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年岁去
作品:《朱明承夜》 郇寰拍了拍沈明枳的手背,为她掖了被角方才起身。
黎明前的冷风,可以剥皮破骨。
“主子,吴王出事了。”说着,冬至掏出一张喜帖,继续道:“昨夜赵王请吴王上观华楼吃酒,是去赔罪的,结果吴王喝多了,拉扯了过路的一良家女,然后就……就……额,事后那女子就当场跳楼死了。”
郇寰没多少震惊,“鸿门宴敢去,就要料到回不来的可能。”
冬至凑上去看那张喜帖,嘴上边说:“不过这观华楼是公家名下的产业,吴王怎么也料不到赵王会这样算计他吧?”
郇寰将帖子合上,交到冬至手里:“他如何料不到?长英公主生辰宴上闹出的事情不小,杜蔻进了京兆府没几盏茶的功夫就什么都说了,但杜育博为了孙女上下奔走赔罪,哭到了圣上面前,总算保住了杜蔻这条命。御史参了他好几本,几乎就要把他这个尚书之位参倒了,结果圣上看了一圈,兵部没一个能顶这个位子的,就按下不表仍保了他尚书之位,罚了三年俸禄给费家赔礼。你说,谁能服气?”
“这倒是。”
“这也就算了,结果长英跑到宫里哭了一场,说了一通西南氏族之子横行京里坏她生辰的坏话,恰巧当时晋王在场默认,让圣上发了老大的火,这便让吴王吃了瓜落。赵王因此想要‘赔罪’,他怎么能料不到观华楼危机四伏?”
冬至点点头,拿着那一张红艳艳的喜帖,一抬头看见郇寰脸色更加苍白,脚下转了几步,将迎面而来的夜风挡住。忽然他想到一事,连忙掏起了衣袖,终于摸出了一张卷起的简信。
“这是寇一爵让人送的。”
郇寰边展开简信边问:“和喜帖一起送来的?”
“不是,好早就送来了,帖子是晚上送的——主子?”
刹那间,郇寰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当他捏紧那张简信时,整个人的身形都晃了下,随即一种不可遏制的愤怒冲上了天灵,冬至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小心身子,寇一爵究竟说了什么?”
郇寰阖眼等这一阵晕眩过去,没有注意到冬至的体贴,只是揉着太阳穴强压心底的恶寒。他缓了许久才将已经被自己捏得皱皱巴巴的信塞给了冬至,一步挪出了冬至的庇护,灌了一口冷气咳了起来。
冬至只扫了一眼,还来不及消化这消息的震惊,连忙伸手要扶郇寰。
“主子,你别过于伤心。”
郇寰猛然抬头:“胡说八道,这是她自作自受!我为何会伤心?”
冬至垂下头。苏霄帮寇妃残害皇后,最后沦为赵、吴党争的牺牲,以这样狼狈的方式从观华楼上一跃而下、死在车水马龙里,没什么好同情的。但郇寰的失望遗憾,不似作伪。
“主子,案子应该报到了京兆尹,要想个法儿给她收尸吗?”
郇寰咳得更厉害了,他连忙走了几步离屋子远远的,防止惊扰到屋中安眠的人,“收尸?让刑部的仵作看见,传授他们看家本领的女先生死成这个模样?别忘了,她的身份文牒早就葬身野狼之口,现在她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良家!”
