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各自远 七

作品:《夜还长

    许云溪开车行驶在广深沿江高速上。为了隐匿行踪她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找朋友借了一辆不显眼的蓝色小本田。


    她眼若寒霜地盯着前方路况,脚踩油门一路左穿右插地超车,保持最大限速在快车道疾驰着。


    从壽臣山前往广州,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但许云溪的出门时间比汤乐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紧抓着方向盘,手臂僵硬,精神紧张的她甚至连蓝牙都没有链接,也没有用中控导航,而是把手机放在仪表盘旁边的支架上。


    导航女音正实时播报路况,还有一小时车程抵达目的地。许云溪扫了眼时间。


    ——突然。


    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把专注的许云溪吓得一怔,半响才回过神。


    是陌生号码,没有备注的,许云溪觉得那串数字有些熟悉。


    她把S挡挂入D挡,降下车速,按下接听键。


    [喂?]


    [你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对方用的是陈述句,好像提前预判了许云溪的选择。


    许云溪冷淡勾唇,熟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自动勾勒出白曼语倨傲的表情。


    [怎么,您还有什么安排?]


    她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刺。许云溪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软柿子,昨天和白曼语的见面完全算得上是撕破脸皮。


    白曼语毫不掩饰地看不起她,两人相看两厌,她不会摆出和平共处的态度,热脸去贴冷屁股。


    白曼语冷声道:[到酒店,我的人会去接你。]


    许云溪双唇紧抿没有应答,白曼语也没有等她,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抵达酒店车库,车位上已经停着汤乐的宾利。许云溪知道自己来晚了,她拧着眉宇下车,四下看了看标示牌准备上去。


    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来到她的跟前。


    两人没有对话,互相交换了眼神。许云溪心照不宣,跟着她上电梯。


    对方将她带至一个类似杂物隔间的地方,三面是墙,一面是落地玻璃,其中一面间墙的一半都是布景用的毛竹,许云溪扒拉两下,竟发现从这里能看到旁边包厢的情况。


    这种奢华酒店,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大生意在这里谈,包厢的保密性是重中之重,且这种高级包厢,每天都有来来往往巡班的大小经理进出检查,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故意给她开了这个口子。


    许云溪面色沉下来,她静静地站了会儿,隔壁包厢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又响起谈话声。


    纷纷杂杂的声音,有男有女,还有背景音乐,许云溪从中听出了汤乐的声音。


    她当即心胸一抖,抽动僵硬的脚迈出一步,认真地透过竹间缝隙看过去。


    虽然有漏洞,但设计者不敢明目张胆,竹筒错落的间隙还是有许多绿意盎然的灌木枝丛,任凭许云溪把缝隙盯出洞来都无法透过重重障碍看清对面的一切。


    她只隐约见到有几道影子交错在一起。


    觥筹交错间,似乎是在谈生意上的事,不知有谁问了句石油项目的落实,紧接着就有人说了句:“阿乐的能力我放心的,你可要好好对依楠。”


    许云溪顿时倒吸一口气,接连后退两步,瞳仁骤缩,宛如被天边惊雷一刀劈晕,震愕在她的额头周边回旋。


    过了几秒,她像是后知后觉似的,再次扑身上前查看。


    可对面已经结束话题,接下来他们说的话许云溪已经听不清了,她用力掐住自己手臂内侧的软肉,疼痛让她猛地惊醒。


    有些人会在遇到难以接受的事情时对自己良性自虐,借此转移注意力,延缓即将铺天盖地的心痛,好像这样做心里就能舒坦些,其实不过是把心痛转接到了肉-体的疼痛上而已,这二者本质是一样的。


    许云溪周身暗淡,外头炽热的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是冷的,她冰冷的侧脸收起了平日里的万种风情,睫毛轻颤,眉宇苍白无力,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真气神。


