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乌山城并不算远，午后申时出发，抵达乌山的时候才日落后一个时辰。


    粮队燃起了火把，裴元辰借着眼前的耀耀火焰去看眼前仿佛霎那间腾跃而起的山间关卡，乌山城之所以是漠州的险要之处便在于此——高耸陡峭的山壁不可轻易逾越，只有此处还有一道峡谷，直达连绵山脉后的漠州平原。


    关卡城墙上的士兵已经拉起弓箭，例行警戒，康恒跳下马，将粮队的开头留在距离大门的几十米开外，自己拿着文书，身边只跟着一名随从，大步走到城墙下，只是三言两语，城门便缓缓打开。


    瞭望塔上的士兵大声宣告：“通关！”


    而戚家护送的守卫们也在此时有序地离开队伍，报备之后由戚长风领回。


    粮队开始缓慢移动，长龙一般的队伍在山体的夹缝中缓缓行进，两侧的山体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火把的光亮如此碎散无力，四周仍旧是黑洞洞的，没有多余的光线。


    峡谷路途很长，裴元辰已经有些疲惫了，但是没人言语，只能听见马蹄的脚步声、滚滚运转的车轮噪音，回荡在山谷中。


    约莫行进了两刻钟，裴元辰抬头望去，在眼前的夹缝中，跳出了一轮弯月，清辉如甘霖一般洒落，这已经是快要出关了。


    果不其然，当她再次低下头来，出关的城门已经打开，这次很快，裴元辰就跟随着粮队的车马走出了峡谷，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但是夜色中，又再次出现了肃穆的影子——乌山城近在咫尺。


    乌山城外戒备森严，即便是依靠后方的城门也是重兵把守，定安军的军营围绕着乌山城安营扎寨，绵延六十里，军营的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了大地。


    乌山和晏城之间相隔将近三百里，如今被越族人侵占，两城之间原本道路宽敞、交通便利的大片平原就成了两军对峙的战场。


    早已经有传信的士兵将粮草抵达的消息告知了乌山的守军，出关不到一百米，就被定安军前来护卫接管。


    到了这里，康恒、陆良淮和裴元辰的去向就不一样了，裴元辰要前去拜见赵煜，而陆良淮等人则是要带着粮草接受定安军的管制。


    裴元辰是镖队的领头人，虽然镖队里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二十人，但是依旧要经过军队的检查问询，于是裴元辰下马之后，就被请到了一边的帐篷之中接受例行公事的盘问。


    自然没有什么错漏的，一刻钟之后，裴元辰便走出了帐子，这时候她看见了正在门口等待的方复。


    方复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裴公子，王爷知道您到了，让我来接您过去。”


    裴元辰点了点头，又往四周望了一遍，这时候只有云画走出了帐子，其余的人还没有出来。


    方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遍，知道裴元辰的顾虑，于是笑着道：“云姑娘既然出来了，就先一起走吧，剩下的，我会让人在此等待，公子不必担心。”


    裴元辰听了，这时候去见赵煜才是正事，于是便答应了，“既然如此，我们先走吧。”


    赵煜的帐子设在军营中心，旁边便是这次主帅的帐子和议事的帐篷，四处都是灯火通明。


    云画不便进来，便在外等待。


    裴元辰走进赵煜的军帐，入目先是一面巨大的山水屏风，转过去才是待客的空间。


    少年依旧穿着战场上的甲胄，还未更衣。


    小桌上已经备好了茶水，依旧升腾着轻薄的雾气，见裴元辰进来，赵煜便起身迎接：“元辰，你终于到了。”


    方复在身后合上了帐子，出去了，只听见他和云画交谈了两句，便又响起了脚步声，渐渐走远；帐子内，裴元辰和赵煜在小桌前相对而坐。


    裴元辰打量了一番赵煜，赵煜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迎着她的目光。


    赵煜的眼睛熬红了，似乎因为连日忧虑，眉头也不自觉地皱着，即便是此时此刻也不曾舒展，虽然人干净整洁，但还是抑制不住疲惫所带来的闷腻的感觉。


    裴元辰道：“来之前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在军中也要顾全好自己，如今一看，你是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赵煜下意识松懈了眉眼，叹一声轻笑，“我知道你和母亲关心我，可是如今的状况，我们已经和越族人僵持了这么久，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忧虑。”


    裴元辰听了，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程将军······和你的意见不怎么一样么？”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赵煜的神色很是无奈，“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彻底相悖，将军一再主张能避则避，接连几次交手也是点到为止，别说摸到晏城的边了，连五十里地都没有追出去过。”


    说到此处，在裴元辰面前，赵煜又露出来了一点少年人的沮丧，又夹杂着难言的情绪，“只是你知道的，程将军是父皇钦点的主帅，我不过是个副统领。”