远天云中月,幽幽坠华光。
郇寰蓦地惊恐起来,惊叹起寇一爵的狠辣。他马上就要成亲了,新娘姓霍,是他郇寰的座师霍西台的族亲。而被他藏了许久的苏霄死了,拉着吴王的名声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洞房花烛,红颜枯骨。
郇寰不敢想,如果沈明枳知道了这件事,会否也会认为这里面有他的手笔?毕竟苏霄是他带来的,也是他带走的。他郇海山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践踏人命,不论这条人命又牵扯到了多少人命官司,人命在他眼里只是工具。寇一爵是这样的,甚至于优秀远胜于己。
郇寰又忆起南巡前她失望的眼神。当时圣上已经长成、尚在人世的儿子就有五个,他们每个人的肩膀都能为一些人扛起一片天,结果南海道的这片天却是沈明枳扛起来的,她扛得粉身碎骨、病染毒侵,而她的兄弟们还在乐此不疲地夺储相争,一遍一遍地摧残她用血肉养活的生灵,视黎元人命为草芥。
他也是身居高位太久,反倒看不见生之多艰,也看不清本源始志。
郇寰捶了垂心膛,等待这一阵风似的咳嗽慢慢过去,忽然又发现,自己这一身已经皱巴巴的衣裳竟然还是昨日清晨穿出去的官袍。
他又想起不知何时七郎与他说过的一番话来,竟然是说当自己穿着官袍时,兖国公主原本坐着必然要起身,原本站着必然要恭敬礼退,如若他穿的是常服,那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他当时觉得稀奇,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天长地久地也几乎忘却。现在想来,原本感觉到的那几分荒谬都变得有理可依。
冬至踟蹰片刻终是道:“主子,西南来信了,说是那巽山道人早就死在了江西,神女庙人去楼空,什么也没留下。”
郇寰一惊,将周遭翻涌而来的森寒意通通压下,略感失望地点头。
“主子,休息吧。”
郇寰只顾着点头,脚下不停往书房走。他白天与柳曦既商讨的案子还压在桌上……自从上回在赵王面前闹了一通,他已然有些怀疑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孰对孰错,也辨不出自己还为了这些案子奔走操劳的目的混纯与否,只是机械地做着事,按照老路子老习惯做着事,用忙碌逼迫他不去思量那些虚无缥缈的对错是非。
他停了下来,立了半晌,没头没尾地问冬至:“热水有吗?”
冬至反应很快,扬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就烧,很快。”
“好了叫我。”郇寰掉头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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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叫我。”乔致用携着南夫人的手微笑,又贴得更近了些轻声道:“辛苦你了。”
柳曦既与他们夫妇二人见完礼后就负手立在一旁,观赏他们夫妇恩爱不言不语,直到乔致用依依不舍松开了南夫人的手,想起来刚从宫里赶来风尘仆仆的来宾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上,才赧然笑着请人走到了后院。
“嫂夫人要亲自下厨吗?”一直不说话的柳曦既突然问,这正中乔致用下怀,“是啊,你们可有口福了,我家蕊姬的手艺真的是一绝,你一定得尝尝——”
柳曦既蹙眉,“我们?”
乔致用正说得起劲,也没来得及管自己在这样一个孤家寡人面前大肆吹捧炫耀是何居心,突然被他打断了话,愣了一下,正要接话,就听一声中气不足、风流有余的长笑从箭架后传来:“不错,就是我们!”
梅如故笑盈盈看向柳曦既,随意地示了礼,一边摆弄起手上那把黑柘牛角弓,掂了掂它的分量,一边吐槽事事谨慎的柳曦既:“老乔请你过府尝尝南夫人的手艺怎么可能只招呼你一个人呢?也太贪心了。至于他们私底下骂我们结党营私?随他们,百儿八十年前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刻板的印象是抹不去的,放宽心好了。”
也不知梅如故这番话那个词噎到了柳曦既,他的呼吸不可察地一滞,乔致用将一把看着轻便实则费点劲儿的弓塞到他怀里的那个劲顺便将他错乱的呼吸理匀,柳曦既便收了魂拨弄起弓弦来,一声长而亮的弦颤中,梅如故长长叹气:“老乔,你现在可以嘲笑我们两个都是文弱书生了!”
乔致用笑着接过梅如故手中的弓,从箭筒中随手抽出一只羽箭搭了起来,一边瞄着靶子一边说道:“书生?老书生吧!”
“嗖”的一声那箭如同一道闪电裂开了虚空,正中靶心。乔致用满意地收手,还细细看着靶子上震颤的箭尾,顺便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递给执弓的柳曦既。
柳曦既没有叹息,只是盯着被他长满茧子的手捏着的箭有些出神,随后抬起脸,非但没接箭,还将手中的弓一并推了回去,淡然道:“我已经拉不动弓了。”
这似乎是对乔致用那一句“老书生”调侃的回复,但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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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用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可言状的伤感来,更遑论闻言嬉笑神色尽数褪去且又拢了拢披肩的梅如故,立时有种兔死狐悲的物伤其类之感。
何止是拉不动弓?