    又过了许久。


    包厢陆续响起开门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好像是在告别。


    许云溪抹了把眼泪,忙不迭地从地上起来,快步走到窗前往外看,对侧是包厢门,直通手扶梯,许云溪清晰地看到孟依楠挽着汤乐手臂的模样。


    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最深处炸开了。


    明明周遭无声。


    只有许云溪知道,是她的心碎了。


    她捂着右边的胸口,要用力深呼吸才能忍住越境而出的眼泪,眼中汤乐的背影渐渐模糊,继而消失在了转角。


    眼泪模糊了视线,冰封住脚上的动作,许云溪用力咽了咽嗓子,接着直起腰杆,一把推开平开门跑了出去。


    她记得从手扶梯下去左转是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空荡荡的停车场里。


    汤乐顿住脚步,十分嫌弃地扫了眼自己胳臂上的那双手。


    “你还要挽多久?”


    孟依楠把手抽出来,看了看左右前后,确认没有人跟来,当即退开一步,说道:“做戏做全套嘛,总得给我爸妈看看我们很恩爱的样子。”


    “不这样,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我们真的在一起?”


    他们隔着远,许云溪没听清楚他们的话,她眯着眼猫着腰,悄咪咪地从后面跟上,然后闪身藏在了柱子夹角的内侧。


    这时,她听见汤乐说。


    “我只关心合同什么时候可以签?”


    孟依楠思忖了一下,说:“应该快了,我父母对你的实力很满意,皆大欢喜的生意他们也想达成,不过得委屈许小姐在英国多待些时日,毕竟你也不希望前功尽弃吧?”


    汤乐猛吸一口烟,肃冷地盯着孟依楠看了眼,然后一抬手,旁边的保镖很有眼力见地捧着烟灰缸过来接烟灰。


    他收回抖落烟灰的长指,平静道:“合同一签,我们马上,‘分手’。”


    “当然。”孟依楠面朝汤乐而站,背对着许云溪,寂静无人的声音在车库内荡漾着回声,汤乐抬步欲走,孟依楠叫住了他。


    “汤董,有道是先礼后兵。”孟依楠淡淡一笑,“相信合作意向书你已经看过了,利润分成点为我六你四,这没问题吧?”


    汤乐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像是有重量一样,逼迫得孟依楠在霎时之间喘不上气,她拧了拧手心,继续说:“毕竟得考虑到日后我们''分手''我家人的态度,利润点就当是给他们的安慰费了。”


    “又或者……”孟依楠古怪地笑,她接下来的话在许云溪的脑子里炸出了一个漩涡。


    “我们假戏真做,真的结婚,这样一来,即便是五五分成我也没有意见。”


    汤乐挑高眉梢,一步一步走近孟依楠,冰冷的目光在她的脸蛋上缠绕,渐渐锁紧,如同用眼神捏住了孟依楠的咽喉。见到她经不住瞳仁颤抖的时候,汤乐才冷笑一声。


    “嫁给我?你想的挺美。”


    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断消失,随即传来汽车引擎发动之后的轰鸣声,轮胎摩擦在自流平地面,驶出了这个地方。


    没人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许云溪精致的两侧卷发统统被泪水打湿,她慢慢蹲了下来,把脸埋进手心里,隐忍的哭声逐渐按压不住,淅淅沥沥地像是在下雨,她坐在了地上,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双脚发麻,后背紧靠实墙。


    从刚才的对话中分析,她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


    汤乐没有背叛他们的感情,只不过他现在处境甚妙,需要借助孟依楠的力量,为此不惜要与她扮演情侣,甚至做生意都要给她让利。


    也许白曼语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这个累赘,向来杀伐果断的汤乐怎会被孟依楠制肘?


