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想念你

作品:《大雪

    “‘示两国之好’?’”闻淙坐在大殿之上,一手支着额角,闻此话轻声一笑,“如今是他们色然人接连败退,他那先前抢我半个庆州城的胡拜提勒就又成和平使节,要来同我大靖交好了?”


    “哪有如此轻易的道理。”


    程聿在大殿上稍一矮身,恭敬道:


    “陛下,可如今北边战事已半年有余,不免劳民伤财。庆州城全境已然收复,此时若两国交欢、化干戈为玉帛,何乐而不为呢?”


    闻淙不曾回答,却是看向队伍最前一身绛色官服的闻凇,问道:


    “那昭王殿下如何看?”


    闻凇上了朝,却向来没什么开口的机会。到了此时,她反倒有些惊讶了。闻凇上前一步,手持笏板朝他俯身,便道:


    “陛下,虽说如今局势是我大靖占得上风,可两国交战已久,我军损伤亦颇惨重,士气亦不如前。况且色然路远,粮草囤积不足、千里运粮亦非易事。此时若能与色然交好,便也能令将士与百姓稍得喘息之机,许可归田园去、安养生息。”


    丞相梁惇此时也道:


    “陛下,先帝夺回庆州城之夙愿已然实现,接下去便也只是劳民伤财、两军僵持。”


    大殿里所立之官员大多也都赞同此话,唯独皇帝陛下笑而不语。闻淙并未回答是否退兵一事,只说:


    “两国交好,如何交好?仍开互市么?如此岂非太轻易了,显得我大靖交好之心不诚?”


    程聿又想开口,本想说两国欢好一事除开互市还有其他法子,正要开口,忽而想起大殿里站着的一身官服的闻凇,便急急忙忙地收回此话。


    “程聿,”闻淙捕捉到他一时的欲言又止,忽然相问,“你说,除了互市,还有什么法子,能安抚色然戎狄?”


    程聿目光闪烁地在闻凇身上闪过,奈何闻淙追问,只说道:


    “两国和亲,便如……皇后娘娘。”


    闻凇侧目看去。


    闻淙不语,支颐细忖。许久方道:“可朕唯有昭华一个妹妹。”


    又称昭华。


    “陛下,从宗室之中,选一宗室女收为养女,使之和亲色然,也不无裨益。”梁惇说道。


    闻凇冷眼侧目,端立不语。闻淙听后仍是思虑良久,半晌轻叹:


    “大靖已五十年未曾开疆扩土了。”


    他忽然说道。


    “此番难得深入色然,若不乘胜追击,朕心甚是惋惜啊。”


    “周遭邻国,唯有色然不曾归顺为大靖属国,”他身上的玄色衣袍将他衬得愈发肤白胜雪,那番仁君之态乃是先帝不曾有的,“同胡拜提勒说,如若色然不献上降表、以臣自居,那便接着打;若色然臣服……”


    他停顿一下,神情晦暗:“朕便将妹妹嫁给他们的单于。”


    “恩威并重,亲上加亲,永结为好。”


    *


    恩威并重,亲上加亲,永结为好。


    闻淞冷笑一声,绛色的官袍已脱在马车里。


    色然单于多稚其年仅九岁,又有一个三十余岁的养娘阏氏。


    他让闻凇嫁去。


    色然分明已显颓势,唯有求和一条路走。此时,他还让闻凇和亲。


    她的好哥哥,他是死在哪儿了?她从庆州回来、父皇驾崩的那个夜里么?


    马车停下,原先的公主府此时已成昭王府。不等香兰来叫,闻凇便已起身,自车厢里走出来。


    香兰一愣:“殿……殿下?”


    闻凇不理。她的官袍脱在马车里,只穿一身白色衫子,便走出来,恍如一个形单影只的白色影子。


    *


    “回来了?”解休问道。


    辛晚楼匆匆下马,脱去身上满是尘土的斗篷,随手丢在地上,便匆匆往玉鸾殿走。


    解休大步跟上,他那波斯人的个头很高,一步大过辛晚楼一步半,边走边说:


    “不必急,他刚睡着,没醒呢。”


    辛晚楼的脚步这才放缓些许。


    “那正好……我先洗一下去,满身灰……”


    “急什么?先喝盏茶,同我说话。”


    解休如此说,便引着她往园中亭台走去。两人一并在此地坐下,辛晚楼仰头灌下一大杯热茶。


    “渴坏了?”


