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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掩娇啼》 一踏出房门, 越明珠瞧见的便是偌大而陌生的府邸。
昨日她一路盖着盖头,什么都没看清。如今曦光照映出太傅府内厦屋一揆,华屏齐荣, 跟她住惯的小宅院完全是天差地别。
越明珠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她又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从前堂姐们学习那些贵女份内之事的时候, 她就不应该装病在房中睡觉。
手不自觉捏起锦袖,突然之间, 男人冰凉的指节横|插进来,穿过她的手指, 很自然地跟她十指相扣。
越明珠歪头看向裴晏迟, 他却没有多解释:“看路。”
他的表现显得这样亲密的举动十分正常, 越明珠低着头看了看两个人拉起的手, 不知怎的,莫名其妙比刚刚安心了些。
少女的小指轻轻在他指节上画了个圈。
像一片小小的羽毛被风拂过。
裴晏迟一顿, 垂下眸瞥她,似乎在等着她进一步动作。越明珠得逞地弯起眸子, 故意学着他刚刚讲话:“别看我啦,快看路。”
从裴晏迟的寝房走过去几乎要穿越半个裴府,走在连廊之上,越明珠忍不住打量起周围的光景。
为了显得矜持一点, 她还故意不摆脑袋不东张西望, 只有眼珠子转来转去, 自以为自己好奇的样子很不明显。
裴晏迟也不拆穿她。
直到又穿过一处长廊, 越明珠突然道:“那个地方——”
“子淮哥哥,我上回在那颗歪脖子树下面哭,还被你看见了。”
府邸内少见这样弯曲低垂的古树, 尽管如今已经是落叶凋零的时节,不复当时的苍翠,越明珠还是一下子就回想了起来。
裴晏迟几不可闻地一滞。
他象征性地跟随着她的视线瞥了那棵树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端详起少女的神情:“提这个做什么?”
那回她是被谁惹哭的,裴晏迟当然记得很清楚。
在那短暂的安静之中,似有无数波涛于平静的湖面下涌动。
裴晏迟忽地想,也许他应该再让大夫来看一看她的情况。
虽然每个给她看过诊的大夫都会把脉案拿给他,但上回给她看病已经是远在行宫的事情。
不过,至少现在越明珠似乎并没有深想。
“就是记起来了呀,”她说着,轻轻瘪起唇瓣,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地道,“以前我哭的时候,你还会安慰我……”
很不合时宜地,裴晏迟想起那日送越明珠回去,她缩在马车角落悄悄担惊受怕的样子,
不为着裴惊策讨厌害怕他之后,原来越明珠还知道他当时是在安慰她。
裴晏迟收回神,对上少女扭扭捏捏的表情,启唇,缓慢地挑破了她的弦外之音:“我怎么记得你昨晚哭的时候,我也有安慰你。”
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
“——需要我复述一遍吗?”
眼见男人张口,似乎真要把昨晚那些见不得光的话再说一遍,越明珠急忙踮起脚尖,伸手捂上他的嘴巴,脸一阵阵发热:“这是在外边,你干嘛啊!”
裴晏迟噢了一声:“原来明珠也记得。”
“……”
越明珠撤开手,唰的别过脸蛋,内心非常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只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那是安慰,分明非常的下|流,越明珠听完脑子都嗡嗡的,大晚上尚且觉得羞耻,也不知道这人刚刚怎么好意思这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
裴晏迟还在看她。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越明珠就是被盯得发窘。
她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连声催道:“快点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所幸周围没有丫鬟仆从跟着他们,都是远远看着。
见两人十指相扣,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府里的人哪见过裴晏迟这样的一面,都在心中自暗感叹着大公子跟大少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不说是下人了,作为这根木头的亲生母亲,何良娴今日都是头一回见着他对人这般腻歪。
一夜过去,越明珠颈上的吻痕还没消呢。
她儿再也不是那个看到漂亮姑娘如看一具死尸一样的人了,何良娴对此很满意。
她笑眯眯地喝过越明珠敬的茶,让丫鬟取来精挑细选的满绿翡翠无事牌当作见面礼:“我挑了半月,还是觉得这无事牌的寓意最好。”
越明珠连忙起身谢过。
她一时还没听懂裴夫人的言外之意。直到一起用过午膳之后,陈妈妈过来同何良娴说已经备好了晚些的布设,越明珠才知道旁支今日来了人。
她从来都没有正式见过裴氏其他女眷,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放下骨筷:“娘……”
“晚膳得咱们一大家子用了,”何良娴看出她的忐忑,安慰道,“都是昨日同你打过招呼的,不必紧张。”
越明珠点着脑袋,又追问:“那下午呢?”
