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八)
作品:《穿成笔仙后我emo了》 夜色渐浓,屋外收拾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下来。
可张修珉睡不着了,他干躺在床上,只觉得门外的动静一丝一毫都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连同他的心跳,以及心中思念的人。
转头一看,何荣枝已然睡熟了,甚至有些微鼾声传来。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最后如同下定决心一般小心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衫便蹑手蹑脚出了门。
“老爷去哪?”
门口伺候起夜的小厮低声问着。
“去看看舒语。”
这个时候,张府里静悄悄的,正是众人睡觉的时候,就算是去舒语的住处,恐怕也只能看到漆黑的屋子。
可张修珉却不知道为何,忍不住地快步朝那边走着。
出乎意料的是,宁舒语的屋子里还点着两豆灯。
门扉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引得屋里的女人停下了手中的笔。
“相公?你怎么……”宁舒语一脸疑惑,缓步迎了上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妾睡不着。”
“你……”是因为我吗?
这话张修珉说不出口,只好堪堪停住,扶住了身孕明显的宁舒语。
“刚才在做什么?”
他们一齐走回宁舒语刚才在的书桌,只见桌面上摊开一张宣纸,笔架上的笔尖墨还未干。
低头瞧了一眼,张修珉疑惑出了声。
宁舒语立刻解释道:“妾找了几封你写的家书临的,觉得很好看。”
成婚后,张修珉曾经因为公务繁忙回不了家,给她写过三封信,一般都是有事情要交代,末了才草草关心几句,显得尤为沉稳从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信中的敷衍态度,如今重新看来,竟觉得心头刺痛,脸庞烧红。
他不自觉地将这些平整如新的信笺握在手中,捏得十分用力。
“哎!相公手轻些,要压出褶来了。”宁舒语一边说一边掰开他的手指,将书信抢回去,小心放在桌上抚平。
看着她的头顶,张修珉再次体味到了婚房外的酸痛之感。
“你喜欢我的字?”
“嗯,相公的字很漂亮。”
“那,我教你写吧。”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难过,他匆匆将笔杆塞进她的手中,然后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包住了她的右手,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阴影之下,宁舒语的嘴角翘起了一个狡黠的弧度。
才写满大半张纸,外面的小厮就小心站在了他跟前,附耳道:“老爷,夫人醒了,正问您的去处,下人们不知,只说您起夜去了。”
夜里本就安静,屋子里又没几个人,这声音自然也传进了宁舒语的耳朵里。
“相公,妾该休息了,您……快回吧。”
眼前的女人面颊柔润可爱,委婉的劝告更是令他的一颗心为之潮湿。
“没事。”
宁舒语揉了揉眼睛,演了个不怎么精湛的哈欠。
“好,那你也早点休息。”
尽管已经良心发现,但娶了何荣枝也是不争的事实,于是此时再多的关心也显得有些虚伪。
看着桌上的信笺,张修珉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
回到红艳艳的婚房,看着背对他睡觉的何荣枝,张修珉忽然觉得冷清。
……
太阳很快爬升,点亮了青空万里。
何荣枝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花了很大心思打扮了一番,忽然问道:“相公,妾是不是应该……先去给姐姐请安呀?”
张修珉的母亲早已仙游,父亲则在他为官后第二年去当了道士,因此新婚的第二天,家里并无什么需要拜见的长辈。
甫一听到这提议,张修珉就想都不想拒绝了。
“不必。”
何荣枝笑得得意。
“那怎么行呢?姐姐毕竟是……”
“她昨晚睡得太迟,还是别去打搅了。”
灿烂的笑意瞬间垮塌,张修珉还并未发觉,已经转头吩咐下人去准备早膳了。
然而吃了没几口,又有公务来到,于是张修珉甜言蜜语几句,立刻去办公了。
成婚之前的他就事事以公务为先,何荣枝倒是没怎么抱怨,然而看着还没卸下的喜字和满桌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她瞬间兴味阑珊。
“收拾了吧。”
“夫人不再吃一些?”
何荣枝瞥了新的丫鬟一眼,没有解释,但随即便道:“宁夫人的院子在哪?我去敬杯茶。”
丫鬟不由得有些心慌,但主仆有别,还是乖乖去带路了。
宁舒语的院子原本挨近张修珉的书房,但为了给何荣枝腾地方,只好搬到了府里边缘处。
大约是因为仓促搬入,新院子比起旧的来,总是缺少些烟火气,连当中种的花草都肃穆颓败。
不过这倒是让何荣枝的心情好了不少。
“呦,还真来了。”
梁贝飘在门口望着,朝屋里说了一嘴。
而屋内,仍在练字的宁舒语一夜未眠,早就穿好了衣裳,等着这位张府的新妇大驾光临。
“听说姐姐昨夜睡得晚,可不是被妹妹吵得睡不着的吧?”
人还未至,声音先行,刺耳的嘲讽直戳戳扎进这屋子里,令无人烟气的院子又陡然冷了几分。
“原来是夫人,”宁舒语的脸上没有丝毫恼怒,搁下笔抱着肚子施施然走来见了礼,“见过夫人。”
“快别这样,”何荣枝虚扶一把,眼神轻蔑,“真是折煞妹妹了,该是我来拜会才是。”
说着,她手一挥,立刻有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两个茶盏。
“姐姐快坐,妹妹特地来敬茶的。”
怀有身孕的宁舒语被推着坐在了椅子上,而何荣枝则招呼下人倒了杯茶出来,青绿茶碗上立刻蒸腾起了一片水汽。
何荣枝的身子直挺着,接过茶来便递到了宁舒语的面前。
只是,一坐一站,这茶水便高过了桌面,宁舒语不得不抬手去接。
几乎是一种默契,在场的人都各自屏住了呼吸,为了不惹麻烦,下人们甚至低下头去装看不见,可两耳倒是无一例外支棱起来等待着。
——噼啪!