    “嗯。”


    辛晚楼用袖口拭去唇边水迹,才道:“一路疾驰赶回来,跑了一整日,根本没时间休整。”


    此时她晃见解休脖子上青紫的指痕,惊讶万分,不由又摸摸自己的脖子:“陛下又来——”


    “非也,”解休说着,苦笑着一指玉鸾殿,“那一位掐的——当真同他那坏心肠的亲哥哥一般行径。”


    他又说笑。


    辛晚楼不免也被他如此的豁达触动,也浅笑一下。不过笑意片刻即逝,她仍旧问:


    “他怎么突然……他原先不伤人的。”


    “得了这种病,做什么事都不稀奇,”解休拉拉衣领,意图遮住那一处伤痕,“我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辛晚楼抬眉。


    “闻淙那日过来,便是存心要他一辈子如此。如此拖着,即便闻淙不杀他,他迟早有一天也要浑浑噩噩地死在某日。”


    “生机断绝——那天不会等很久。”


    辛晚楼有片刻的恍惚,长长地呼吸一口,冲解休眨眨眼。


    “我……知道。”


    她轻声说着,语气仿佛在讲某件平淡的琐事。


    “他不想活了,谁也救不了——”


    “非也!”


    闻淙高声说道,在辛晚楼眼前抬起一根手指。他那双胡人的灰眼睛锐利地看着她,目光如炬。


    “有一个人能救他。”


    “谁?”


    “毓灵真人——薛华存。”


    辛晚楼的杏眼微微睁大,不由攥紧膝上衣物。解休说完此话,脸上露出狡黠笑意,便抱起手臂,向后靠坐。


    “可毓灵真人……究竟在何处云游?”


    “不知道,”解休说,“得找。”


    “师姐会帮我们,整个弃月楼都会帮我们。”解休说着,便又朝辛晚楼俯身凑近。他鲜对辛晚楼好言好语,此时却沉声细语,仿佛面对自己那个年幼的妹妹。


    “所以……晚楼,你不必怕。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解休说完,朝她勾唇一笑,灰眼睛里透出玉石般的柔和光泽。


    *


    辛晚楼换过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发髻松松挽着。紫菱本要将她的衣物用熏香熏过,她不喜欢,依旧只用白梅香片。


    沈羡亭已经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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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昼夜颠倒,再睡下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辛晚楼缓步走至他身旁,挨着他坐下,沈羡亭没有抬头。


    “想我了吗?”明知得不到回答,她还是徒劳地问。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徒劳,只要沈羡亭还活着,她看得到、摸得着,那她便再无所求了。


    她时常看着他,自言自语。


    “想啦?我就知道。”


    “我也万分想念你。”


    想当初在载雪居时,乃是她冷若冰霜,沈羡亭叽叽喳喳拿她取乐,如今倒是彻底反过来了。辛晚楼拉住他的手,笑道:


    “你怕不是嫌我当日不理你,你今日便不理我吧……你倒是记仇。”


    沈羡亭手腕上被他自己用一整天生生抓开的伤口已被解休裹起来了,可他不老实,频频去碰。那伤口便缠得歪歪扭扭、很不好看。


    可辛晚楼是个手笨的人,她拆了再绑也不一定比如今好。她干脆放弃,等着解休来弄。


    她正要去找解休,沈羡亭忽而四下张望起来。他将手抽出,踉跄着起身,站直身子朝角落某处看。


    辛晚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那角落分明空无一物。正在此时,便听他忽然说:


    “你为什么看我?”


    沈羡亭缓缓歪过脑袋,蹙眉看着那一处。他沉默一阵,似乎是在等谁回答。等半天,他又说:


    “别再看我。”


    辛晚楼担忧地看他一眼,沈羡亭却已转过视线,又坐回床边,如同无事发生一般。他垂下头,像是在看着自己脚下的砖石。


    这一遭便如此轻飘飘地过去,沈羡亭又陷入那长久的混乱与寂静中。桌案上新煎的药汤混在米粥里,已晾凉了。辛晚楼将碗拿起来,用小勺喂到沈羡亭嘴边。


    沈羡亭倒是张口含了,半天却都不咽下去。他含着一口掺了药的米粥许久,辛晚楼知道,如若她现在走了,沈羡亭必定立时吐出来。


    她便不走,抱着碗等他。


    沈羡亭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粥咽下去,辛晚楼又喂,他又同她僵持,半碗粥从热吃到冷。


    辛晚楼再喂,他却不张口了。


    “怎么了?”


    “有毒。”


    “没有毒的,这是药。”辛晚楼把药和粥混在一起,无非是因他不愿吃东西,如此这般两者多少都能吃下去一点。她忽而想到这东西定然怪异,一时啼笑皆非,只说:


    “我吃一口,你吃一口。这样行了吧?”


    “你不能吃。”沈羡亭却忽然说,目光第一次看向她。


    “这是翦水花。”


    辛晚楼一愣。


    翦水花,他竟还记得翦水花。


    她忽而便明白何为“心如刀割”,沈羡亭记得翦水花,却又为什么要把他以为放了翦水花的粥吃下。


    沈羡亭定定地看着她,见她许久不说话。他忽而看向她手中盛着粥的小木勺,便低头凑上去。


    “诶,你——”


    辛晚楼吓一跳,沈羡亭却已将那勺粥咽下去。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同一只懵懂的幼犬,歪头看她。


    “为什么?”她愣愣问。


    沈羡亭像是没听明白,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只胆怯地抬手,在她眼下轻轻一拂。


    抹去了她眼下的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