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重修增加)
作品:《掩娇啼》 越明珠轻轻眨了下眼。
情况好像总是在超乎她的预料, 短短几个字在脑海里晃荡起来,隔了好久, 她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局面。
裴晏迟在求她。
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裴晏迟,竟然在恳求她。
空白的脑袋里像是有烟花一朵一朵地炸开,越明珠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多亏他低头倾身下来,矮了一大截的身量差距被抹平。
她头一回如此平视起裴晏迟。
明月皎皎夜光,月华之下,男人的神色,眉眼……
都如此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瞳仁之中。
直觉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了回答。越明珠忽地发觉, 数日同床共枕, 相依相偎,以至于她原来对他的样子已经如此熟悉了。
视线交织,裴晏迟静静地接受着她的打量。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月色都黯淡了下来, 越明珠才意识到, 他还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但裴晏迟一直没有催她。
不想等来她更残酷直白的拒绝,所以宁可她不吭声,让这悬而未决的一刻更漫长些。
裴晏迟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忐忑与毫无把握的时候。
越明珠紧紧咬住了唇,心跳跟思绪比先前都要更加纷乱如麻。
可缠成死结的棉线之中, 又有什么愈发明晰。
她承认她还是很埋怨裴晏迟的,不然也不会磨磨蹭蹭地冷落着他, 还想要出些苛刻的难题。
但是埋怨之后呢。
倘若抹平了那些有的没的,重新变成陌生人,难道就要桥归桥, 路归路了吗。
跟裴惊策好像可以这样。
但是同样的话,她并不想对裴晏迟说。
她一直都想有一个人,能像她喜欢他那样喜欢着她。
无关他的脾性、行径、家世, 与其他所有外物,她只是想要用真心换一回真心。
只是越明珠也知道,这好像很难很难。
可这个她一直以为不可能出现的人,也许此时此刻,就正在她面前。
“那……”
少女低垂下脸,脸蛋陷进柔软蓬松的白狐狸毛中,开了口又打住。
思索了一番后,她又轻轻抬起小巧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慢吞吞地道:“先看看你表现吧。”
她想了想,别开脸:“只是看看。”
看越明珠的表情,她可能觉得她在难为人。
但这样的为难其实跟奖励没有任何区别。
绷了那么多日的唇角终于轻轻松了下来,裴晏迟下意识握紧她的手,只一下,又克制地松开。
他低低道:“那我好好表现。”
寒风瑟瑟,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缓和,裴晏迟又开口:“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两座府邸相隔甚近,男人陪着她走出旧宅,不远处灯火通明,正是越府。
迈出门槛,越明珠又站定,侧过身看着他,轻声道:“我想一个人回去。”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裴晏迟垂下眸,面色不改,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最终是越明珠独自回到了府中。越府一家子人都等着,碍于天色已晚,只嘘寒问暖了一会儿,便让她好好熄灯歇息。
下人手脚麻利收拾好她的院落。云青端来刚熬好的药汁跟糖山楂,越明珠喝完之后放下瓷碗,转头望着支摘窗外的月色。
还是自己的厢房待着舒服些,她倚着榻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外头现在在干嘛?”
“没什么大事,”主仆连心,云青刚刚专门留意过,“公子送小姐回府后便离开了,奴婢也没瞧见去了哪儿。”
越明珠轻轻地噢了一声。
对于第一个要求,看起来他完成得不错。
……不过,仍然是有待观察。
刚刚同裴晏迟一起走出府邸时,她望着地上并肩的两个影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是两个陌生人,走在路上遇见了裴晏迟,裴晏迟若是主动唤她,她应该也是会应的。
不过,他一定要唤三声、五声,她才会勉为其难地应一下。
见惯了他游刃有余,越明珠忽地想知道,这样的人竭力去争取一件事情时都是什么样的。
翌日,这个问题便有了初步的答案。
越家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对面那座枯寂已久的老宅重焕了新生。
——裴大公子名正言顺、合情合理地住回了她家对面,跟她只隔着一条街。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越明珠正在用早膳。
云青说完,又以十二分确定的口吻道:“公子肯定是为了方便来找小姐的。”
今日一早就下起了下雨,眼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越明珠观望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犯懒,轻声嘟囔道:“他倘若来找我,我也不想出去。”
云青:“那奴婢就说小姐不想吗?”
越明珠咬着瓷勺思索片刻,点了点脑袋。
这番说辞很快就派上了用场,被无情拒绝的裴大公子十分淡然,示意属下将准备好的小物件拿给云青。
头一回光明正大地将裴晏迟拒之门外,四面投来那么多双眼睛,云青也有点发虚:“公子还有什么话需要奴婢转告给小姐吗?”
