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市的春三月，桃花盛开，草长莺飞，一片欣欣向荣。


    这里的条条街道，栋栋高楼，乍看之下，似乎与五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走进狭窄的小巷子里，才会偶然间发现，曾经经常光顾的一家小面馆，不知何时已经换了招牌，更换成了一家母婴用品店。


    故地重游，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喻岚没想到，自己回到滨市不过一个星期，就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人工智能科技的顶尖发布会，若不是老板赏识让她跟着丽姐出来见见世面，她自知自己还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本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多学点东西，多掌握一些行业信息，可喻岚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从开场到现在，依旧空空如也。


    只有脑海中如潮水一般汹涌的记忆，不断浮现，一帧帧，一幕幕，如快进的电影一般，翻涌出那些泛黄的记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那个人，与记忆里的那张脸，谈不上有多么大的变化，但明显已经今非昔比。


    “好，下面进入现场观众提问环节，有哪位观众有问题可以举手示意。”


    主持人清亮的嗓音响起，喻岚本以为，现场聚集了这么多的观众，自己坐在二楼最靠边的角落里，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注意到自己。


    却偏偏，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向主持人举手示意。


    喻岚还未来得及离席，韩羡洲的目光便顺着声音投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的身上。


    那不经意间的抬眸一瞥，恰如当年他站在寝室楼下时，迎着正午斑驳的阳光，与二楼阳台上的女孩对视。


    此间一瞥，胜却人间无数。


    只不过，那时的他，青涩，慵懒，随性，张扬，如夏日里最清冽的甘泉，而此刻，却是西装革履，深邃的眼眸里已经窥探不到任何情绪。


    喻岚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突然收紧。


    时隔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前尘往事，可以坦然面对曾经的任何人。


    但除了他。


    韩羡洲盯着她看了两秒钟，如同随意瞥见了一个陌生人般，很快挪开了目光，愈发沉稳的脸上波澜不惊，静静地听着提问者的问题。


    而后，拿起话筒，富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展馆里，条理清晰，字正腔圆地做出解答。


    他果然……还是没认出自己吧。


    喻岚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下心情，也难怪，五年的时光，已经不算短暂，不止韩羡洲，她自己也变了很多。


    原来几乎及腰的长发，现在只留到了肩膀，原来万年不变的单调t恤衫，牛仔裤，连衣裙，现在换成了得体干练的职业套装，就连以前时常素面朝天，只有重要场合才会化妆的脸，如今也带着精致的妆容。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曾经，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像韩羡洲这样的人，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他不喜欢经商，不喜欢与人勾心斗角，所以喻岚觉得，他应该去从事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随心所欲，如一阵风一般，不会被任何世俗所牵绊。


    像他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领域，都会光芒万丈。


    所以，当今天早晨刚到公司，丽姐通知她说，要带她去参加本市智能科技的顶尖企业「晟达」的春季发布会，对方公司的老总姓韩时，她并没有多想。


    天底下姓韩的人那么多，喻岚却唯独最不想碰到这一个。


    他到底，还是听从了他父亲的安排，踏入了商圈，成为了自己曾经最不想成为的那一类人。


    所以说，年少时的种种经历，注定只能成为回忆，无论是理想还是感情，最终都只会被淹没在现实的洪荒中。


    喻岚还在感慨，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坐在前排的丽姐给她发来的。


    「你不是一直说想出来见世面吗，台上坐着的那个可是晟达的老板，难得有机会见到一次，人工智能科技未来的发展前景可观，咱们公司将来的业务范畴也一定会向这个领域靠拢，趁现在有什么问题可以抓紧问，跟晟达老总对话的机会，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有一次。」


    喻岚的确准备了两个问题，编辑好了以后发给了陈丽。


    「丽姐，你觉得我提的问题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您来问吧。」


    在职场起起伏伏了几年，喻岚也学会了一些人情世故，陈丽是公司的老人了，起初喻岚刚来时陈丽对她的防备之心很明显，说是带她但是总会留着后手，现在跟喻岚这么说，也是在试探她有没有急着想出风头的心思。


