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第一百三十章 假药案
作品:《朱明承夜》 柳曦既接过那信在庭院中就拆了起来,一目十行地读完后又将信纸原封不动地叠好塞回了信封交给不阿,转而问侍立一旁的不易:“人在哪里?”
“介大人在偏厅候着。”
“你去告诉他,信我看过了,可。”
“是。”不易退去。
不阿拿着信不敢偷看,但好奇心是藏也藏不住的,柳曦既也不打算防备他,边走边吩咐:“你去给楼宥谦递信,让他务必全力支持介含清,不然他们家也会受到牵连。”
不阿眼珠一转,联系起这三天柳曦既的去向和前几个月的层层铺垫,瞬间猜出这信的大致意思。
介含清的动作很快,五日后就当堂弹劾赵王纵容亲眷公售假药、伤民害命且刑部尚书郇海山以权谋私、包庇奸邪,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于是柳曦既下衙时就见到了破天荒的一幕:赵王一堂堂亲王竟被郇寰一个臣子当着来往宫人的面甩了脸色。
在这个案子中,郇寰是挺冤的,这样的人命官司一般在地方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掐灭,除了极少数突破了地方势力拦截的,也都交到了当年的刑部郎中谢补之、谢改之兄弟手中。郇寰对刑部还是拥有着绝对的把控和了解,他一推测就猜出了事情的经过,为了自保便顺理成章地将谢氏兄弟拉出来担责。可死无对证,就算事情是谢氏兄弟办的,现在在圣上眼中郇寰的举动都只是在推诿罢了,罚俸、停朝一样不少地落在了他头上。
至于赵王,他得了世家大族的助力也必然要与之荣誉与共,他推说自己不知、无辜,事实如何无人会管。这个案子牵涉了亲王和朝廷二品大员,都察院和大理寺自然是不够格会审的,于是乎复核勘验的权力就挪递给了十二亲军卫之首的锦麟卫,此案最终的定夺还是从朝廷交到了圣上一人手中。
郇寰冷着脸要别过赵王,推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刑部要折返一趟,赵王又远远瞧见了柳曦既,于是尴尬之下也不能再与郇寰过多纠缠,出了启明门头也不回。
就在郇寰转身走了几步,见柳曦既身后、南北向的宫道上又走来了三五个人,为首的穿着一身御赐缠蟒夜行锦衣,迎面朝郇寰远远颔首示意。柳曦既也听见了整齐的脚步自身后靠近,侧了一步让到了旁边,转过身和凌云重打了一个照面,凌云重受了郇寰的回礼后也沉默地朝柳曦既颔首问好。
柳曦既如郇寰一般还过礼后,驻足等锦麟卫走远后,方才与走上前的郇寰示礼。都察院伤了刑部的体面,两家的一把手见面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好在他们两个向来除了讨论案子就没有别的交情,最大的渊源莫过于郇寰娶了柳曦既旧主的妹妹,但郇寰和沈明枳大婚时柳曦既就不曾登门吃酒,现在让他们客套着实为难。
郇寰回来的时候,沈明枳也刚好到。
自从申不极从郇寰处拐弯抹角地得知自己当爹的喜讯,连夜跑到蓝山庄向睡梦中的辛莘道歉,两人和好胜初,整日如胶似漆,申不极上值心中还挂念着辛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十分欢迎沈明枳常常登申国公府的大门。
至于临川,虽然坊间许久没有流传出临川郡主奢靡放荡的消息,但临川有自知之明,来得远不如沈明枳勤快。
沈明枳就是看望辛莘时听说了朝中变故,“即刻”赶了回来,路上遇到了自西北长风关送来的火漆急信,便耽搁了一点时间将信送到了秦王府和柳曦既府上。
对于介含清和老九,来自长风关的信笺带来的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失去寇氏等豪族的财力支持,赵王派已然陷入了一个困境。但困兽犹斗,况国相乎?况亲王乎?他们已和赵王派撕破脸皮,如果此次不能从赵王身上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那么最后被绞死在朝廷的只可能是他们自己。
而对于始作俑者柳曦既来说,赵王会否借此脱不脱困他并不在意,毕竟假药案只如同一队候骑先手探路,真正的雄师百万还驻扎等待。
柳曦既早早回家一来是想好好休息,二来更是好奇,沈明枳亲自来送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内容。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乐趣他并没有独享多久,几日后,在圣上就要作出抉择前,满朝上下都知道了,送到义律和亲的长宁公主顺利生产,生了一个男孩。
大楚和义律邦交永固,这绝对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好消息,尤其对于多年对西北用兵久不见成效的圣上来说,这绝对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一时间,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长宁曾经的丑闻、大楚公主命丧关外的悲剧都被人忘却,连带着赵王派犯下的假药案,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之下掩入尘埃。
这大概就是圣上斟酌许久后给出的答复。
介含清着急着将假药案抛出来,本就是因为敌在暗处我在明,且敌方狡猾奸诈,他一路追究假药案已经打草惊蛇,若不将事情尽快闹大、闹得不可开交、闹得圣上下旨命人清查,他们恐怕最后连个假药案也无法做成,这也是他亲自修书向柳曦既请示过的结果。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案子算是夭折。
不过柳曦既并不阻止决心一条路走到黑的介含清深究此事。不仅是因为这条路他已经摸排清楚了方向,还因为假药案之后,长英公主逼得更紧了。
如若叫他们知道介含清掀起风波又是得了他的授意。
柳曦既摇摇头垂落目光,见自己执杯的手微微颤抖,心道自己酒尽醉来,当及时收手才能不落狼狈。
他极少喝酒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若非今日是乔致用的生辰,梅如故那个心大如斗的硬是把自己的茶倒了换成了酒,拿着交情不交情、义气不义气的逼他,他也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微醺。
