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羡洲走出机场，摘下耳机，异国的空气让他觉得有些闷热，连带着心情也有些烦躁。


    接受到信号的第一时间，他打开微信点开喻岚的对话框：


    「我到了，刚下飞机，现在准备去学校。」


    算了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国内的凌晨，他又补了一条：「你睡觉了吗？」


    取完行李，机场外已经有负责人在等候，接到韩羡洲后，开车带他来到了学校。


    他以为喻岚已经睡了，现在早就已经过了她平时睡觉的时间，她的作息一直都很规律。


    可是刚到宿舍，韩羡洲把行李放到床位旁，摸出手机就看到了喻岚发过来的消息，瞬间愣住了。


    「我们分手吧，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


    韩羡洲如同脚底灌铅一样，怔在原地，室友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电话打过去，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韩羡洲的手指颤抖，表情逐渐失控，开始疯狂又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喻岚的电话，可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电话那头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铃声，得不到一点回应。


    我们分手吧。


    冰冷的文字，清晰地印在屏幕上，喻岚的头像，从原来那张和韩羡洲一起买的情侣手链，变成了现在一张普普通通的风景照。


    朋友圈，也设置成了仅三天可见，下面是一条没有温度的横线。


    这是喻岚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从前即使再犹豫，再挣扎，再仿徨不定时，她也始终没有把这句话真正说出口。


    如今，却是如此明确与决绝。


    韩羡洲走出寝室，已经不记得打了多少个电话，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找到打火机，才想起来自己刚下飞机，打火机在上飞机前就在机场外丢掉了。


    他把烟捻在手心里揉成一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给韩成业打了过去。


    “到学校了吗？”韩成业的声音平静，韩羡洲下飞机后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他专门打电话来报平安。


    “是你搞的鬼！”韩羡洲如一头疯狂的野兽，猩红的眼里迸发出怒火。


    “刚下飞机怎么就这么大火气，新学校环境怎么样，寝室住着还满意吗，如果住不习惯我就给你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


    “你他妈少跟我东拉西扯！”韩羡洲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关心寝室环境，韩成业这般淡定，很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韩羡洲几乎将牙齿咬碎，可恶的是，自己竟然会真的相信了他！


    “你到底用什么威胁了她！”他的怒吼声在走廊里回荡，惹得好几个寝室的同学出门观望。


    “威胁？”韩成业轻笑，“错了，这次可不是威胁，是我们之间达成的合作，我不仅没有对她做什么，相反地，我还给了她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东西？”


    韩成业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韩羡洲仔细一看，是滨市知名企业CWG今年招聘的实习生名单，喻岚的名字赫然陈列在其中。


    她……是什么时候被CWG录用的？韩羡洲完全不知情。


    “看到了吗？”韩成业的声音，如同丝丝入扣的剧毒，刺地韩羡洲耳膜发痛。“你也应该知道，CWG只招收归国留学生和国内几所顶尖高校的毕业生，今年的实习生里，除了她以外，全部都是商大的学生，你觉得，她是凭什么被破格录用的？”


    “我……”韩羡洲哑口无言，他实在不敢相信，喻岚会为了区区一个实习岗位，答应了与他爸爸的合作。


    回想起临走前，喻岚对他所说的话，劝他出国，答应他会再给他两年时间，韩羡洲瞬间感觉到脚底冰凉，头晕目眩。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和韩成业达成的交易……


    联合起来，骗他出国，给了他一个缥缈遥远的希望，结果一落地，就果断又决然地跟他提了分手。


    “不会的……”韩羡洲感觉自己的声音里都沁了血，喉咙里咸腥刺痛，“她不会这么做，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逼得她不得不答应你的条件！”


    “韩羡洲，你是被那女人下了蛊还是被她夺了魂，事到如今，你还在执迷不悟！为了她你跟我闹成这样，可是她呢？你有没有想过，这狗屁的感情或许只有你把它当回事，别人是不是也跟你一样在乎？韩羡洲，被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耍成这样，你他妈真是蠢到了家！看看你这副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德性，哪里像是我的儿子！”


    韩成业的骂声，像是恶毒的诅咒般，一下下沉重地敲击着韩羡洲的心房，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住口！”他怒吼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企图用音量来掩盖自己的恐慌和无助。


    “除非听到她亲口承认，否则，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韩羡洲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靠在墙上，身体像卸了力一样，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将脸深深地埋在双臂间，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会的……


    一定是有原因的……


    喻岚，不会这样做。


    自己应该相信她的，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


    韩羡洲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给喻岚打电话和发消息。


    韩羡洲：「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几分钟就好。」


    韩羡洲：「哪怕你下定决心要跟我分手，我也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韩羡洲：「否则，我不会承认。你如果一直不接电话，我现在就订机票回国，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我一辈子吗！」


    喻岚此时躺在宿舍的床上，室友都已经入睡，只有她的床上还透着隐隐的亮光。


    眼泪早已经淋湿了被角。


    看着韩羡洲一条接一条发来的消息，她终于支撑不住，轻手轻脚地下床，披了一件外套，来到了走廊里。


    韩羡洲再次打来电话，喻岚闭了闭眼，深呼吸过后，接了起来。


    “你终于接电话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喻岚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不敢接电话，只敢发消息，就是怕一旦听到了他的声音，自己的决心又会在瞬间动摇。


    “有什么事吗？”她低声问道。


    “我爸爸对你做了什么？”