要来那么多人,她需要跟着张罗吗?
虽然她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但寻常人家里,作为新妇,这些似乎都是她的份内职责。
何良娴:“府中族中琐事虽多,但有那么多人经手,还不至于让你多操心。”
她看了越明珠旁边的男人一眼,又轻轻笑起来:“况且新婚第一日,子淮专门请了婚假在府中陪你,就算真有什么需要我把明珠拐过来,有人恐怕也不会同意。”
裴晏迟被调侃惯了,神色丝毫不动。越明珠脸皮薄,闻言脸色一羞,胡乱应了几声,低下脑袋不再过问。
不过待用过午膳回到房中,她瞧着那块碧绿的无事牌,一路仍在惦记着这件事。
关上房门,越明珠忍不住低声问裴晏迟:“我真的可以不管吗?”
裴晏迟:“没什么需要你管的。”
越明珠:“真的吗?”
裴晏迟:“不然你觉得府中那么多人每日都在做什么。”
越明珠咬起嘴唇,面露犹豫:“但我什么都不过问,也不去招待那些来客,会不会不太好……”
裴晏迟淡声打断她:“你想去吗?”
越明珠哑然。
男人沉静的目光叫人心中所想无处遁形。
她低下脑袋盯着指尖,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同他坦白:“……也不是很想。”
虽然长袖善舞招待里外是对每个贵女最基本的要求,可她天生就不是那种爱跟人寒暄应酬的性子。
一想到要去见那么多根本就不熟的人,那些人还会非常热情地拉着她攀谈,非要她搭话,越明珠就感觉头好疼。
但她不想让裴晏迟看出来她真的什么都不会。
“不想去就不去,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话音落下,眼见越明珠还皱着脸,男人眯了下眸子,幽幽地岔开话题,“还是说,这是你今日不想跟我待在一起的借口?”
这招显然很有用,越明珠脸上的惆怅瞬间没了,急忙否认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裴晏迟当然知道她并非此意,却又故意继续借题发挥:“那刚刚回来时手怎么藏着。”
“……”
越明珠:“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整日牵着手不放的!
他小时候可没有牵过她的手。
裴晏迟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越明珠却没看出来他表情有什么变化。
放下招待亲眷这桩大事,饭饱之后的困意在这时迟迟袭上来,她低头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道:“我想午睡了。”
随时随地睡回笼觉对越明珠来讲是从小到大的习惯。说完之后,走到床榻边,她才突然意识到,自从昨晚开始,睡觉多了某种新的含义……
越明珠连忙强调:“我是真的很困,必须要休息了。”
百般暗示完裴晏迟不许乱来,她才敢问他:“你休息吗?”
真奇怪,裴晏迟睡得比她晚,醒得比她早,看上去却毫无困意。
他道:“我顺便看下公文。”
越明珠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步伐来到窗下的长案,蓦地发现案桌上多出来了好多东西:“你今日还有事要忙?”