    裴元辰这时候道：“恪靖殿下还在越族人手里，谨慎一点也好。”


    裴元辰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又开口：“有件事情，需得告诉你。”


    赵煜执起茶壶，给裴元辰添上茶水，“你说。”


    “我们带着粮队距乌山四百二十里处，在夜里遭遇了一队五十三人之数的越族骑兵，但幸好之前和陆家的粮队汇合，侍卫众多，并没有什么损失，”裴元辰说着，赵煜已经一脸严肃地放下了茶壶，“其后我们先到了关定，在戚将军的帮助下找到了一条可以通往晏城外矿洞的密道。”


    “怎会如此，这么大的事情可曾报回靖城？”少年震惊。


    裴元辰又说：“还不曾，戚将军的意思，若是现在报上去怕是后方所有的城池都要牵连调查，这是官员职责疏忽之错，可是如此一来，怕是要动摇军心。”


    赵煜思索后道：“戚将军的担忧不假，确实不能贸然行动。”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先让我禀告与你，再做打算。”


    赵煜抬眼看了一眼裴元辰，“程将军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且修书传与戚将军，这件事情怎么处理要仔细商讨才是。”


    裴元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那夜遇袭，为保周全，康大人不曾派人追击，所以密道被发现的事情，兴许越族人还没有察觉。”


    赵煜已经起身准备研磨，听了这话，他有些出神，只是过了一两息，少年忽然发问：“那个矿洞，距离晏城有多远？”


    裴元辰看着赵煜，心弦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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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不足五十里地，是个废弃矿坑，荒无人烟，兴许是为了掩人耳目，越族人并没有派兵把守。”


    赵煜念念有词，灯光下少年专注地思索着，他的眼睛亮起来，“这么近的距离······也许，我们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赵煜慢慢在桌案后坐下，裴元辰见他已经开始研磨动笔，便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要注意时间，早点休息。”


    赵煜答应了，裴元辰走出军帐，方复依旧在帐子外守着，“公子，您的帐子，还有您的随从们的帐子，都和我们门客的安排在一处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裴元辰颔首，方复在前带路，裴元辰问道：“我身边跟着的人可都回来了？”


    “回来了，云姑娘也已经到了住处安歇，她的帐篷便挨着您的，公子不必担心。”


    门客们的帐子距离赵煜的军帐不远不近，幸好军营中的道路都是直来直去的，就这样顺着帐子间的宽道走了约莫一里多，便看到了门客们整齐排列的住所。


    方复引着裴元辰到了帐前，便道：“这里就是公子的帐子，一应用具都准置好了，公子早点安歇吧。”


    裴元辰点头，方复便退下了。


    二十步的距离就竖着一座火把，营地里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士。


    裴元辰见云画的帐子前仍有光亮透出，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口道：“姐姐，你歇息了吗？”


    帐子里很快传来云画的回答：“辰儿，你回来了？还没有，你快些进来罢。”


    裴元辰轻轻掀起帐子的一角，走了进去，绕过门口的屏风，便见云画正从木榻上坐起来，她已经洗梳过了，只穿着素色的里衣，柔顺的长发带着乌润的光泽松散垂在身侧。


    裴元辰走到床尾，拿起外衣递给她，云画接过来披在身上，便踩着鞋子走到桌子旁给她倒茶。


    裴元辰坐在榻边，门客们居住的帐子要小得多，一眼就看完了，但是柜子茶桌以及地毯都一应俱全，另外有一道小空间用以洗漱，已经很好了。


    接过云画递过来的茶杯，裴元辰捧在手里，道：“到了军中，我不能时时让姐姐陪在身边，姐姐万务小心，不要随意走动，亭竹和李伯松他们也都在一处，姐姐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人一起。”


    云画当她要说什么，出口才知道是担心她，不觉笑弯了眉眼，“我知道的，到了军中自然要守规矩，你把我带来不容易。”


    说着话，云画已经挨着裴元辰在床边坐下，“只是你自己也要仔细，外头不比家里，军营又不比咱们自己出行，若要洗漱什么的，只管来我帐子里，我是女眷，旁人还忌讳些。”


    裴元辰微微笑，“我知道的，姐姐别担心。”


    这时候外面传来声响，只道已经过了亥时。


    裴元辰又道：“时辰太晚了，不好再指使兵卒们抬水，姐姐，你房中可还有多余的热水，我只洗了脸松松头发，便回去休息。”


    云画站起身来，走进隔着一道帘子的小隔间，很快便捧出来盛水的器皿。


    裴元辰洗了脸，用牙木清洁过，云画又帮忙拆了头发，一切收拾妥当，裴元辰这才回了自己的帐篷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