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酷暑，太阳当空，光线刺眼，看久了便觉得一片白晃晃，几乎站不住。热浪翻涌，连偶尔吹来的风都带着三十几度的高温，程映泽站在阳台看了一会，又走回屋里了。


    外头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屋里颇有些年头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一个赛一个没精神。程映泽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老师专心翻报纸，捣乱似的，一头扎老师怀里，差点连报纸都搞破了。


    刘巍思嫌弃地推着他的大脑袋：“哎呀你干什么？我看报呢，烦死了！今儿怎么不出去玩了？”


    程映泽不肯挪窝，就躺在老师大腿上，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本薄薄的书翻开：“您也不看看天气，这种天气出去玩，热死了。”


    “你想玩的时候还在乎热不热？”刘巍思笑，“阿兰呢？”


    “他们上天津布展去了。”


    “呵，”刘巍思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要不是阿兰不在，你也不会呆在家里。”


    程映泽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哗啦啦”地翻着书：“哎呀，我这是孝顺，陪着我亲爱的老师。”


    “是不是没钱了？”


    程映泽嘻嘻地笑：“别管我有没有啊，您就说给不给吧？”


    “不害臊，这么大个人，搁这跟我撒娇，”刘巍思低头一瞧，傻儿子脸都红了——当然不是羞的，就是热的，“热不热？风扇给你挪近一点。”


    风扇这么扇，出来的风也不凉快，远近都没用。程映泽摇了摇头，眼皮有点耷拉，热得人没精神了。


    报纸上在报道今年空调产量和销量创新高，刘巍思笑笑：“要不老师也给你买个空调吹吹，听说这玩意儿凉快得很，啧，也贵得很。”


    程映泽脑子都不清醒了，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啊”，便缓缓合上了眼皮。刘巍思尚不知晓，直到翻过一页报纸，听见“哐啷”一声，程映泽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才发现小孩睡熟了。


    程映泽心大身体好，能吃能睡，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让人操心的傻小子。刘巍思笑着摸摸他的耳朵，小心翼翼地弯腰，拾起了那本书。


    老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平静地转过一个炎热的午后。


    罗毓是下午四点多回来的，买了菜和半个西瓜，一进门，还没说话呢，刘巍思就“嘘”了一声，指指身上趴着的傻大儿，让她轻点。


    罗毓笑了笑，把西瓜放进冰箱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没人陪他玩，无聊坏了。”刘巍思抬头说话，“我还寻思着给他买个空调吹吹，不然把他热坏了，脸都热红了，全是印子。”


    罗毓嗔怪道：“就说买个空调给他吹吹，怎么不买个给我吹吹？”


    “你不是怕冷吗？再说了，你要想吹，还要等我买？”


    罗毓拍了他一下：“算你识相，不然今晚不给饭吃！”


    “你歇着吧，叫死小孩做饭去，他睡了一下午了。”


    “你头一天认识他？他能一醒就干活？他那起床气没闹完，我饭都做好了。”


    刘巍思没憋住，一下笑出了声，罗毓不多说，上厨房洗菜去了。


    睡了一下午，加上老师师母在耳边窸窸窣窣的，程映泽“哼哼唧唧”的就醒了，果然像他师母说的，翻来覆去的闹起床气，大脑袋蹭来蹭去，把他老师的裤子都快蹭冒烟了。


    “别闹了，快醒醒，睡了快两个小时了，准备吃晚饭了。”


    “嗯～哼……困——”


    “你醒一醒，起来洗把脸就不困了，听话，”刘巍思双手扶着他，让他坐起来，“这头发乱得，赶上鸡窝了，快去洗一洗，你师母给你买了西瓜，冰箱里放着呢！”


    “真的假的？”程映泽眯着眼睛，一点也不想醒。


    “真的，快去吧。”


    程映泽爬下沙发，也不洗脸，直朝着冰箱去。一打开冰箱，“哇”一声：“师母最好了，我爱师母。”


    罗毓在厨房里一边洗菜一边笑：“没出息，给你买个西瓜你就爱来爱去的。”


    “不买西瓜我也爱师母。”程映泽把西瓜抱出来，去厨房找了个勺子，挖着吃。


    可是挖着吃还不够，他已经清醒了，眼睛也不能闲着：“老师，给我开电视，我要看电视了。”


    刘巍思默默翻了个白眼，仿佛傻大儿说的不是我要看电视了，而是我要开始折腾了。


    不过这算是程映泽少有的不折腾的时候，电视里放他喜欢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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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着西瓜盘坐在沙发上，一边用勺子挖西瓜吃，一边跟老师点评剧情：“老师，您看见没有？这种男人他是配不上莉香的，他保守，且懦弱，还摇摆！不像我，又帅，又聪明……”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他是配不上这么好的女孩儿啊，在感情里，一直被动接受的人一定有问题的！”程映泽义正词严，完全忘记了刚刚他趁机夸了自己一顿。


    刘巍思简直拿他没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


    电视没看十分钟，电话就响了。电话机就在程映泽那一侧，他顺手就接了：“你好，刘巍思家。”


    “大师兄，你来干什么？”


    “老师，大师兄说来找您说论文。”程映泽转达了大师兄的话，见老师点点头，继续对着话筒道，“大师兄，老师说好，你什么时候来？”


    “现在来？那你吃饭了吗？”


    “你吃了？那你给我买半个烤鸭来！”


    “买嘛买嘛，求你了，大师兄最好了！你明明就顺路！”


    “我好多天没吃烤鸭了，真的！”


    刘巍思看着他抱着西瓜求人家买烤鸭，满心嫌弃，又不能直接把他丢出去，只得按了免提，夺了听筒放好：“给他买一个，老师给钱。”


    “哇！太好了，大师兄听到了吗？买一个，老师给钱！”


    大师兄还犹豫呢：“老师，晚上让他吃这么多啊？等会油得难受了。”


    “随他吧，不给他买，等会闹得我难受。”


    “行，那我买了带去。”


    “谢谢大师兄！大师兄最好了！”


    那边挂了电话，刘巍思瞥了他一眼：“只有大师兄好？”


    “老师也最好了，我最爱老师了。”


    刘巍思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围不少人都理解不了刘巍思怎么带这么个闹腾的学生在身边，刘巍思也常常被气得头疼脑热，可是无论程映泽再怎么胡来，他再怎么打怎么骂，都忘不了那个炎热的午后，他的学生静静地躺在他的腿上睡午觉，窗外的知了拉长了声音，也拉长了那一日祥和的光阴。


    每当想起那个午后，刘巍思都觉得，程映泽就是他最好最好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