    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和韩成业联手骗了他，喻岚一直悬着的心，却在此刻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本就不擅长说谎和欺骗，尤其是面对韩羡洲。


    “没什么，是我自己愿意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本来就应该把前途和学业放在首位……”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韩羡洲突然打断了他，他已经听够了这些苍白的大道理，“我已经按照我爸爸的安排做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


    他顿了顿，压制住心头那一阵恐惧，屏住呼吸问道：“你前几天从家里突然回学校，说是就业办的老师找你有急事，是什么事？”


    喻岚脚下一晃，心底隐隐窜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拿到了CWG的实习岗位是吗？这么好的事怎么都没和我说？”


    放在从前，韩羡洲一定会替她高兴，可现在他的语气里听不到半点喜悦，反而透着隐隐的冰冷。喻岚的手指微微抖动，脑海中一直困扰着她的一团迷雾，似乎被一阵不可察觉的微风渐渐吹散了。


    “是你爸爸告诉你的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韩羡洲苦笑道：“很可笑是吗，我女朋友的事情，我竟然比他还要晚些知道。喻岚，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听到这，喻岚彻底明白了，为什么CWG的负责人会突然找上自己，为什么一向要求严苛的CWG会偏偏对她破格录用，为什么自己在面试时问余馨为何会选择自己时，对方的神情会突然变得复杂。


    原来一切，都是韩成业早已布好的棋局。


    但可惜，她现在才发现，已经为时太晚了。


    即便她发现这是一个陷阱，但已经身在其中，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好在，韩成业给了她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


    “韩羡洲。”喻岚淡淡地叫着他的名字，“事已至此，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我的选择，你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一个实习岗位，答应了跟我爸爸合作，和他一起……骗我？”韩羡洲最后的两个字，说得痛彻心扉。


    喻岚咬紧牙关，睁开眼，用最决绝的语气回应道：“我别无选择。韩羡洲，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或许对你来说，什么实习，什么机会，根本不值一提，因为这些对你来说都得到的太过容易，可是我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能有机会留在滨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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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头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韩羡洲，我们的差别，真的太大了。”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从家里的小县城走出来，能有机会走进滨大你知道有多么不容易？我想将来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想把我的父母也接过来在滨市安家，我没有精力和时间陪你去考跳伞证，陪你去南极洲，陪你去参加越野赛，你想做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韩羡洲听着喻岚的话，心如刀绞。


    “一点意义也没有……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呢？对你来说也一点意义也没有？”


    喻岚强忍着要汹涌而出的眼泪，说出来的话如同一柄双刃剑，刺伤韩羡洲的同时，也让她自己遍体鳞伤。


    “有意义，韩羡洲，我不后悔遇见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但是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了，到此为止吧，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再来找我了。


    “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各自安好。”


    “再见。”


    说完，喻岚直接挂断了电话，并且直接关了机。


    然后独自一人蹲在狭长幽暗的走廊里，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身影上，久久不肯散去。


    夜还很长，总有时间慢慢收拾这凌乱的残局。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韩羡洲，再见。


    再也不见。


    ＊＊＊


    周一的早晨，喻岚准时来到了CWG的市场部找余馨报到。


    “这是人力资源部拟定的实习合同，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我找人给你安排工位。还有，以后叫我馨姐就好，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余馨说着，推给她一份合同。


    喻岚将合同浏览了一遍后，抬起头，直视着余馨的眼睛。


    “馨姐，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她将合同推回给余馨，“我已经知道我是为什么被CWG破格录用了，如果你很介意部门里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关系户」，我可以放弃这个岗位，就当，我从来没有来面试过。”


    余馨微微惊讶，随即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呀，没错，其实我们部门的实习岗位已经满了，是我的分管副总不知道答应了哪个朋友，临时想要增加一个名额，所以我一开始，对你确实有些意见和排斥。”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已经通过了我的面试，这份实习通知，是我真心实意想要发给你的，我说过我看人不会错，如果让我现在立刻裁掉一个今年新招进来的实习生，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喻岚略显以外地看着她，“可是，我的学历……”


    余馨笑着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学历只是一块敲门砖，用来节约面试成本罢了，我也一样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不是一样坐在这个位子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突然知道自己是通过「关系」进来的，心里难免会有想法，以后在办公室里可能还会被人说闲话，但只要你能熬过去，相信我，你会成长得很快，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会明白，在CWG的一年实习经验意味着什么，人活着，有的时候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当你足够优秀时，就没有人会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走进来的。”


    说完，她将合同重新拿起，递到喻岚的面前。


    “想要临阵退缩，还是想给自己争口气打赢这一仗，全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喻岚抿了抿嘴，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接过合同，毅然决然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双手递还给余馨。


    “馨姐，以后请多指教。”


    ＊＊＊


    当天晚上，喻岚下班后，没有回宿舍，而是最后一次去了韩羡洲租的房子里。


    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她已经在校外又自己租好了一个小单间，空间很小，阴暗潮湿，没有阳台，床板躺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隔壁还总能隐隐听到情侣的吵架声。


    喻岚收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拆下了床头和韩羡洲的每一张自己亲手挂上去的合照，摘下了和他一起买来的情侣手链，带上自己养的几盆植物和悠米，拖着箱子离开了这栋房子。


    临走前，她打开手机，将韩羡洲的名字从微信和通讯录里删除，将所有的照片、视频和聊天记录，一键清空。


    往事如烟，不可追忆。


    前路漫漫，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