“一点杂事。”
越明珠看着那厚厚高高的一摞,不大相信:“我怎么觉得不像只有一点点。”
“不紧急的都先放着。”
裴晏迟翻开一本,抬起眸子看她。
见越明珠仍盯着不放,他解释道,“我还有五日婚假。”
专门拨冗抽调了五日闲暇,除开某些极为紧迫的事情,他不会没事找事做。
越明珠这才放下心。
她可不想耽误裴晏迟的正业。
躺进柔软的被褥之中,越明珠侧过身,看向正在处理政事的裴晏迟,突然觉得他好像过分勤勉了。
“子淮哥哥,”她小声道,“你忙完了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说完不久,没等到裴晏迟回应,越明珠便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外边的阳光都黯淡了几分。
越明珠慢慢睁开眼,缓了缓,隐约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
嘴唇又麻麻的,身上也是……被褥似乎还变硬了。
她偏过头看了看,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睡相出现了一些问题,一半身子都睡在某个人身上,腿也搭着他的腿,姿势颇为亲密。
裴晏迟解了外衫,姿态闲散地靠着床柱,坐相难得不算端正。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另一只手还拿着卷起的公文簿在看。
也不知道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
见她在动,裴晏迟垂下眸:“醒了?”
得益于昨晚跟他习惯过赤诚相见,这样贴在一起,越明珠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了。
她撑着,缓缓坐起来:“你怎么过来啦?”
裴晏迟:“不是你主动邀请的我?”
越明珠觉得他的用词颇有歧义,纠正道:“我那是关心你。”
“没有区别。”
越明珠每回都说不过他,只得转而问道:“可是你被我压着不会有点别扭吗?”
“不要紧,”裴晏迟对上她的目光,缓缓开口,“新婚燕尔,确实应该以陪你为重。”
明明是十分平常的语气跟平常的话,可被他这么看着,越明珠的脸蛋又情不自禁发热起来。
她错开他的视线:“我睡多久了呀?”
“一个时辰。”
那还早,不急着出去见那些上门的旁支亲戚。
越明珠整日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想了想,又怡然自得地躺回了裴晏迟的怀中。
“我再睡一会儿。”她道。
裴晏迟嗯了一声。
但这样静静地躺着,其他地方古怪的感觉又涌现了出来。
刚刚她光顾着跟裴晏迟讲话,没留意身体的反应。早晨起来时就有明显的痒跟麻,睡了一觉之后,不但没有好,好像变严重了。
越明珠低头扫视了一遍,又抬头看向裴晏迟,面上难掩狐疑之色。
她明晃晃地盯着他,希望这男人能主动交代点什么。
但裴晏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充满暗示性的目光。
良久过去,越明珠只得主动问道:“……子淮哥哥,我睡着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咬我了?”
原以为这种事情无论是真是假,被问的人都应该先一口否认掉,不料话音刚落,就听见裴晏迟利落地嗯了一声。
越明珠一下子想蹦起来,但并未成功,刚一动就被他搂腰的手轻而易举地锢着。
动弹不得的同时,裴晏迟的声线平缓地在她头顶上响起:“不继续睡一会儿吗。”
一想到刚刚又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被这人悄悄摸了咬了个遍,越明珠哪里还睡得着:“你你你你——”
比起她激烈的反应,裴晏迟又冷静得过分。
他静静地望着她,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疑惑。
越明珠本来是想控诉他的,被这么看着,说出口声量不由自主地就小了一大半:“你干什么?”
“干夫妻之间很正常的事情,”裴晏迟反问她,“你不是说已经开始习惯了吗?”
这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越明珠成功被他绕了进去,竟然没再去纠结这人不经允许白日宣|淫的行径。
她咬起嘴唇,有些难以启齿地道:“那、那你至少提前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觉得好奇怪。”
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降低的。
裴晏迟:“刚刚看你睡得沉,不想打扰你。”
他解释的态度看起来还挺诚恳。
越明珠只得道:“这回就算了,但你下回不许再这样……”
裴晏迟应着,将公文放到一边:“那我现在还想亲一下。”
这话是如此猝不及防,越明珠呆在原地。
裴晏迟望着她,一脸的从容不迫:“提前跟你说一声了。”
越明珠:“……”
她实在不知道作何反应,不答应不行,直接答应又没那个脸,只能将脸轻轻别开当做默认。
男人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低下头吻了上来,另一只手娴熟地松开她的束缚,很快便不再局限于只亲她水润的唇瓣。
亲着亲着,他突然哑声道:“明珠。”
在这个时候被叫名字颇有一种做贼被抓的耻感,越明珠用衾被遮着眼睛,胡乱地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没发现过这里有颗红痣?”伴随着嗓音徐徐落下,那片挺括下半部分某一处被指腹的薄茧来回抚过。
越明珠觉得他简直就是在明知故问,这种地方她哪里看得见?
