是连番下来，阴神已然受到重创，想必将她诛灭，也是时间问题。”


    玄霄听着吴妄的话，频频点头。


    “嗯……很好，吴妄，你不愧是我们青城山年轻一辈弟子里最出众的一个，无论是人品还是修为，都在你的其他师兄弟之上。”


    “多谢掌门夸奖。”


    “吴妄，你作为玉蘅子真人的关门弟子，我想，你可以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了。”


    “掌门过誉了。”


    “那么，吴妄，你是否考虑过，继承你师傅的衣钵，在我之后，成为青城山新一任掌门呢？”


    玄霄的声音轻轻落下，但落在吴妄心头，却像是带着千百斤重量。


    玄霄见吴妄没有回答，便更进一步说道：“吴妄，你应该知道，你从小便被青城山重点培养，是师叔师伯们的期待，按照我青城山的门规，弟子是不能轻易下山的，但是念在你心志坚定，且多年以来难以放下灭门之仇，因此，对你擅自下山的举动，师叔师伯们都劝我不要计较……”


    玄霄说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吴妄，眼神凌冽了几分。


    “但如果，你想着的不仅仅是降妖除魔的事情，你可知道，这已经违反了我青城山的门规？”


    玄霄话锋一转，这一句话，倒是让吴妄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青城山里的长辈们倒是了如指掌。


    “本掌门听闻，你与那尘世女子纠葛颇深？”玄霄真人缓缓转身，“你可知，我们修道之人，最需要断绝人间的七情六欲，况且，大敌当前，父母之仇未报，而你，竟在此时儿女情长？”


    吴妄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弟子深知责任重大，但沈聆她……”


    “够了！”玄霄真人打断道，“修道之人，当斩断七情六欲！你天赋异禀，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肩负着守护青城山、匡扶正道的重任！怎能因一个女子，就弃万千苍生不顾？”


    吴妄心中一阵绞痛，想起沈聆，吴妄的喉咙像是被山间的荆棘缠住：“师傅，弟子并非沉迷儿女情长，沈聆她……她本身也是阴厨，是游走于阴阳两界之人，许多次多亏了她相助，弟子才……况且，弟子能感受到，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玄霄真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同？再不同，她也是一介凡人！你与她，一个修道，一个入世，本就殊途！你可知，情爱乃是修道之人的大忌？多少修士，都是因为动了凡心，最终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说罢，玄霄真人袖中飞出一卷泛黄的古卷，“啪”地一声砸在吴妄面前。


    古卷自动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青城山历代因情而毁的修士事迹。


    上面许多名字，吴妄并不陌生，都是在各业中修行有成的前辈，但没想到后面，都因为摆脱不了心中的情爱纠缠，下山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吴妄扫了一眼，那些惨烈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有的修士为情自毁道基，有的被心魔吞噬，化作行尸走肉……


    “看看这些教训！”玄霄真人怒喝道，“吴妄，你天赋卓绝，若能潜心修道，他日必能成为青城山的中流砥柱，甚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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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历代掌门！可你若执意沉沦于男女之情，不仅会前功尽弃，还会让青城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吴妄额头抵在青砖上，声音闷响却坚定：“弟子明白师傅的苦心，也知晓修道的责任。但弟子对沈聆，并非一时冲动。在追查阴神的过程中，她多次身陷险境，却从未退缩弟子与她，不只是有同伴之情，还有……还有……”


    “荒唐！”玄霄真人勃然大怒，袖中拂尘如银龙般甩出，重重抽在吴妄背上，“为了一个凡人，竟要放弃修道！你对得起对你悉心栽培的师傅，对得起从小照顾你的师叔师伯们吗？”


    吴妄被抽得向前一扑，却依然倔强地抬头：“弟子不敢违抗师傅与掌门的命令，弟子深知私自下山有罪，但弟子大仇未报，当年选择修道，也是为了调查清楚吴家村的事情，时至今日，弟子报仇之心仍然不改，至于沈聆……请掌门放心，弟子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青城山的弟子，无论是修道还是入世，弟子都不会忘记各位前辈的关爱之情。”


    玄霄真人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失望与痛心：“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它会让你分心，让你软弱，让你在关键时刻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你以为你能掌控得了自己的感情？一旦深陷其中，就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再无回头之路！”


    在他脚边，名为“元宝”的小猫抬起小脑袋看着吴妄，似乎在打量着吴妄当下说的话是否可信。


    吴妄跪在地上，挺直脊梁，眼神坚定如磐石：“弟子相信，情并非只会成为修道的阻碍……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弟子只会更加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弟子定会用实力证明，弟子既能守护所爱之人，也能完成守护青城山的使命！”


    玄霄真人盯着吴妄许久，见他眼中毫无退缩之意，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他长叹一声，转身望向殿外苍茫的雪山：“你可知道，为师为何对你如此严厉？因为你是青城山的希望，是正道的未来。为师不愿看到你重蹈这些前辈们额覆辙，更不愿看到青城山毁于一旦……在玉蘅子真人之后，有我接任掌门，但是在我之后呢？青城山后继无人，令我每时每刻都在焦心……”


    “掌门的苦心，弟子明白。”吴妄声音低沉，“但沈聆于弟子而言，不仅是心爱之人，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弟子当下，最重要的是报仇雪恨，而报完仇之后何去何从，弟子再做决定。”


    玄霄真人沉默良久，挥了挥手，声音疲惫：“你先下去吧，好好想想本掌门说的话……你已经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这些年，你帮青城山做了许多，现在，也是时候好好考虑你自己的未来了。”


    玄霄真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背对着吴妄，抬起头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幕，天幕之中星斗依稀，那闪烁的星光，仿佛看不透的青城山的未来。


    吴妄缓缓起身，对着玄霄真人的背影重重一拜，并伸手，摸了摸元宝毛茸茸的小脑袋。


    “喵……”


    元宝眨了眨眼睛，蹭了蹭吴妄的手掌，似乎在回应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