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州的风土果然和靖城有所区别，夜间骑马奔驰，虽则凉爽，但仍感到了一丝燥气。


    裴元辰等人出了城，已经找准方向跑了将近两个时辰，如绸缎平滑的天幕上，只有一轮残月默默伴随着他们。


    终于，在远方看到了道路的影子，裴元辰等人抵达了昨夜粮队遇袭的地方。


    众人勒马停下，在路旁跳下，裴元辰站在康恒身边，低下头去，因为被马蹄踏过，脚下的泥土面已经有些松散，表面一层飞扬的沙土，她轻轻用脚扫了扫，便见泥土之中还有零星的燃烧未尽的织物碎片。


    月光之下，也不算太过昏暗，倒也能看清楚彼此的脸，为了不惊扰到猎犬，并没有燃烧火把照明。


    戚长雨从一个小厮怀中抱过猎犬，将蒙头的黑布撤下，猎犬落地，便抖了抖身子，随后便在戚长雨的指引下嗅闻着地面。


    三只猎犬在众人之间的空地上来回探闻，猎犬湿润的鼻头紧贴着沙土，沾上了沙砾也不影响。


    裴元辰默默看着，诸人都屏息等待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忽然，一只黑背猎犬猛然低喝了一声，围绕着鼻子前的领土旋转着，并用爪子抓挠起地面，戚长雨赶忙上前，用干净的手帕垫在手上，拨开了那一小块被狗鼻子拱起来的沙土。


    只见他从沙子里捡出来一块漆黑的石头，康恒上前一步凝神细看，果然是一块火石的碎块，还黏着着一层燃烧融化的硝粉。


    裴元辰看着坐在戚长雨脚边乖乖等待的猎犬，而康恒已经忍不住夸赞：“二公子养的猎犬果然厉害。”


    戚长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与他平常的感觉不大一样，他笑的时候嘴唇抿着，唇边一个小小的酒窝，很羞涩的样子，这时候倒不怎么像戚云山。


    顺利找到了第一环，众人脸上都带了点轻松笑意。


    戚长雨又蹲下身子，三只猎犬都已经自觉围在主人身边，只见少年将手帕递到每一只猎犬的鼻子下，让它们细细嗅闻。


    猎犬们闻过气味，便从戚长雨身边散开，开始环绕着这块地面探寻。


    众人等待着，忽然，方才找到火石碎块的猎犬抬头，朝着东北方向叫了一声，戚长雨赶忙道：“玄影找到了，大家快上马。”


    众人听了，便又翻身上马，这次领头的便是玄影，这猎犬倒通人性，等了所有人都坐好，两只猎犬围在身侧，这才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月弯弯下，三只猎犬狂奔着，如同暗夜中不断穿梭的影子，快如闪电，比起骏马的速度也不遑多让。


    约莫奔出了二十里地，玄影却忽然停下了，众人也放缓速度，这时戚长雨又说：“大家不要着急，想必是到了这里气味淡了，且让玄影再找找。”


    众人于是停下来，耐心等待了一会。


    玄影和其余的两只猎犬在原地搜寻了一遍，便又朝着北边的方向奔去。


    众人赶紧跟上，这一次猎犬们似乎找到了准确的方向，中途丝毫没有停留。


    这一次奔袭持续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终于，在夜色沉沉中裴元辰窥见了从远方升起的山脉，阴影如同巨兽一般匍匐在天幕下。


    抵达了山地前，只见眼前高耸入天际的岩壁雄壮巍峨，而三只猎犬已经窜进草丛中，山壁近在眼前，康恒等人赶紧下马，扫开杂草跟着猎犬的踪迹不断靠近。


    裴元辰跟在戚长雨的身后，这里的杂草长势旺盛，已经遮过了众人的头顶。


    又走了十来米，只见三只猎犬已经坐在了山壁前，对着面前的石壁不断吠叫，康恒走上前敲了敲石壁，皱起眉头：“难不成这里有密道？”


    可是敲击的回音沉甸甸的，戚长风这时候转身吩咐：“各位且在此处找一找，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密。”


    众人应声，四散开来开始寻找可疑的痕迹。


    玄影还是端坐在山壁前，戚长雨蹲下身子取出了水袋，倒在手心让猎犬们一一舔舐。


    裴元辰掠过他，走到了玄影身边，玄影扭头瞥了人一眼，伸着舌头哈赤哈赤地散热。


    裴元辰看向了眼前的山壁，她低下头来，脚边散落着青草碎屑，还有凌乱的碎石沙砾，顺着山壁一路蜿蜒。


    突然，裴元辰听见了一声扭动的脆响，在夜色中格外突兀，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警惕起来，看向了发出声响的地方——正是在给猎犬喂水的戚长雨，他手里握着山脚角落的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轻轻转动。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裴元辰侧耳倾听，似乎有一种很轻微的锁链拉扯声在悄悄响起，这种声音很快就被沉闷的、轰隆隆的声响所取代，只见在原本浑然一体的山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口，黑漆漆的，如同一只空洞的巨兽之眼。


    裴元辰慢慢往后挪动了两步，护卫们和戚长风、康恒已经快步赶了过来，纷纷拔出刀剑，对准了漆黑一团的洞口。


    而戚长风已经走到了戚长雨身边，将他拉开了几步，远离了山壁.


