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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掩娇啼》 被她盯了好久, 裴晏迟终于开口了。
男人嗓音平淡:“先好好吃饭。”
越明珠只得噢了一声,又坐正回去:“那我晚点再问你。”
用过晚膳,越轻鸿留着裴晏迟说了一会儿话。
越明珠听了两句, 似乎是关于政事的。她便没有跟过去, 在外边同女眷闲聊打发时间。
这里面陆三夫人同她最亲热,拉过她说了半晌家常。
聊过一轮, 妇人试探性地笑道:“几日不见明珠,气色又好了许多, 一瞧就知道在裴府过得甚是舒心。”
越明珠脸蛋一红,含糊地应是。
“你同裴大人青梅竹马, 别人难比得上这份情谊, ”陆三夫人托起她的手, 表情跟语气都有几分意味深长:“不过成亲不比定情, 还要汲汲经营为好。”
越明珠只顾着答应,没多说什么。
除了裴晏迟在床笫上一日比一日流氓, 手段一日比一日恶劣,时日还短, 她其实没感觉到太多不同。
新婚燕尔,两人还正在意头上,说太多提点的话便是过犹不及。
正巧越轻鸿送裴晏迟出来,陆三夫人就此点到为止。
夕阳西下, 日暮四合。
越明珠同越轻鸿与其他人一一道过别, 迟迟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她比裴晏迟先坐好。裴晏迟一进车厢, 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 掌心覆上她的手背。
越明珠悠悠地偏过头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裴晏迟面不改色地反问:“难道你回府还要单独思索什么问题?”
“……”
小心眼的男人。
推脱一句话就被他记得这么牢。
不过越明珠没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她心中还念着方才越轻鸿在用晚膳时说过的话。
等马车渐渐行远, 四周稍微安静下来,越明珠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啊?”
裴晏迟时常对她有问必答,这一次却例外。
他平静地反问:“你只想同我说这个?”
越明珠如实回答:“我最想知道这个。”
回门一趟,也就是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除此之外她,哪儿还有什么别的话要问裴晏迟。
闻言,裴晏迟又不搭理她了。
越明珠手指动了动,弯起的指节戳了一下男人的掌心,提醒道:“你刚刚不是说吃完饭就告诉我吗?”
裴晏迟的语气愈发淡漠:“我没说过。”
越明珠瘪起唇瓣:“……你这么凶干嘛。”
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了,只不过一动就被裴晏迟捉了回去。
男人捏了捏她柔软的手,过了片刻,语气总算放缓:“并非我不想同你说,事关大局,如今不便多谈。”
一听到跟政事有关,就是好奇心再旺盛,越明珠也不得不先按捺住了。
“……好吧,那我以后再问。”她小声道。
不过她敏锐地察觉裴晏迟的神情不太好看。
从越轻鸿倏忽提到这件事情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脸色似乎都比平常要冷上一点。
越明珠虽然迟钝,但直觉偶尔还是很准的。
想了想,她忍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会很棘手?”
裴晏迟瞥了她一眼,拨开话锋:“还剩两日婚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撵我回通政司?”
越明珠:“……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望着她,不疾不徐地开始兴师问罪:“那你从出门开始就避着我?”
刚刚的插曲被彻底抛之脑后。提起这个,越明珠哪儿还管得上那没头没尾的一句叮嘱。
她脸烫起来,小声嘟囔道:“问我干什么,还不都是你的问题。”
裴晏迟不紧不慢地追问:“什么问题?”
“……”
越明珠别开脸,不想跟他讲话了。
裴晏迟摆出一副不耻下问的态度,“难道你觉得我们的房。事还不够和谐?”
“…………”
救命。
越明珠好想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然而她不吭声,这男人便更是变本加厉:“看来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明珠,你昨晚——”
越明珠偏过头来,羞恼地打断他:“你再说我今晚都不会再理你了!”
裴晏迟一脸泰然自若:“你既然记得,我还说什么。”
越明珠下定决心,接下来的一刻钟车程里,她真的再也不要跟裴晏迟说一句话。
她原来还没有发现这人这么会颠倒黑白。昨夜明明是他哄骗她表现得好就能快点结束,她才在他的诱导下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好厉害好舒服。当然下场可想而知,后来腰都要断了也没见裴晏迟停。话本里说的没错,男人在床榻上说的承诺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说不理,越明珠就真的一路看都没有看裴晏迟。
一直回到厢房里,她才慢吞吞地主动跟他搭话:“我好困。”
一边说着,还一边偷偷瞥他的反应。
言外之意很明显。
迎上她的目光。裴晏迟无多反应,只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又提醒道:“睡前先记得上药。”
裴晏迟这个大色。魔嘴里的上药永远都不只是单纯地给她涂药膏,越明珠学乖了,立即地强烈地表示抗议。
抗议的结果当然不出所料又是失败。她被摁回了榻,男人一只手轻而易举将她的两只手并住握起来,拉到她头顶上,叫她难以动弹跟挣扎,另一只手驾轻就熟地将她从外到里玩了一遍。
越明珠咬着被角眼泪汪汪。等男人手指抽出来时,在烛火的映照下,她清晰看见那修长分明、如玉如瓷的指节上,不只有未抹干净的膏药,还有一道道晶莹,宛如她不断往下掉的泪珠。
裴晏迟这么爱干净,竟然一点都不嫌弃,甚至没用帕子去擦。
待裴晏迟松开她,越明珠侧过身将整张脸埋在被子里,一眼都不想多看。
她觉得她的脸皮已经彻底厚成了城墙,面对这种场景都能自暴自弃地道:“……我先睡了。”
“小没良心,”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受了好处就是这个反应?”
