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接连事

作品:《朱明承夜

    老九一愣,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自己,会不会想夺储夺帝。


    介含清也真是了解自己,现在尚且处于一穷二白、一无所有阶段的他必然不会肖想那样极高、极寒、极其凶险的皇权,但食髓知味,真等到大权在握,他沈明伐真的可以仿效陶朱公五湖泛舟功成身退?但他这样问也是白问,老九一时间也不能笃定。


    对于心志坚定的介含清来说,权力这个东西,多多益善吧。有了更大的权力他就能干更大的事情,而他想做的事情,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得,非生杀予夺在一人手不可能。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所愿应当如此。要想与他并肩,他沈明伐当真是一定要坐上那个冰冷血腥的宝座不可。


    介含清等不来回答,开始自言自语:“你若真有了这样的心思,怕是活不成了。”


    他介含清也是跟着南巡的,一路上见过兖国公主和晋王的相处,所以他不相信,有朝一日兖国公主会放弃辅佐与自己同生死、共进退的弟弟,而转投与她并不算十分亲昵的哥哥,虽然他们与她都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亲疏有别。


    这倒免去了诸多无用的抉择,老九故作轻松地笑道:“那绝对不会了——”他更靠近介含清,想牵起他掩在袖子里的手,但理智阻止他这样僭越放肆,“因为我们还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介含清不可察地叹息。


    这不是一条能平安走到老的路。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兖国公主是什么样子,是在一个冬夜,位于闽州的南海道布政司衙门灯火通明。


    周遭百姓知晓近日有朝廷钦差驾到,各个诚惶诚恐,被衙门里彻夜的灯光晃得难以入睡,却也不敢有什么牢骚,怕惹着贵人不快,大祸临头。


    而布政司内、宴客专用的露天花厅内,一大群伏地而跪的官员乡绅也被这冲天的敞亮晃得不敢睁眼,生怕一个动作惹得贵人不快,大祸临头。


    因为,这亮如白昼的花厅内,已经有人大祸临“头”了。


    封疆一方的布政使王叔远的身子正板正地跪在汉白玉阶上,而人头却已经滚到了两级阶下的一盆月季花旁。化隆城雪埋着的冬天里,几乎看不见这样的鲜艳。这花本来就足够扎眼了,被那喷洒的鲜血一染,颜色更是能直接晃得人眼前发晕。


    这些脑满肠肥的大爷吃的是沾血的馒头,但着实没见过这样骇人的阵仗,有几个眼珠子一翻直接昏死过去,有人两股战战,那馨甜的花香里本就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再掺杂上这几丝酸骚,令上头站着的几个人都眉头一皱。


    介含清缓过神来,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阶下那些抖如筛糠的人的脑袋上移到了身侧,那个捧着明黄圣旨、睥睨而立的人身上,背脊不由生凉。


    兖国公主这一身衣裳是霞光褪尽前的深紫色,十分端庄肃穆,一如她的面色一样严肃,但就她似捧非捧、毫不在意地拿着那一份定人死生的圣旨时的情态,介含清却觉出几分只能在京城纨绔践踏黔首百姓时才有的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早得了阎野放的指点,知道这位会有大动作,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动作。


    一盏茶前,他们一行人还在与南海道的地头蛇虚与委蛇,封疆大吏的傲慢、豪族世家的轻看,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火冒。随后,兖国公主就接过由自己奉上的圣旨,在以王叔远为首的一干人轻视嘲弄的眼神里、在他们不情愿却不得不的叩拜后,无波无澜地念出每一个淬着化隆城里坐着的那位的恨意的字眼。


    她念到:“南海道布政使王叔远,斩。”


    一声劲风掠过,一道鲜血飞过,一颗人头落地。


    她念到:“南海道军务司都督薄纪,斩。”


    一声劲风掠过,一道鲜血飞过,一颗人头落地。


    薄纪的亲卫甚至还未反应过来,王叔远豢养的死士还未冲上前来,相互勾结的王、薄两人已经命丧黄泉,而他们的血,溅了互相一身,却不曾沾到她半片衣角。


    有人大叫起来:“反了吗!无名无由,擅杀朝廷二品大员!”他刚骂完,就永远地闭了嘴。


    一声兵戈相交的嘈杂过后,王、薄的卫兵业已被悉数格杀,而从始至终,她都不曾从圣旨上抬头。


    “是要反了。”立于她身侧的阴阳卫指挥使窦宇冷笑道:“无名无由,南海诸衙司擅辱朝廷钦差、擅骂皇室公主,意欲侮蔑圣明、构陷朝廷,真真是要反了!”