    康恒看向戚长雨：“二公子，您方才做了什么？”


    戚长雨自己也有些惊讶，他默默伸出了自己的手道：“我给飞雪喂水，它只是用鼻子拱这块石头，这一摸，上面倒是又铁锈的味道，我一尝试，原是个伪装的机关。”


    裴元辰距离他近些，只是一看，便见少年的手心里染上了红褐色。


    康恒身后的护卫燃起了火把，三四个人举着火把靠近了山洞，只见这个洞口高约两米，宽度一人半，并不能两人并行，但若是人牵着马依次通过，还是可行的。


    这时候戚长风神色严肃，皱眉道：“越族人竟如此胆大，在此处挖出这样一条密道。”


    “戚公子，既然已经找了根源，还是要留下人在此看管，咱们要尽快回去告诉戚大人定夺啊。”康恒立即说道。


    戚长风颔首，“既然如此，我带人在此守住，还请康大人、裴公子和长雨赶快回去，将此事告知我父亲。”


    来不及多说，裴元辰和康恒、戚长雨等人又上马，这次只有两个小厮跟着，戚长雨自己和那二人将三只猎犬带上。


    这时候天已经隐约发亮，赶回去的路途比来时要快。


    赶回到戚府的时候，戚云山正在正厅之中，三人匆忙去见他，将山洞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


    戚云山只是略一沉吟，便果断点出了人马，临出门前又对裴元辰和康恒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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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且带人去查看，康大人和裴公子也一夜辛苦，不必再跟着操劳，早些时候回去休息吧。”


    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太过重大，而裴元辰和康恒更重要的任务则是运送粮草到乌山，于是二人并没有推辞，告退之后便各自返回驿站休息。


    裴元辰到了居住的驿站前，亭竹得了消息，正在门前等待，见裴元辰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昨夜出发之时，裴元辰便知道起码要耗费一夜的时间，未免云画担心，便让亭竹返回了驿站；而跟随着的护卫足够多，也不必担心裴元辰的安危。


    一夜未眠，骑马奔波，裴元辰也确实累了。


    亭竹迎上来道：“陆公子已经打发人来问两回了，公子现在回来了，便早些休息，我让人去回个话。”


    裴元辰点头应允，自己便进了房中，云画预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裴元辰收拾过后便上榻休息。


    这一睡，足睡到过午时，裴元辰醒来的时候才感到了腹中饥饿，起身更衣后，便让人传唤饭菜。


    云画她们早已经吃过了午饭，正是在灶上温热着饭菜，等待裴元辰起身。


    用过午膳，康恒却又到访，裴元辰接待了他，心中自觉是山洞的事情有了结果，果然康恒落座之后便立即提起了这件事：“裴公子，清晨戚将军亲自带人，穿过了那道山洞，却足有数里，穿过之后却是一处荒凉矿坑的底部，鲜有人迹，而且远离了乌山城等城池，也不知道越族人是怎么找到的。”


    裴元辰听了，低头喝了一口热茶，便道：“恐怕是越族人侵占晏城之后才有此作为，据我所知，大多数的矿产都是由晏城所管辖的。”


    “正是如此，这处靠近了晏城，只是荒废已久，而且晏城被占，咱们的军队不敢轻易到访周边地界，这才让越族人钻了空子，实在可恨。”康恒心惊胆战之余，不免唾骂敌族的行径不堪。


    但是他来也不单是为了向裴元辰告知这些，“裴公子，我知道您是昭王殿下的门客，这件事情还请公子事无巨细地告知殿下。”


    “我自然会的。”裴元辰应允道。


    却见康恒面露迟疑之色，又道：“越族人虽然偷袭，但并没有造成伤亡损耗，贸然报给朝廷，恐怕又要民心惶惶、军心动摇，毕竟此事严重，一招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裴元辰微微思索，明白了康恒的言下之意，这件事情暂时不能上报。远水救不了近火，报上去了只能惹来琐碎杂事，如今大敌当前，自然要专心致志。


    “戚大人已经带人准备毁了这条密道，只是大人如今不曾被陛下招用，这件事情还是要让昭王殿下知道，且允准之后才能办理，”康恒继续说着，“所以最好的打算，便是我们今早动身前往乌山。”


    裴元辰看向康恒：“我明白大人的意思，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我会与殿下讲明，大人不必忧虑。”


    康恒松了一口气，于是便起身拜别：“多谢公子，既然如此也请公子及早收拾，尽早出发。”


    裴元辰将康恒送出门外，回来之后便吩咐准备出发。


    不过申时，浩浩荡荡的粮队便在戚家护卫下再次出发，烈日炎炎下，加紧前往乌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