    甚至要把她送到英国。


    此时,手机再次响起,像是盯准了时间似的。


    许云溪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一串数字,想都没想就挂断了,还拉进了黑名单。


    事到如今,白曼语还有什么跟她说的,无非是想要落井下石而已,她懒得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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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云溪不知,其实站在汤乐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的话,这场合作是双赢的,孟家在K国铺好了渠道与人脉,只待资金到位就可立项,汤乐是乐享其成,算不上让利,各取所需罢了。


    -


    酒店包间。


    阿梅眼看白曼语拨出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忍不住问道:“夫人,她真的会和少爷分手吗?”


    白曼语把手机放下,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人和人之间的交往,除了利益,还要有情感的流动,不然不可能相处下去。汤乐能认定她,其中自然包含了情感因素。”


    虽说许云溪在白曼语的认知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女,可经过那天面对面的交流,许云溪所流露出的真情实感……她对汤乐,是有感情的,真挚的爱意在她的眼底暗流涌动。


    白曼语抬起头目视前方,夜幕下的深沉镌刻如刀。


    “为了汤乐的前途,她会的。”


    -


    许云溪在盥洗室里洗了把脸,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才从酒店离开。她原路返回香港,先把车开回去还给自己的朋友,才回壽臣山。


    彼时已夜幕降临,别墅内透出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往远了看,像是熠熠繁星。


    许云溪迈着沉默的步伐,轻车熟路地溜进车库外侧,在进门之前她探头偷偷看了眼。


    几名保镖在门口有说有笑,正是换岗的时候,没人注意这边。她赶紧从车库进去,乘着电梯上楼,郁郁寡欢地坐在卧室的椅子上。


    今天一整天除了早上那顿早餐外她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许是情绪波动大导致食欲不振,直到现在许云溪都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虽如此,低血糖却不会跟随饥饿消失,反而幽幽在她的身体里泛滥着。


    许云溪扶着额头,长发垂落在桌面。卧室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洒下斑驳光影,她闭着眼睛,两侧额头嗡嗡作响,像是叫嚣着要把她撕碎,心痛如绞,许云溪要拼尽全力地握紧手心才能勉强将这股痛苦压下去,不至于无法呼吸。


    不知何时,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渗出血丝。许云溪毫无察觉,沉寂良久才抬起头深呼吸一口。


    铃铃——


    手机屏幕蓦地亮起,惨白的光映在许云溪寡淡的脸上。


    汤富贵三个字倒影在她的眼睛里。


    许云溪双唇紧抿,把电话挂了。


    但铃声停止大概两秒左右,又再次响了起来。


    许云溪将手机握紧,震动的弧度弄疼了手心里的指痕,她蹙着眉再次将电话挂断。


    汤乐似乎放弃了电话攻势,发了信息过来。


    [怎么不听电话?]


    许云溪思忖半响,有气无力地向后靠入椅背。


    [头疼,刚刚在睡觉,没注意听。]


    汤乐以为许云溪是发烧未愈引起的,让她注意别着凉,会让家庭医生再次上门为她诊治,接着跟她解释道。


    [我今晚要忙工作回不来,不用等我。]


    许云溪的手指僵在那里,半响没有动静,垂眉。


    [好。]


    她头晕眼花地起身,想去厨房找点糖泡水喝,没想到Ovia就在厨房里忙活,甫一回眸,她狠狠一怔。


    “哎呀!”Ovia惊呼道:“这是怎么了,你脸色这么差?”


    Ovia瞪大了眼睛,见许云溪脸色白的快跟墙壁一个色了。


    “见你一天没下楼我本来想去叫你的。”Ovia为难地挠挠头,想起早上许云溪说过不要打搅她休息。但她没想到只一天时间而已,许云溪变成了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许云溪有气无力:“Ovia,麻烦帮我用糖冲点水好吗?”


    Ovia一个激灵,掀开锅盖,红豆的香气立即飞了出来,“我煲了椰汁红豆,给您盛一碗?”


    “好。”


    许云溪把调羹放到嘴边轻轻吹气,Ovia担忧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我给汤先生打个电话,不然你这样……”


    “不要!”许云溪按住了Ovia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