    他话一落,阴阳卫早就将出鞘的刀齐齐架了那些磕头讨扰的人的颈项间,四下通明的火光映射其上,刺人眼目。


    刚合起圣旨的沈明枳就是被刺了眼的那个。


    窦宇微一抬手,阴阳卫的刀即刻收了回去,听众人拱卫之中的沈明枳眯了下眼睛,满是嘲讽的声音响起:“无名无由?”


    怎么可能,王、薄一党在南海道的罪行罄竹难书,早几年就堆在了御书房皇帝案头。


    介含清不可闻的冷笑与这位殿下的冷笑重叠在一起,“那便找些名由。”


    “那便找些名由。”


    能说出这句话的女子,就是兖国公主。


    介含清一阵恶寒。


    沈明枳从再度从蓝山庄回来的时候,天色逼近薄暮。郇寰今日又是老早就回来了,自从秦王领了骁骑卫指挥使的衔,赵王按照那些老家伙的说法请秦王喝酒套近乎,他便决心甩手他们的烂事撂摊子,每天干着刑部自己的差事,他的气色倒一天胜一天地好。


    他不是反对赵王亲近秦王,只是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联络兄弟感情的好时机。明眼人都看得出圣上厌倦了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是刻意栽培秦王以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他违了圣意不说,万一将本打算中立的秦王逼得狗急跳墙,倒戈了,或者干脆自己单干,末了秦王的刀子肯定会对准自己,到时候流了血、伤了皮肉还要记恨上兄弟的背刺。


    郇寰实在想不出,在他们开出有绝对诱惑的条件之前这样贸然打扰,能得什么好处。且就他看来,秦王未必就是冲着皇位去的,介含清又是柳曦既一手提拔的,骁骑卫的刀枪多年不磨早就不利索了,这个时候圣上一意将这三者凑到一起,未必不是暂且休战的警告。赵王真正应当做的,不是顺从那些舅舅叔叔的长辈,反倒是要为他们理一理家财、守一守晚节。


    郇寰他们兄妹三人按照沈明枳事先的吩咐并没有等她,而是用完晚膳各自回房。只是郇寰突然之间闲了下来有些不自在,翻了几页书思绪又不由自主地四处游走,一张纸都能被他看出纸浆凝聚结成的花来。等他听见沈明枳回来的响动,立即抛了书页纸张,从书房里蹦了出去,但走了几步又觉得茫然,在卧房里等她又觉得心躁。


    真是个劳碌命。


    郇寰无奈地又回了书房,等时候差不多了,才灭了灯往正房走去。


    沈明枳正吃着宵夜,他也不多打扰,只静静坐在一边,实在忍不住时方才将这几天的有意思的、没意思的家常闲话断断续续地吐了出来。


    收了碗筷,沈明枳道:“说到这个,我有一事要问你。”


    “你说。”


    “申……申不极真的是清白的?”


    郇寰将自己杯中的茶举到灯下笑道:“比我杯中的茶还要清白。”


    沈明枳挑眉,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郇寰犯不着和有不少前车之鉴的申不极一起犯糊涂,于是便用着闲话的口吻将辛莘怀孕的事情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郇寰先是一愣,然后展颜笑道:“这是好事,申家上下都盼望着……”但他说着自己也决出不对了,求助似的看了沈明枳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方才松了口气,“这是好事。”


    沈明枳笑着将他的话重复一遍:“这的确是好事。”


    郇寰反应了过来,朗声大笑两声,起身就要往屋外冲,临走前不忘灵机一动,弓身捧住沈明枳的脸颊亲了一口,随即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