裴晏迟:“我给她写了信。”
云青应声,收好物件退下。
裴晏迟很淡定,越明珠的下人很淡定。
不淡定的就只有听见风声的越明珠大伯越庆和了。
他最近这些年拢共就见过裴晏迟两面。
此人南下处理端王一案时何等雷厉风行,越庆和可都还历历在目。当时他在裴晏迟面前话都说不上几句,比他更高的官员尚且战战兢兢,更别提是有多心惊肉跳。
此番再见,谁能想到裴晏迟会成为他的侄女婿,虽说他因此得了裴大人非常多的礼遇,但先入为主,越庆和还是没办法把裴晏迟当成自家姑爷,用本本分分的平常心对待。
……更别提把人晾在门外了!
今日正好撞上越庆和休沐,他半点歇息的心思都没有,急得在厢房里团团转。
大夫人宽慰道:“这都是依循了裴大人的吩咐,夫妻俩自己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掺和什么?”
“你懂什么,”越庆和斥了她一声:“我们是明珠的长辈,又不是人家的长辈。”
他今日若是摆起了长辈跟亲家的谱,明日去衙府照样还要对裴晏迟卑躬屈膝。
不对,裴晏迟这几日见的都是重要的人物,甚至都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同知对裴晏迟卑躬屈膝。
而现在,裴晏迟大驾光临,屈尊来府上,他竟然还把人拒之门外!
越庆和越想越觉得不妙,从厢房门口又走回桌边,语重心长地道:“你要不还是去劝一劝明珠吧,她感情用事,不知道其中利害。”
先不说别的,越府基本的待客之道在哪儿?
妇人一动不动:“大人说了一切以越明珠的吩咐为先,我听他的还是听你的?”
“你别管了,说不定人家也很乐意呢。”
“……”
回想起裴晏迟素日的作风,和同僚对他的评价,越庆和还是觉得不靠谱:“怎么可能。”
裴晏迟向来都那么不给人面子,说是谦让包容幼稚不懂事的妻子就已经很勉强,怎么可能乐意被越明珠晾在一旁?
这阖府上下真是没有一个明事理的人啊,真就任由着越明珠胡来!
哪怕裴晏迟的属下已经吩咐过不必迎接他,越庆和还是冒着小雨来到门口。
瞧见那抹挺括的身影,他摆出一副猝不及防撞上裴晏迟的样子,惊讶而恭敬地迎了上去:“大人莅临陋室这是有何贵干?外头还下着雨,不如——”
“不必。”
短短两个字,从容冷淡,又不容置喙。
裴晏迟看都没有看他。
见状,越庆和一肚子恭维的话都不敢说了,咽了下去,不敢再说别的殷勤话。
可是裴晏迟看着在这儿等人,他也不敢让裴晏迟一个人在这儿,显得待客如此不周。
想来想去,越庆和只得先陪在一旁。
还好他来得巧,没过一会儿,越明珠的贴身丫鬟就快步走到门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云青先同越庆和行过礼,又转向裴晏迟:“小姐看了信,托奴婢带一句话给公子。”
怎么就只让奴婢来转告?怎么就只带一句话?
越庆和的心瞬间又焦了。
怎么就没有人来管管越明珠,这哪里该是对裴大人的态度啊!
裴晏迟倒是半点都不意外。
她的青睐如此珍贵,总不可能捏只小猫就换到。
他留在这儿只是在等云青的下文。
云青低下头去:“小姐说,公子的手艺还有待提高。”
四周安静了下来。
越庆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心头一阵担惊受怕,连忙赔笑道:“哎呀,你说明珠这孩子,从小就不太会讲话……”
裴晏迟瞥了他一眼。
越庆和自觉地打住了话头。
裴晏迟并未再久留,等恭送着他离开,越庆和走回府中,一路上还在琢磨方才跟裴晏迟短暂的交谈。
大夫人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
“没什么。”
越庆和也不知道怎么概括刚刚那一幕。
这世道真是反了天了,越明珠都能说裴晏迟坏话,他还说不得越明珠半句不好了。
“什么叫没什么,你快快说清楚,刚刚去打听到点什么没有,大人同明珠现在如何?”
大夫人嘴上虽然说着不管,但越庆和出去之后,她心里一直都记挂着此事。
越庆和一改方才的焦急,大手一挥:“你别管了,裴大人现在乐意着呢。”
大夫人:“……?”
大夫人:“老爷,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越庆和走到窗前,远远眺望出去,正好瞧见了越明珠的贴身丫鬟。
“刚刚我那是不知道,”他语重心长地道:“咱府上的姑娘实在是有大造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