    「呦，还不好意思啊？做咱们这行的可不能太内向，会吃亏的。」陈丽看似很为她着想般地说道。


    「不是，我是新人，还是丽姐的身份更合适。」


    陈丽是公司的牌面，喻岚今年刚换了新工作，想要在公司长久稳定地发展下去，不能得罪的人，除了老板，第一个就是她。


    看到喻岚的回答，陈丽似乎很是满意，向主持人示意拿过了话筒。


    喻岚看着韩羡洲认真聆听陈丽的问题，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与气场，一开口，便将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有些人，果然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无论在任何场合，他都有将其他所有人变成自己背景板的能力。


    发布会结束后，喻岚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厕所的隔间里，听到两个年轻女孩一边兴奋地讨论一边走了进来。


    看年龄，应该也是某个公司的新人，和喻岚年纪相仿。


    “今天来的真是太值了！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晟达韩总，真他妈的好帅啊！我全程都没怎么听内容，光顾着看脸了！早知道就应该拍几张照片了，但是没好意思把手机拿出来哈哈。”


    “没毛病，怎么会有人长得又帅，又有钱，能力还这么强，听说他才二十多岁，刚大学毕业没几年，那岂不是跟我们年纪也差不多？跟他一比我简直像是来人间凑数的！”


    “真的吗？我看他第一眼就感觉他很年轻，就那张脸，不当老板去混娱乐圈都绰绰有余，那他结婚了没有啊？”


    “应该还没有吧，听说一直单身，怎么，有想法？”


    隔壁的隔间里传来女生嘻嘻哈哈的坏笑声，被调侃的女生连忙说道：“别瞎说了，人家哪看得上我，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多得估计都挑花眼了。”


    “看看脸就算了，我听说他以前有过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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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上大学时谈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他们学校的校花，后来跟着他出国了，最后他把人家搞怀孕了又始乱终弃，这事当时在滨市还闹得挺大，听说女方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没听说过吗？”


    “不会吧……真的假的？没想到啊，看他表面看起来挺一本正经的，私底下竟然这样，真有点下头了……”


    “害，男人嘛，有钱有势又有脸，私底下能有几个干净的。我听说他这几年虽然对外一直宣称是单身，但身边的女人一直都没断过，都是被他玩够了就扔，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两个女生上完厕所，边聊边走了出去。喻岚躲在隔间里，等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才出来洗手。


    她大学毕业后，直接申请转正，留在了CWG成为了正式岗位，被调去了其他城市的分公司，积累的几年经验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今年才跳槽到了目前的这家公司，重新回到了滨市，从普通职员升级成了部门主管。


    看来她离开滨市的这几年，还真是错过了很多八卦。


    她们所说的那个女生，是罗楚媛吗？


    原来，她当初也跟着韩羡洲出了国，他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喻岚摇了摇头，擦干净手走了出来。这些事情，如今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现在，只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罢了。


    从洗手间出来，丽姐正在外面等她，告诉她自己临时接到了老板的安排，让她在发布会结束后立刻去接见一位重要的客户。


    两人是乘坐公司里同一台车出来的，喻岚立刻会意，点头说道：“丽姐，你先去忙吧，工作要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行，那就辛苦你了，记得要小票明天找财务报销哈。”陈丽叮嘱道。


    喻岚点头应着，送走了陈丽，独自走出了发布会场馆。


    一出来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初春的晚上，风一吹还有些微凉，喻岚搓了搓单薄的衬衫，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现在正是下班的晚高峰，打车有些困难，喻岚站在马路边等了半天，耳边传来一声鸣笛。


    一台黑色商务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一只黑色的皮鞋稳稳地踩在地面上，紧接着是一条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


    韩羡洲肩披一件长款外套，面无表情地从车里站了出来。


    喻岚感觉自己的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方才在发布会上，因为隔得太远，没能看清。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米，近得几乎可以看清对方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韩羡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初春的冷风中愈渐清晰。


    熟悉的是，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上，棱角、轮廓，除了更显成熟外，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肆意张扬，出类拔萃，而陌生的是，那双曾经无时无刻不对她满含爱意的眉眼，此刻装着的，只有冰冷、阴森，与满腹的城府。


    令人畏惧和胆寒。


    他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韩羡洲。


    喻岚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发闷，却见韩羡洲扯出了一个无比淡然，丝毫没有温度的微笑，审视着她。


    他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