一阵脆响混杂着女人的低呼,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茶碗与茶水已经撒了一地,而宁舒语伸出来的手上与手腕上,红痕触目惊心,甚至她的手上还有热气在上升。
“哎呀,姐姐为何摔这茶杯?”
何荣枝恶人先告状道:“姐姐若是对妹妹不满,大可以说出来,何必伤着自己呢?相公要是看到了,岂不是该怪我了?”
杏儿眼疾手快,立刻去取了凉水过来给宁舒语冲洗,而宁舒语则一句辩解和反驳都没有,甚至忍着疼笑了一下。
“是我不小心,浪费夫人的心意了。”
得了这便宜,何荣枝却冷哼一声,垂眸蔑视着。
“姐姐别忘了,你是妾,我是妻。既然是奴才,那便应该知道不要多嘴的规矩。”
“夫人并没有过错,是妾不小心的。”
何荣枝环顾一圈,见在场的人俱是敛眉屏息,这才觉得舒坦了不少,抬脚走了。
“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你没事儿吧?!”梁贝上前查看她的烫伤,心生不忍。
“唉,你何必故意顺着她来?让她伤害你?”
等杏儿端着水盆又去打水,宁舒语这才将手上敷着的布巾揭开,咬着牙关道:“张修珉爱的只有他自己,何荣枝也是一样。我装了这么多天的纯良妇人,不就是为了衬托她的跋扈么?”
“既然是为了利益才成婚,那么其中必然有各种妥协,所以我越是温顺,张修珉便越是会偏向我这一边,甚至将我视作他的一部分,这时候,何荣枝欺负我,便是折了他的面子。”
宁舒语轻笑了几声,盯着屋外的荒凉景色出神。
“我太了解他了,任凭他再怎么会装,也无法忍受被人折辱,所以……让他们之间生嫌隙,狗咬狗就容易多了。”
因为撤去了冰冷的湿布巾,宁舒语烫伤的皮肤开始火烧般疼了起来,然而她硬是撑到了杏儿回来,才重新将布巾敷了上去。
“这么看来,张修珉真算个矛盾的人,欺骗你,却又没法彻底狠下心,爱偷吃,却又舍不下自己的德行,这样摇摆的人,一旦被人盯上,击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梁贝的话仿佛是一句预言。
半个月后,吏部开始着手准备起了春试。
作为吏部侍郎的何虬自然是忙得晕头转向,而想要借着关系往上爬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前来示好的人里面,最多的倒不是考生,反而是那些当官的爹来得频繁。
为了能让自家的孩子榜上有名,平日里再怎么财大气粗、趾高气昂的人在何虬面前都得老老实实地奉承着。
“哎呀,曹郎中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过阵子就要封闭在宫中出试题了,我再怎么也帮不上你啊!”
“何侍郎,倒不是下官吹嘘,我儿聪明伶俐,若不是贪玩了些,也实在不会来麻烦您,但是,您也得为之后的路考虑啊,如今您女儿已经嫁了人,您往后的路靠自己不也辛苦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坦白跟你讲,此事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可是万死啊!”
“何兄,我们可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得上是同门了,我再怎么也不会出卖你呀!往后我还得指望着你呢,若是成了,我儿必然是将你奉为恩师,你若是让他做些什么,他必定是为您做牛做马也行啊!”
一番客套下来,何虬的心中也在不断衡量着。
这几天来登门的人不计其数,如何选择是一个问题,但更重要的是,要怎么保证这些人上榜呢?
泄露试题的事他从前也冒险做过一次,然而结果却不理想,完全是因为当初那位尚书给儿子准备的答案离题千里,即便是抄在了卷上,也没有任何助益。
故而,这另外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找一个会解题的人才行,最好还得是亲信……
当天傍晚,这消息便到了何荣枝的手里。
也是,守着一个榜眼女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父亲的打算何荣枝是百分百支持的,要是成了,还更能说明自己眼光的独到,于是当天晚上,她便柔情蜜意地将张修珉拉到了床上。
“娘子今日怎么如此……”
“如此怎样?”
一场酣战结束,何荣枝媚眼如丝,笑意勾人地问道。
“倒是与之前不同些。”
“那自然是因为相公实力斐然呀,”何荣枝半靠在他怀中,抱着他的脖子撒着娇,“相公当初还是榜眼,对付试题肯定也是这样厉害。”
张修珉十分受用,眯着眼道:“自然如此。”
已然点题,何荣枝便将何虬的计划说了出来。
“过阵子父亲就要待在宫里了,只有相公你能进得去宫中,到时候父亲打点人将试题送出来,你只要答了便好,什么风险都不用担的。”
“可,科场舞弊可是欺君之罪啊。”
闻言,何荣枝将手从他脖子上拿了下来,哼了一声坐到了旁边去。
“父亲是因为看重你才委以重任的,你却说这种丧气话!”
“若是别的事情,我必然是绝无怨言、万死不辞的,可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恐怕你也会被连累啊?!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哼!我只知道,是父亲一手把我带大的,他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再说了,所有的责任都是父亲在担,你却连试题都不敢做,真是个白眼狼!”
“你!”
“这明明也是为了我们往后的舒服日子,我下嫁于你,我们两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事情做成之后,自然也有你的好处!”
方才还浓情蜜意,现在就开始争锋相对,梁贝在门外听得是津津有味,就差拿一把瓜子嗑了。
时机已然到来,梁贝也不敢耽搁,立刻将这情况告诉了宁舒语,准备跟她合计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