越明珠果不其然又上了当,翻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满脸震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
裴晏迟仍是衣冠齐整一丝不苟的模样,他坐在旁边反问她:“不是你的好处,难道还是我的。刚刚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受累?”
“……”
好像有点道理。
越明珠成功被他绕了进去。
思索了片刻,她自以为发现了裴晏迟话里的漏洞:“那我以前那么多次……不知道给了你多少好处。”
没错,越明珠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一下子就发现裴晏迟这个阴险奸诈的人又在算假账。
她在心中数了数,虽然数不过来,但是——
越明珠撑着坐起身,直直看向裴晏迟,小脸严肃,语气笃定:“我给你的好处肯定比你给我的多。”
她以为裴晏迟又要面不红气不喘地找借口。
没想到男人竟然毫无推脱否认,颔首应道:“你说得很对。”
他竟然也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的一天。
越明珠总算感觉自己掌握了一点房事上的主动权。
她抬起下巴,自鸣得意:“那当然,我记性很好的。”
“——所以我应该继续补偿回来。”
越明珠:“……?”
不对。
事情好像在往她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了。
“介于你帮我一回要小半个时辰,我只需要不到一刻钟。”
裴晏迟十分严谨地替她算了算:“因而我之前受的好处,应当三倍奉还才对得起你。”
“……”
厢房内好安静。
越明珠拉过被子挡住身体,突然有点后悔,刚刚她竟然在一本正经地跟裴晏迟探讨这种事情。
现在好了吧!
她往里缩了缩,生硬地转移开话题:“这种事情,我们要不等到明天再说。”
裴晏迟并未采纳这个意见,径自问道:“你选一个地方,这里,还是去沐浴?”
越明珠拢过衾被,弱弱地道:“……我可不可以选睡觉?我真的好困。”
裴晏迟:“可以。”
对上少女绝处逢生般颇为感动的表情,他故意停了片刻,才提醒道:“不过中途应该会醒来无数次。”
越明珠的小脸白了白,翻身想要下榻,还没成功,就被裴晏迟伸手捞回了他怀里。
说是要补偿她,结果这账又被算得一塌糊涂,到最后越明珠只觉得她好像从天而降了一笔巨债,肉。偿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没有偿干净。
婚假就在偿债中收了尾。别人夫妻感情好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有他们俩是床上钉钉。越明珠感觉自己的腰都要被钉在榻上了,好像一天到晚都没有下过床。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时时刻刻都形影不离黏在一起。
以至于婚假结束,等到裴晏迟忙起来,越明珠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待裴晏迟真正忙于政事之后,自己会像那日听说他突然去了通政司一样,感觉哪哪少了点什么。
然而可能是最近被裴晏迟弄得太厉害了,越明珠感觉现在的日子非常不错。他们每夜都呆在一起,白日里五的确需要多分开几个时辰缓一缓。
期间林大夫跟方太医来过两次替她看诊,越明珠还特地委婉地问过,自己到底有没有体虚。
她感觉自己哪哪都坏了,然而两人都说她受了滋养,气血一日比一日充盈。
越明珠实在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
不,也不能算完全没有,最近几日情到浓处时,她不至于像从前一样直接晕过去了。
……嗯,这不失为一种采阳补阴之法。
虽然裴晏迟一点都没有被采到的迹象,他每晚仿佛都有耗不完的谷欠望与玩法。
不过裴晏迟最近的确很忙。
陈跃之的案子被提上日程,他几乎每日都要面圣。繁复的琐事也跟着纷至沓来,每日都要到黄昏过后才能回府。
案子越查越明晰,南下的监察使也已经快马加鞭赶回宫中复命。上京城的权贵自然都听见了风声。
那日用午膳时,何良娴想起此事,美丽的脸上难掩一抹惆怅:“也不知道你们若是不日之后下了江南,年前还能不能赶回来,今年年初子淮就不在家里。”
长子不在也就罢了,裴惊策受昭武将军赏识,不知道年前会不会一走了之。若两个孩子都不在家中,她跟裴绩只能面对着侄甥孙辈,这年过得未免太惨淡了些。
越明珠一怔:“……我们要回江南?”