    这是好事,对于辛莘与申不极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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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沈明枳觉得脸颊上如同被烙铁熨过的热辣逐渐散去,就如同她慢慢冷下去的心脏一样。这对于郇寰来说也会是件好事,但对她自己来说,那就未必。这就好比一张由自己和郇寰用心血一同编成的网,网下是郇寰的安乐地,却是她的埋骨处,割碎这张网不仅会伤到郇寰,还会杀了自己。


    她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能死在这里。


    “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可别死在家里。”梅如故是来探病的,如果不是不阿知道他没有恶意,绝对会以为他是来气柳曦既的。两手空空也就罢了,方才梅如故那个嘴形,分明是想说“床上”的,他家大人冰雪雕琢的人,怎能容他这般轻贱。


    柳曦既倒是不在意,兴许是听得多了,可以自动过滤掉梅如故一切不着调的调笑。


    梅如故拉了一把椅子摆到他桌前坐了下来,“你到底怎么了?前天我来看你还被拦了。”


    “惯例。”柳曦既理着书卷回他。


    梅如故嗤笑一声:“我和那些成天想巴结你的人能一样吗!我是真的担心你别年纪轻轻就生了什么大毛病,狼心狗肺。”


    柳曦既抬眼,“这会儿我倒年纪轻轻了。”


    梅如故一甩袖子将这些不美好的往事全都挥去,也不承认自己拿“老而无妻”“刻薄”过他,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看柳曦既做事情,时不时几声闷闷的低咳听得他心尖直颤。


    说句实话,梅如故是真的担心柳曦既出什么问题,常常对柳曦既这些个不惜命的作风深恶痛绝,在家里常常给梅老四灌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念,奢望能自下而上地感染一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自己读书的柳曦既。


    柳曦既看得出来这是真的关心,也不愿寒他的心,就如前天回复介含清那样打发他:“放心,我有分寸。”


    梅如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柳曦既是他们这些人中最靠谱的一个,但凡是他说的话只管信了就是,但现在他这个信念出现了裂痕。听说都察院对门的刑部头头现在都准点下衙回家,他还在这里一日赛一日地玩命!


    柳曦既不想在自己的身体上浪费太多时间,拨转了话题:“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吧,知无不言。”


    柳曦既怀疑地抬眼睨了他一眼,又垂下睫整理桌上的纸张,一边道:“若按照你的计划正常进行,现在赵王倒了,那你要如何对付吴王?”


    梅如故早料到憋了这么久柳曦既一定会找他弄个明白,毕竟他柳曦既料事如神也当不了他梅如故肚子里的蛔虫。他本来还不想告诉他的,但考虑到上次自己提前警告过了沈明枳结果还差点全都命丧黄泉,梅如故觉得自己不能太相信他们,故而他笑道:“不急,你会知道的……提前给你提个醒吧,但凡要过嘴动筷子,都要带八百个心眼。”


    终于送走了梅如故,柳曦既终于能清净片刻。梅如故不愿留下来吃晚饭还是因为柳府的菜太清谈他咽不下去。不阿命人备好了晚饭来叫柳曦既,叩门久久不应,不阿一慌,推门进去就见柳曦既伏在案头已经入睡。


    不阿轻叹一声,退出书房取了一件披风来要给柳曦既披上,谁知再来的时候柳曦既已经醒了。这三天柳曦既几乎没有阖过眼,没日没夜地赶过去,再披星戴月地赶回来,铁打的身子都会垮掉,更何况出发时他已经染了风寒。


    柳曦既看见了不阿小臂上挂着的披风,撑着桌子缓缓站起,一阵眩晕在他还没站稳前袭来,他整个身子都小幅度地晃了晃。不阿一时间心惊肉跳,等他靠到近前,柳曦既已经恢复清明。


    “饭好了吗?”柳曦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阿恭敬答:“已经好了。”


    柳曦既扶着桌子走了几步,等四肢重新活络起来,才松了手走出了书房。但好景不长,还没走出庭院就见有不易来报,不阿以为又有人要来探病,刚要打发过去就听不易报出了介含清的名字,还呈上来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