何况她从前总觉得自己的肉长得不够标准,因而从来不会这样细致地一寸一寸打量过,谁知道有朝一日裴晏迟会如此爱不释手,一弄又是好久。
被这一通厮磨,一整个下午便过去了,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脖子上的印记更加惨不忍睹。这一回不用她说,裴晏迟便十分自觉地给她挑了另一身足以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裳。
当然,他说是他挑的,非要亲手给她穿上。越明珠只觉得自己又被玩了一遍。
穿戴齐整之后,回想起刚才种种,她严重怀疑裴晏迟突然自觉地要给她更衣就是为了这一出。
“……”
出门前,越明珠气鼓鼓地瞪了裴晏迟一眼以表抗议。
裴氏嫡系一向血脉稀薄,到现在只剩裴太傅往后一支。裴太傅并未纳妾,膝下只有两个嫡子。但旁系还需要靠姻亲发展巩固势力,因而太傅府虽然安静,但算起整个氏族可谓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越明珠本以为自己远在江南的那些堂姐妹兄弟已经很多了,一一见过登门的亲族才深刻意识到裴家是何等家大业大。
那些嫁娶来往的宗亲,同半个上京城的权贵都有绕不开的联系。
这一顿晚膳用得分外顺利,虽然乌压压都是一群不认识的人,气氛却很融洽。
长辈和蔼,小辈乖巧,同龄出嫁与未出嫁的姊妹同她寒暄都极有分寸地点到为止。
心里一块石头轻轻落了地,越明珠突然发觉,这高门大户好像也没有外边说的那样如履薄冰。
至少她在裴家里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挺好的,没谁会再像从前那些人一样奚落她。
只有一件事让越明珠忽然觉得举步维艰——
用极慢的步伐挪回房中,少女的脸逐渐皱了起来,看着耐心跟在身边的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凶巴巴的:“今晚你不准再咬我了。”
裴晏迟:“理由呢?”
越明珠实在不想细说。
她感觉好像有点肿了,以至于白日里刚好贴着的心衣,如今动作一大些就感觉磨人。她本来就隔一段时间长一点点肉,再被这样含吮下去岂不是会长得更夸张……越明珠觉得她很有必要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
裴晏迟:“是吗,我看看。”
他一走过去就被越明珠唰的避开。少女双手护着身前,娇哼一声,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肯定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摸我。”
的确越来越聪明了。
被拆穿的男人不紧不慢地道:“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冲突。”
越明珠每回都说不过他,所以决定不再顺着他说,转身跑到门边去让丫鬟拿些药膏。
她将自己的情况说得模棱两可,但丫鬟脑子转得很快,当即便猜出来所托何事,连忙应下。
转过身来,越明珠看着裴晏迟坐在榻边等她。
换下昨日那身衣袍,今日他的寝衣又是冷淡简洁的样式。
窗外月华照落,显得这个矜贵的男人愈发可望不可及。
越明珠也的确觉得只应该望不应该及了。
她想起等会儿可能要经历的事情,踌躇片刻,慢慢腾挪到裴晏迟身边,露出讨好的笑容看着他,声音全然不负刚刚的指责,仿佛流淌着春日的溪水:“子淮哥哥。”
裴晏迟猜到她想说什么,却没挑破:“怎么了?”
“……我今日去给娘敬了茶,还招待了那么多人,忙了一整日,好像有一点点累,需要早点合眼。”
越明珠坐在他旁边,柔荑附上他的手臂,讨好的小脸随之凑近,杏眼眨巴得可爱又可怜:
“而且我们下午已经提前习惯过了,我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等会儿还要擦药,晚上就直接休息吧,怎么样?”