何良娴侧目:“子淮难道还没同你说过?”
越明珠摇了摇脑袋。
何良娴只当裴晏迟最近忙,没来得及跟她细说,大概解释了两句:“多的便不是我们能问的了。”
越明珠想起数日前回门时越轻鸿的话。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越轻鸿说的就是这件事。
似乎的确跟政事有关。
但听何良娴所说,事关一省承宣布政使,事情瞒不住,也没有什么可瞒的必要,朝中许多人都知道了。
此事由裴晏迟负责,她作为他的夫人竟然至今闻所未闻。
好古怪。
越明珠决定等裴晏迟回来,好好问一问他。
正巧这日裴晏迟下衙得早,回来陪她一起用晚膳。
开席之前,两人挨着坐在厅中,越明珠主动伸出小手拉过了他。
裴晏迟偏头看过来。
“娘跟我说你不久之后要回杭州府处理政事,”越明珠满脸期待,“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少女的杏眼都在发亮。
裴晏迟抿起薄唇。
他一直没有提过此事,原本是打算等到圣旨下来,不得不告诉越明珠时才同她说。
因为告诉了越明珠之后的局面可想而知。
越明珠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她若是要去京郊山上玩,提前五日便会开始辗转反侧地期待。倘若知道要回杭州府,恐怕每日都会念着此事。
他并不想提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听越明珠提。
如同上一回听她说起他们过去的信笺一样。
然而纸包不住火。
被她追问了三遍,良久之后,裴晏迟才开了口:“……可以。”
他语气有点沉,哪怕已经有意掩饰过也听得出来。
上回说到这个话题,越明珠也觉得他似乎有些不悦。
她只当他是不想临危受命,好声安慰道:“不要不高兴呀,虽然长途跋涉确实很辛苦,但杭州府一点都不比上京城差的。”
下江南有一道便利的大运河,苏杭又是富庶安宁之地,其实对去过那么多州府的裴晏迟而言,南下并不算辛苦。
他不高兴的原因只有一个。
但越明珠并不知道,她已经规划好了:“我都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等你忙完,若有空余的时日,我们还可以故地重游……”
“不行。”
越明珠愣了一下。
裴晏迟顿了顿,语气放平,不似刚才冷淡,却更为不容置喙:“事关重大,你作为我的夫人,到时候应当不能随意外出。”
越明珠瞬间蔫了,变成一颗霜打的茄子:“……有这么夸张吗?”
难不成还有人要刺杀她?
裴晏迟嗯了一声。
越明珠还等着他细说,然而他看上去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被她追问也只不过敷衍了几句。
这一顿晚膳就这样心事重重地用完了。
吃到一半,又有人去书房找裴晏迟,说是急报,他只得提前离开。
越明珠忧心忡忡地想着他的话,连饭菜都比上一顿少吃了半碗。
何良娴看在眼底,用过膳后主动把她拉过去询问。
越明珠将裴晏迟的话交代了一遍,何良娴皱起眉毛,不假思索地道:“哪有这么严重?”
话一出口,四目相对,两人都沉默了。
何良娴咳了一声,挽救道:“子淮肯定是担心你呢,明珠你身子骨这么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越明珠应了一下,心中却想着不然。
若是从前,她肯定觉得何良娴说得对。
然而两度问过裴晏迟关于回江南的事情,裴晏迟的反应都有些敷衍。
他刚刚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担心她呀。
问好几句话才理会她一下,也不主动跟她说要回老家这么重大的事情。
人一计较就容易翻旧账,越明珠不由想起那日回门时,听她说起过往烧掉的信笺,裴晏迟好像也不大在意。
甚至称得上不想听她说。
当时越明珠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将一切都串起来,她觉得裴晏迟的反应很有问题。
那日三姨母的嘱托蓦地浮现在脑中。
定情跟成亲是不一样的。
越明珠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过来人说得对。
……裴晏迟肯定是开始嫌弃她了!
肯定是这样的。
所以他开始嫌她话多,嫌她麻烦,不愿意听她说,也不愿意同她故地重游。
越明珠越想越觉得很对,越觉得对就越生气。
偏偏裴晏迟今日事多,在书房里耽搁到了她要入睡的时辰才回房。
越明珠在没有人哄的情况下独自生了半个时辰闷气。
她脸一直气鼓鼓的,腮帮子都要鼓酸了。
但越明珠性子软,就算气急了不会跟人起口舌之争。
思来想去,她想出来表达不满的方式非常直接——
她决定今晚无视掉裴晏迟的存在,早早合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