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各自远 八

作品:《夜还长

    “不、不用告诉他。”许云溪掩盖住心虚的神情。


    被汤乐知道,她偷偷跟踪他的事就瞒不住了。


    Ovia一脸为难,“可是到时候汤先生回到家见到你这样,我要挨骂了。”


    两年前的一次雨天,许云溪下课回家在路上被雨淋湿,Ovia没有及时帮她拿换洗衣服,就这么一件小事而已,汤乐沉着脸说了她几句,直到今日Ovia都还记得那时汤乐的表情。


    在Ovia的眼里,许云溪是汤乐最最最在乎的人,这一点连他的母亲都比不上,上回白曼语来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对于自己的母亲,汤乐的态度不咸不淡,几乎没有情感互动,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而对许云溪,汤乐恨不得世界上能有一种缩小丸,喂许云溪吃了之后就能把她放在口袋里,随身带着。


    所以说,许云溪在Ovia心里的地位是最最最高级别的,任何与她有关的事,都要向男主人汇报,不能怠慢。


    许云溪咽下香甜的红豆沙,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难看,委婉地说:“我没什么事,乐哥在忙公事,我们不要打搅他。”


    Ovia狐疑地盯着她看,满脸不相信。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许云溪像是浑身笼罩着悲伤,看起来很难过,眼眶微红,鼻头也有些红,这副表情说是因为发烧难受也算是说得过去,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Ovia踌躇半响,问道:“那要不要给您做点吃的?”


    许云溪摇了摇头。


    她实在没有胃口,如果不是因为低血糖扛不住的话,她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


    绵密顺滑的红豆沙下腹,撑起了一丁点饱腹感,莫约过了半刻钟头晕的症状开始有好转,许云溪才到浴室洗了个澡。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没有穿衣服,只虚虚披着一件浴巾,晶莹的水滴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氤氲消失,大波浪卷发没有打理,连同手臂上的水珠粘黏在皮肤上。


    她鲜少有这么不在乎形象的时候,按往常,她的头发会被她精心打理,然后抹上精油,再用风筒轻轻吹干。


    可今天她精疲力尽,像是由内而外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只剩一副躯壳,麻手麻脚地装作若无其事。


    饥饿袭来,许云溪虚脱了一样躺在床上。被子还残留汤乐的气息,许云溪强撑着起身到壁橱拿了一床新的被子出来换掉。


    她现在……不想接触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


    她想保持清醒、理智的头脑,去思考他们这段关系。


    院子外的蔷薇娇艳昂然,藤蔓覆盖在窗台一角,夜风拂过,将清雅气息传递到许云溪鼻尖。


    她拉高被子,像是怕黑的小女孩把脑袋埋进被窝。


    她拿什么跟孟依楠比?她拿什么跟孟依楠比?


    这样的念头来来回回地盘旋着。


    一个是家世显赫的富家千金,一个是身无长物的孤女,根本没有可比之处的两个人,任谁都会选孟依楠吧。


    今天的汤乐对她还有感情,可未来呢?真心瞬息万变,他能抵得住孟家的资源诱惑吗?


    到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许云溪从被子伸出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痛一晚的胸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鼓起又落下。


    一个人的出身就像是烙印,如果出身好,学历高,眼神就不会懵,自然走路带风,自信昂然。不需要在外面日晒雨淋讨生活,头发就柔顺有光泽,皮肤干净透亮。见多识广的人面对任何场景都能做到无所畏惧,就有了淡定从容的气场。


    这些都是人生际遇,是装都装不出来的。


    就像是孟依楠,自带光环的大小姐,去到哪里都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挥金如土,张口闭口都是成千上亿的生意,人脉资源、商业资源昌荣繁盛。


    她呢?她有什么?


    她没有任何本领可以托举汤乐的事业,即便她现在这么努力地奔跑想要追上他,都比不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孟依楠。


    因为这些都是孟依楠一出生就拥有的。


    许云溪呼出一口灼热的气,用力闭眼,猖獗的酸涩感逐渐淹没了她的眼睛。


    这些年,汤乐从未亏待过她。


    他一手把她从泥沼捞起,又一手将她带入他的圈子,教会她谋生的本事。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还要一直拖累他吗?


    心如刀割的孤独感在这一刻沉重袭来,窗外光洁的月光再也无法照亮她的心底,焦灼的黑夜变成弥漫无尽的落寞。


    许云溪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炙热而真诚的心跳在告诉她。


    ——与其等到分别的那一天,还不如自己主动离开。


    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半宿,直到天际映出一抹鱼肚白,许云溪的脑海逐渐浮现出一个成型的计划。


    翌日。


    许云溪收拾好心情,恍若无事地与Ovia打交道。然后说自己因为准备要出国,所以想找朋友叙叙旧,因而甩开了想跟着她的保镖。


    就连荣叔都被她支走了。


    许云溪的名下有两辆车,一辆是汤乐送给她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另一辆是她刚上路时买来练手的宝马MINICOOPER。


    汤乐对这两辆车目知眼见,所以许云溪行动的第一步,就是先来4S店买车,挑中了一辆适合越野的奔驰G500,加价80万提了现车,全款付清了七位数包落地的费用,因为要处理上牌等等事宜,当天还不能取车。


    接着她转道去了汇丰银行,将自己的资产做了一次清点。


    汤乐这个人,稳重敏锐,对外对内都有很强烈的主宰欲望与支配控制,像是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每天在外面狩猎回来把猎物分给家小,从不吝啬给予陪伴与呵护。同时他又很偏执,对自己认定的事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力,聪明睿智,商场沉浮多年下来,培育出了超凡脱俗的洞悉能力。