裴晏迟不置可否。
越明珠绞尽脑汁想出更多能够说服人的理由:“而且你陪我敬了茶,陪我招待了那么多人,还看了一下午公文,也需要好好休整了。不然明日有更紧急的情况,你疲于应对可怎么办?”
裴晏迟还是不置可否。
“我们明日再继续习惯,今日就先这样了,怎么样?”
见他还是不说话,越明珠急了,摇起他的手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手被晃来晃去,听少女撒娇了好半晌,裴晏迟才缓缓吐字:“可以。”
裴晏迟久久都不理她,越明珠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当他是无声的拒绝。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男人竟然应了下来。
她一下子喜出望外,搂过裴晏迟的脖颈亲了一口,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我就知道子淮哥哥对我最好啦!”
裴晏迟面不改色地收下她发自内心的吹捧,被她亲了好几下,才不疾不徐地补充:“既然累,今日你就不用动了,衣裳解了躺好。”
“……?”
越明珠搂着他脖颈的手松开。
她觉得事情好像不应该是这个走向:“为什么要解?”
“我给你上药。”
越明珠瞳仁一震,连声拒绝:“不用了吧……”
“既然我弄伤了你,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裴晏迟说着,见她想躲开,没伸手去把人拎回来,只是云淡风轻地道:“不是越动越疼吗,躺好。”
虽然语气还算温和,但一看他的表情,越明珠就知道,今日这一番上药肯定是逃不掉了。
……还不都是她自己挖的坑。
她心中一梗,别无他法,只能按他说的做,乖乖地躺过去。
丫鬟恰好在这时候叩门,越明珠拢过被褥,最后提出一个弱弱的要求:“你可不可以自己去拿?”
她不要让人进来看见。
裴晏迟在这方面又变得好说话了。
他起身去门口拿过药膏,又折返回来,开始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用药膏涂抹过她被咬的痕迹。
厢房里很快只剩下他低低的询问声。
“这里疼,还是这里?”
“明珠刚刚是不是说这儿肿了?”
越明珠受不了了,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故意说得那么严重,谁能想到裴晏迟这么有耐心,指腹一寸寸挪过,还翻来覆去细致地检查。她咬着被角,含混不清地改口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疼……”
“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到什么程度,都应该同我说清楚。”
男人的嗓音无波无澜,手指又挑开一点:“这好像不是明珠第一次在我面前装病了。”
越明珠实在记不起之前还有哪一次,这种情况下只能一并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今晚有点累,想缓一缓……”
裴晏迟垂眸看着那片匠人精心雕刻而成的白玉缓缓颤抖,一言不发,却忽地停下了动作,将药膏放在了一遍。
眼见终于要结束如此难熬的事,越明珠松了口气,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免得他更不高兴了,连忙抓紧机会自我检讨道: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装病害你担心了,真的。”
裴晏迟没应,手撑在一旁,低下头要亲她,跟吻一起突如其来的还有他的提醒:“张嘴。”
对越明珠来讲,裴晏迟这表现无疑是在明示今日这一回先放过她了。她忙不迭仰起脸迎着男人的亲吻,。
方才不虞的气氛在这交缠之中一扫而空。被亲得迷迷糊糊之际,越明珠几乎以为今夜就要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直到裴晏迟的吻越来越靠下,比昨日更加放纵,逐渐到了不应该去的地方。
越明珠压根不敢看他在做什么,脸好像在火浆里滚过一样烫,下意识并住,却又被推开,只能低而急促地阻止他:“不行……”
“别动,不是说很累吗?”