他梅如故已经是一个病秧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逢时节更替就成了捂在毛领子里的药罐子。
这些东宫旧臣中,当年就属他和故太子最亲近,故而君子六艺,故太子要学,他这个陪侍的也样样精通,莫说射箭,就连骑射也不在话下。他的手写得了诗词歌赋、绘得了锦绣山河,也挽得了弓、掌得了剑,农夫锄田、渔夫下水、猎户入林,哪一项是他梅如故做不得的?
梅如故理了理自己愈发低霾的心情,接着柳曦既的话调侃道:“唉,柳曦既啊,我最近听闻宫里哪位公主对你特别上心?生辰宴请了你你还装病?”
莫说都察院里,就算是宫里也没人敢这样调侃他的,但也不排除有不怕死的上赶着来找他不痛快的,譬如现在闲得发慌的梅如故。柳曦既扫了他一眼,静待下文。
乔致用在兵部对长英公主生辰宴的事情略有耳闻,只是碍于老上司的面子不好意思特意打听,奈何这些风啊雨啊自己要打进来,他也不能就此关窗惹人闲话,正进退维谷时忽然听老友也牵涉其中,不由大惊:“是长英公主?”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梅如故嫌弃他。
乔致用不理会,只上上下下看过柳曦既,觉得他也未必就是装病,关切问:“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话落,梅如故高高挑眉,柳曦既微微睁大了眼,乔致用方才恍然自己这句话中可能被听出别样意味,连忙要解释,却被一脸幸灾乐祸的梅如故打断,一副捶胸顿足哀其不幸的样子,要多做作有多做作,“老柳啊!为兄早就劝过你,到了年纪就早点娶妻生子,早有了家室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和人来烦你了!”
柳曦既抿唇不语,乔致用给在演得上瘾的梅如故来了一肘,“你是担心你家老幺嫁不出去!”
梅如故啧了一声:“我梅心的闺女大可在着化隆城里慢慢挑!什么叫嫁不出去!”
乔致用笑弯了眼:“那你着急什么?次次拉我去给你挑女婿,幺幺才那么小你操的什么心。”
梅如故故作伤心地望了作壁上观的柳曦既一眼,“女婿易得,好女婿难道,好舅姑更难得,长得标致行事端正家世清白为人和善前途光明的就是极品,我可不得早点下手!更何况近水楼台必须先得月!”
乔致用也瞟了神色淡淡的柳曦既,大笑不止:“老梅你这是占他便宜!”
梅如故是巴不得让柳曦既当自己女婿才满意,天天催着柳曦既赶紧生个儿子来配他家梅谱,人家柳曦既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摸过叫他怎么生儿子,真是心里没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乔致用无奈摇摇头,笑得快断气,将方才自己言辞不妥惹出的祸端全都抛诸脑后,但对梅如故的话赞不绝口,虽然自己还没有一儿半女,但也着实被梅如故这股子老丈人的担忧劲儿感染到了,且他向来爱帮人参谋,一来二去,话题又被他和梅如故兜回了长英公主和柳曦既身上。
前些日吴王逼死良家女的事情沸沸扬扬,现在一提起与皇家有关的事就不得不说一说吴王这回丢的脸和民心,连西南氏族那里都难以交代。
乔致用也是个中立人,但因为沈明枳嫁了郇寰的缘故,也乐见吴王吃瘪,说起这件事来很轻松,但瞧着柳曦既和梅如故的脸色不佳,一句话没说完不上不下地噎在喉咙口,忙回头捋自己的话头,怕自己犯了谁的忌讳。
梅如故越想越气,盯着乔致用琢磨着将他拉下水是否道义,但见柳曦既考究的目光移了过来,考究之中带着几点警觉,登时什么恰当不恰当、仗义不仗义的念头都没有了,心中唯有和柳曦既对着干的想法越发嚣张,他逆流而上、直言开口:“柳大人,接下来可得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