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他不应当喝酒的,接触这些未知的酒水有如灌下未知的毒药,他惜命,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梅如故又要给他添酒被他拒绝了,乔致用见他脸色不好,当下拉着喝得一点不尽兴的梅如故到另外一张桌子上拼酒去了。柳曦既端着酒杯,正要将自己突然生起的杂乱心思都随杯子一同放下,就听喝得迷迷糊糊的梅如故拽着乔致用的手臂逐渐哽咽:“他常说喝酒误事……”
反应有些迟钝的柳曦既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他”究竟是谁,不由得强打精神。梅如故海量,喝成这个稀里糊涂的样子已经十分罕见,醉后还会主动袒露心扉这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别看他是个洒脱的,其实他的心思重得一点也不输沈明枳,只不过梅如故装得好、又生了一副一向不羁潇洒的脸孔罢了,沈明枳就没这么好运。
乔致用是现下唯一还清晰着的人,也是屋中这三个人里为东宫旧事羁绊最少的人,他反应的时间更长,长到梅如故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翻了好几遍后才如醍醐灌顶——梅如故竟然主动说起了梅问香的往事。
他们都是常常出入宫禁的人,因此乔致用很早就认识了梅家兄妹。梅家的闺女不愁嫁,梅家人考虑到家族的未来,也不打算早早将唯一的女儿打发出去,因此即便梅问香过了年纪,梅家依旧不紧不慢。
可突然有天,乔致用就听说了梅问香要当太子妃了。
鉴于东宫那片梅园的传闻人尽皆知,乔致用也以为真是两情相悦等等未知情节铺垫其中,谁知今日从梅如故口中,竟全然是另一个故事。
“是啊,喝酒误事,我当天就只是贪了一杯酒,没看住她,她就跑到后山林子里和那个忘八私会了!”
梅如故反反复复就只说这一句话,以至于乔致用猜出了一二,但还是猜不出这个“忘八”的身份。想来,能让梅家宁可将女儿的婚姻浪费入皇家也要避开的人,应当不一般。
而柳曦既就明了多了。梅问香和吴王有过一段情缘,这也好像就解释了接下来,仍念旧情的梅问香成为太子妃后,东宫惨淡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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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这也好像就解释了东宫亡故之后,重重拱卫之下,吴王是如何用染有梅香的“留命”之毒要了皇孙的性命;这也好像就解释了,失了孩子的梅问香为何会走上自裁的绝路。
一切都有迹可循又顺理成章。
但柳曦既向来清醒,很快就从沉溺这样的哀伤中挣脱,不禁思量起梅如故突如其来的往事慨叹缘故为何。
往事伤人。
梅如故甘心再被伤得体无完肤,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一杯酒,绝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暗中伏笔。
“老乔!”
乔致用答应他:“我在呢在呢!”
梅如故伸手四处要抓,“叫柳曦既!叫他来!”
柳曦既刚要走,闻言止住脚步回身看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梅如故。
“他没走没走!”
“老乔,你也是长子,可你家不一样,我要问柳曦既。”
柳曦既走过去,“你问。”
“柳晢,你觉得我们家究竟是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我梅心何至于此?!”
乔致用与柳曦既一同沉默下来。
“梅问香说我,为了建功立业,把全家人都搭了进去……”他的声音发颤,“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她说我梅心站了太子,她为什么不能站吴王?那你是家中长子,也只比我早那么几个弹指,你做得的事,我为何做不得?”
乔致用不忍听,拖着梅如故的两臂就要把人安置在矮榻上,谁知梅如故一甩手,差点摔了下去,幸好柳曦既拖住了他。
“我父亲是贞正之臣,一辈子只为了百姓的天下赴汤蹈火,何曾想要通过党争来荣身荣族?搭上当今圣上的东风这都是命数、眷顾!可我梅家本是清白不争的人家,你这么一搅和,梅家的安宁就没了!只有万世的皇帝,何曾见过千年的太子!如果运数不佳,东宫倾覆,你知道梅家百年基业要遭怎样的打击吗!你凭什么能觉得梅家所有人的命运和前途!”
那时候,梅如故起得气血上涌:“就凭我是宗子嫡嗣!”
话吼出口,梅如故看着梅问香的眼里不自觉地多出了哀伤。
可他说错了吗?梅家基业最终还是要交到他手中的,他要挑一家的担子、擎他们的天。梅问香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她不懂这种子承父业的艰难和责任在肩的重压,她只知道她的要离她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千里之外了。
梅如故目光涣散,大抵是水折光路的缘故。
“喝酒误事啊,平时我也算个谨慎的人,她字不好,我便不说写字,她少时摔个跟头磕破了额头,我便久久记着样貌是她的忌讳,家里谁不把她捧成了公主?可那时候,我居然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伤她。我说,像她这样的姑娘,娇气上天,说才情屈指可数,除了出身和美色,谁会不顾一切地‘爱’上她?吴王勾搭她,不就是为了皇位么,死死纠缠,不就是想要皇位嘛!他爱她吗?他真的爱她吗!”
“成全他们,她固然高兴,可她是我妹妹,我不能看着她去死!”
梅如故直要呕出血来。
乔致用攥着他的手。
他苦笑:“我讨厌那时候的自己,我讨厌这样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自己,可我不能让她去死……她说我凉薄自私,说我牺牲她的一切只为了太子、只为了自己的仕途……我凉薄,我自私,我自以为是……早知道是现在这个结局,倒不如当年遂他们的意,总好过回忆起这段兄妹之情,彼此全都是经年不散的恨。”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柳晢,我本来觉得,你我最不像了。”
柳曦既低头看着手背上那道泪痕,沉默良久。
兄妹,父子。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给他叫碗解酒药,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