男人开口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悉数洒落在她小腹,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厮磨得更加过分。
这股烫意一路逆上冲昏了越明珠的脑袋,等她在热意中反应过来这男人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彻底为时已晚。
哪里都难以动弹,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脚趾下意识蜷缩的时间太久,直到结束都没有松开。
天色好像又暗了几分,又或许是越明珠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时辰的推移在此刻变得极为模糊。
不知道多久过去,裴晏迟收拾好残局,衣冠齐整、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拿起茶杯漱口,又用越明珠本来打算用来卸妆粉的清水跟她的帕子一一擦干净。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衾被将榻上的少女跟多余的狼藉覆盖得严严实实。
越明珠觉得她的心跳也可以跟着停止在这一刻了。
男人喝水的嗓音是那样的清晰,跟方才别无二致,分明地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实在有点荒谬。
越明珠甚至开始自我安慰这可能是她疲累过度,睡着之后产生的梦境。
不然高高在上的裴晏迟为什么会做那种事情呢?
嗯,没错,对吧,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与此同时,裴晏迟温和的声线却在旁边无比真实地响起:“还很累吗?”
“…………”
越明珠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
她悲痛欲绝地想,这根本不是累不累的问题,她真的不想活了。
裴晏迟又擦了擦下颌,放下帕子走到榻边,缓慢道:“我刚刚不是说了,有什么都应该说清楚。”
他坐下来,气定神闲地背靠着床柱,伸手将少女从厚重的衾被里拎了出来放在怀中。
越明珠想跑,却被不轻不重地捏住下巴。
视线被迫交汇,她眼睁睁看着男人轻启薄唇。
“你要是哪里不满意,可以一一提出来。”
这人说了什么,越明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现在实在无法忽视他说话时翕动的嘴唇。
感受跟画面回流到脑海里,她羞愤难忍地道:“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讲话了!”
“为什么?”
越明珠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哪有为什么,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你不是觉得很疼又很累吗,”裴晏迟平心静气地道,“这是我想的解决办法,如何?”
越明珠已经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每一寸都已经羞愤到了麻木的境地。
可等不到她的回答,裴晏迟还要一本正经地追问。
越明珠吸了吸鼻子,自暴自弃地开口:“我们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恐怕不行。”
裴晏迟淡声否决完,松开手,附耳跟她说了句话。
短短一句话落在耳边,越明珠感觉热意瞬间直冲天灵盖,气得用枕头砸他:“你说话真是太粗鄙了!!”
裴晏迟也没躲,被砸了之后还不动如山地应下:“不客气。”
“…………”
越明珠觉得这天地之大却毫无她的容身之处。她又想钻回衾被里了,但刚刚故技重施,就被裴晏迟伸手捞了出来。
男人将她揽回怀中,提醒道:“你还没沐浴。”
他也知道她还没有沐浴啊!
越明珠觉得他现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不中听:“那你还、还、还……”
裴晏迟:“有什么问题?”
越明珠一声不吭,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虽然对他而言并非多大的力道,但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她纤细的手指用力得几乎发白。
裴晏迟适可而止不再逗她,抱起少女走向湢室。
越明珠实在挣扎不动了,破罐子破摔地任由他摆布,只有气无力地道:“我们下次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
“哪一种?”
“……”
越明珠将脸深深埋下去,再也不想抬起来。
直到走到湢室,避无可避了,她才被迫跟裴晏迟对视。
男人从头到脚看上去是那么一丝不乱,衣袍上唯一的褶皱都是抱她的时候被她挣扎出来的。
他徐徐道:“明珠,你不同我说你的感受,夫君怎么知道你的喜好?”
如果是别的事情,越明珠一定会同他好好说的。
可是这件事情不止是羞于启齿,她甚至连回想都不敢回想,一想起来就是裴晏迟刚刚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忘不了明珠爽得喷了我一脸水,以及再往前这人的种种恶劣行径。
她这辈子从前根本不知道,人原来还能这样玩这种花样,连那些直白的图册都从来没有教过她。
那种极为奇怪又陌生的感觉仍然在隐秘的地方挥之不去,越明珠觉得她真的不能继续往下想了,会坏掉的。
直到沐浴完,清水洗干净狼藉,她才可怜巴巴地开口道:“……不管好不好,以后可不可以都尽量不要这样?”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柔弱不堪。
她今晚的确收到了很大的冲击。
裴晏迟善解人意地应了下来。
越明珠声音更弱了:“那我们早点休息吧。”
她躺回去,拉了拉他的手,裴晏迟却没动,低声提醒她:“刚刚明珠一动不动,全是我受累。”
越明珠:“又不是我让你……”
话音戛然而止。
她瘪起唇瓣,懊悔地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她先暗示的,裴晏迟只是在找解决方法。
虽然这跟她最开始想的方法完全不一样。
她只是想偷个懒,好好一觉到天明。
……早知道还不如像昨日那样!