    没有人能轻易在他面前说谎而不被拆穿。


    所以,许云溪为自己的离开精心谱写了一个剧本。


    回家路上,许云溪去办理了新的手机卡,仔细把手机卡放进新买的手机,然后关机,藏在了包包隔层。


    她没有让荣叔过来接她,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香港街头。


    她在这个地方生活了整整四年,作为一个在高纬度地区长大的人,初到香港的时候她对这里的气候极度不适应,一直水土不服。


    香港长年湿热,稍微放纵饮食第二天就能在脸上起痘痘,又因为濒临南海海域,两次季风交汇过程中水汽充足且潮湿,所以经常伴有回南天的情况。


    这跟她们高原地区干燥的气候一点都不一样,完全是两个极端,不同的语言,不同的风土人情,早年间让她很难融入,再加上香港高昂的生活成本压得她喘不过气,那时她在想,毕业之后她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没想到姻缘巧合之下她遇上了汤乐,神奇的命运将她与这座城市因为汤乐而捆绑在了一起,原本那些让她难以忍受的日常,竟都变得非常可爱,恨不得之后的时光都呆在这里,为了她爱的人。


    许云溪抬头看了眼天空,轻轻勾起的嘴巴弧度是自嘲的。


    晚高峰到来,街道异常汹涌,许云溪主动让出主路给行色匆匆的白领们,自己靠墙行走,商铺辉煌的灯光透过展厅玻璃落入街道,许云溪用脚踩在破碎的闪光点,抬起头,入目是一个女装模特,嫣红如血的拉丁舞裙穿在她的身上,婀娜多姿。


    许云溪的目光微微一怔,脑海翻越几许旧忆,最终定点在了那天。


    她在舞蹈室学习拉丁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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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汤乐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她,谢幕之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束玫瑰花。


    那时他们还没正式在一起,汤乐在追求她,知道练舞没这么快下课,他特意推了晚上的应酬来陪她。


    明明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许云溪回想起来当时汤乐含情脉脉的眼神,以及他温热又带了点烟草味的气息都像是恍如昨日一般。


    她站在门口顿了顿脚,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迈步走进了那家店。


    “乐哥,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这么顺利。”开车的何家炳言语中难言兴奋。因为孟家那边已经放出消息可以签约了,只待法律部那边把合同审批完成。


    与何家炳不同,汤乐兴致缺缺,单手支在座椅扶手,懒羊羊地垂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K国的石油项目是孟依楠与她大哥争权的王牌,她当然会费尽一切力气去推动项目的进展,这点汤乐从不担心,他合上手里的文件,中指按压着眉心。


    近些日子广州香港两地跑,行程紧任务重,如今合同签约在即,终于得以歇息一两天。


    他抬眼外面飞速滑过的繁华街景,等红路灯间隙,巨大的天幕LED展现在汤乐眼前,内容是某品牌的戒指广告,一男一女双手交握,无名指各戴着一枚钻石戒指。


    汤乐盯了两眼,直到车子驶离这个路口,疏冷的眉眼透彻,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意大利那边的情况如何?”


    何家炳哦了一句,赶紧回答:“一切按计划中进展。汤绍钧还以为自己跟你抢俱乐部的生意是捡了大便宜,洋洋自得的不行。”


    汤乐冷声一笑。


    ACC皇家俱乐部成立于上世纪末,位于意大利米兰,是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顶级球队之一。


    三个月前,汤振海派他去意大利,打算利用他玩金融的本事去收复不良资产。


    结果汤绍钧以为他是被汤振海重用,搞出一系列事件,甚至不惜找□□暗杀他,都要把ACC这笔生意纳入手心。


    欧洲足球俱乐部虽然有很高的全球影响力,但从财务的角度来说,并不是很好的投资项目,当年汤振海之所以买下ACC,是因为那个年代国内资本热衷出海,打着买足球俱乐部的旗号借机转移资产。


    这么些年下来ACC一直处于亏损之中,汤振海想出手,却又舍不得足球带来的全球影响力,最后实在没办法才想让他出面,看能不能把ACC保下来,进行金融化改革。


    结果,这一措施还未实施就被汤绍钧横插一脚。


    汤绍钧怕极了他会把这单生意做得完美,继而在汤氏的董事局上增添一笔靓丽的业绩,担心他会一步步蚕食掉他在汤氏的一切。


    “我估计汤绍钧现在应该头疼的很,到处找资本融资。”何家炳从中央镜瞄了眼汤乐的表情,幸灾乐祸道:“他现在急的屁股着火,不会再有时间去骚扰许小姐了。”


    汤乐淡淡沉吟,握着领带结松了松,沉声道:“继续跟进这条线,别停。”


    “好。”


    转眼回到壽臣山。


    汽车引擎声让刚回到的许云溪从落地窗看出,她赶忙把自己准备好衣服放进衣柜,快走几步到浴室对着镜子整理表情。


    一切都好。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面色看上去红润些,不至于惨白到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妙。


    奈何她太专注,没留意皮鞋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许云溪低着头转身离开,直直撞上一堵温热的墙,汤乐戏谑地望着她,双手环住她的腰直接竖着抱起,一步一步来到卧室,将她放到桌面上,凑近她,鼻子与鼻子相抵。


    “你刚才在做什么?”


    他嗓音低沉,自带天然的蛊惑味道,许云溪微微一怔,前额发麻,嗫喏着说:“照……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