太过懊悔,越明珠一不小心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裴晏迟听后倒并没有不高兴,只是顺理成章地道:“是吗,看来昨晚互相习惯的效果比较好。”
方才那样的行径更多是在开发越明珠的身体,他并没有从中收获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抚慰,还需越明珠用一用手:“——我们可以再回顾一下。”
月色高挂枝头。
次日,越明珠又睡到了接近晌午才醒。
她睡前还以为她从今往后都不敢再正眼看裴晏迟了,但多亏她心一向很大,天大的事情睡一觉便都抛之脑后。
又或许是做了夫妻接连腻在一起,她觉得她真的要坏掉了,底线已经到了降无可降的地步。
唯一抛不下的,就是早晨裴晏迟要亲她的时候,越明珠忍不住想躲开。
“我昨夜跟今早漱过两次口。”
长指控住她的下巴,男人从容地道:“况且是你自己的,你嫌弃什么?”
语毕,他又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
用过午膳,听说今日府中没什么大事,越明珠本想继续补眠。
她每日至少要睡五六个时辰才够,这几日睡不踏实,想整日赖在床上的心情就更为强烈。
但刚过未时,就听云青过来转告,说是昔日在越府时常常替她看病的大夫上门了。
说是按裴大人的吩咐来替她诊脉。
直到大夫被领到他面前,越明珠还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望着男人镇定的神色,片刻后福至心灵,拉过他的衣袖急切地低声问道:“你该不会要让大夫来看我昨日说的不舒服吧?”
裴晏迟:“没有。”
得了他这句话,越明珠才安心一点,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房中事:“那检查什么,我觉得我很健康呀。”
被他折腾了两日还活蹦乱跳的。
越明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体弱多病的身躯这般耐造过。
裴晏迟道:“明日回门,越大人担心你在我这儿受了委屈,我拿脉案给他交差。”
这听上去的确像是她那个爱操心的爹干的事情。
一听是要拿给越轻鸿看,越明珠便不再多问了,乖乖地由着大夫给她望闻问切。
良久之后,大夫收回手,她连忙追问道:“我应该没什么事吧?”
大夫笑着答道:“少夫人养尊处优,日子舒心,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
他转身欲要离开,等在一旁的裴晏迟突然道:“我想起我娘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还请林大夫移步。”
两人自然而然地一并走出房门。
走到说话不会被厢房里的人听到的地方,裴晏迟才顿住步伐,偏头看向林大夫,容色分外冷淡。
早在越明珠撞伤脑袋之初,林大夫就已经被他打点过,因而之后越明珠每回请人上门诊脉,才能屡屡请到他。
比之裴晏迟叮嘱过的宫中那位方太医跟另一位女大夫,他是对于越明珠状况最熟悉的人,当即道:
“少夫人脑中淤血已有消散迹象,不过事缓则圆,一时好全恐怕不易,至少需要一月有余。”
“一个月?”
林大夫低下头,咽了口唾沫:“这是草民斗胆估计……也许更短些,头疾之事复杂,草民医术仅此,难有定数。”
他在民间虽然是大有名气的大夫,但心知肚明自己根本算不得什么。
若非阴差阳错替越家那位姑娘诊治过头疾,裴晏迟不允许此事外泄,他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接触裴家这样只同太医使来往的天潢贵胄。
裴晏迟偏过头,看向刚刚被推开的雕花窗。
越明珠探出脑袋,手趴着窗边,杏眼如望穿秋水一般瞧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回去。
一个月。
只是会更短,没说会更长。
裴晏迟垂下眸,侧回身来,在越明珠看不到的地方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