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苦了我

作品:《大雪

    “皇后还醒着?”闻淙望着柔仪殿中的一豆烛火,轻声问道。门口的侍女回答:


    “娘娘还没睡,应是在等陛下呢。”


    闻淙听后了然一笑,语气却有些嗔怒,笑道:


    “早说不必等了的——她呀,惯是不听话。”


    说着,他背着手,缓步走入柔仪殿内。


    诃息正坐在罗汉床上一个人玩儿羊嘎拉,赫舒陪她玩儿累了、又是小孩子心性,便坐在地上、枕着她的膝盖睡着了。闻淙走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诃息猛然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推赫舒醒来。赫舒睁开眼,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色然话。她迷蒙中看见闻淙,顿时困意全无,立时起身。


    “陛下……”


    闻淙不喜欢她们说色然话,他听不懂,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隔绝在诃息的世界之外。他微微蹙起眉头,对赫舒道:


    “困了就回去睡吧。”


    赫舒飞快地走了。


    殿中只剩下他和诃息两人。诃息近来有些生他的气,侧过脸去不同他说话。闻淙自讨没趣,在柔仪殿里四下踱步,停在她那盛着一条金鱼的白瓷缸子旁。


    鱼的寿命很短,柔仪殿里的金鱼已换了好多条,可那些金鱼却都被她喂得很胖。诃息是很疼爱它们的。


    闻淙将指尖轻轻点在水面上,那金鱼便游上来啜他的手。


    “最近为什么不高兴?”


    他问背后的诃息。


    诃息同他僵持半晌,并不开口。闻淙拿出帕子擦去指尖的水迹,回身向她走去,又问:


    “我对你不够好吗?”


    “陛下对我很好,”诃息不卑不亢地回答,目光依旧不愿落在闻淙身上,“可陛下对色然人就不好了。”


    闻淙笑着俯下身子,拿起诃息的手,轻轻摇晃:“你也是色然人,我对你就很好。”


    “那不……不是——诶呀!你说的不对。”


    诃息的中原话不好,险些被闻淙绕进去。闻淙得意地轻声地笑,眉眼弯起来,逗她实在是很好玩。


    “呼乐阏氏已经从庆州退兵了,”诃息忽然说,“陛下为什么不退兵?”


    闻淙一愣,抬眼看她,捏着她的手不动。


    “庆州已经抢回来了,陛下为什么还在打仗?为什么杀那么多……女人,和孩子?”


    “谁同你说这些的,”闻淙冷声打断,“谁告诉你?”


    诃息觉得他这话实在是白问,只说:“赫舒啊,除了她我还认得谁?”


    她接着说道,却因不擅中原话而说不清楚,神色很焦急:“你为什么杀女人和孩子,庆州已经还给你们了——那是屠杀。”


    “屠杀你色然妇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诃息,声音平稳而低沉。他疑惑不解地缓声问道:


    “诃息,你作将军屠杀我大靖将士之时,怎就没有这样的觉悟?”


    *


    解休时常想不明白,沈羡亭如今什么都不懂,怎么就能偏明白闻淙的话?闻淙的威胁最终还是起效了,沈羡亭残存的一点活的念头都消失殆尽。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就比如,自己活着一天,他身边人的性命便要处于一天的危险之中。


    他几乎不再讲话,持久的、沉闷的寂静里,他身上的死志却愈发浓烈。狂妄如解休,到了今日心里都不再稳妥,他已不敢面对许少央与辛晚楼的眼睛,只怕这一回,他真留不住他了。


    沈羡亭不愿意吃药,渐渐地不愿意吃东西,吃什么吐什么。紫菱已将玉鸾殿中所有的锐器都收了起来,碗勺也都用木头的,可沈羡亭还是能找到法子弄伤自己。


    火余宫刚刚经历一场变故,辛晚楼近来无比繁忙,频频往火余宫跑。只有解休能够一直在玉鸾殿中看顾着他。


    已是黄昏之时,沈羡亭今日却还一口东西都没吃下去。解休如今已不奢望他能喝下那些苦涩奇怪的药汤,只求着他能吃几口饭食、留着性命。他今日沉默地在被中坐了一天,许是觉得冷,被子一角搭在肩头。他侧头靠在墙壁上,看着某处,一动不动。


    解休看着心里发慌,他的模样太呆滞,就连空洞的眼珠都不曾动一下。沈羡亭的瞳色很深,不生病时亮堂堂的、看着很顽劣;如今病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只让解休觉得害怕,仿佛是一对能吞吃一切的、无波的深潭一样。


    他很久没吃东西,便比往日都累得早些,才到黄昏便支撑不住地昏沉睡去。他熟睡后失了力气,肩头的锦被滑落下来。解休怕他受凉,便悄声上前,将他坠落于褥间的被角拿起——


    他忽然看见沈羡亭垂落在褥上的右手。


    沈羡亭一直将双手藏在被子里,面上一动不动,解休愣是不曾发觉他究竟做了什么。他手腕内侧俨然一道血口,边缘很是粗糙模糊,看着倒是由什么钝器一点点磨开的,因而流出的鲜血不多,看着却更惨烈。


    解休大惊失色,忽而又看见他搭在身上的左手,食指指尖的血迹全然干了。


    他这是……


    解休慌张地拿起他的右手,正观察那道伤口,忽而被一阵大力推倒在地。


    他甚至来不及想通一切,便背朝下地重重磕在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头脑一空,推他那人便已扑上来,将他压在身下,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解休丝毫挣扎不动,狰狞间艰难睁眼,目光中竟是沈羡亭的模样。


    沈羡亭要掐死他吗?


    沈羡亭黑漆漆的眼睛有些泛红,他脸上的神情透出些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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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鸷。他掐在解休喉咙上的手指不断收紧,沉声质问道:


    “你为什么第九天才回来?为什么晚了……为什么逼我……你救救他们啊!你救他们……灵山斥息……你救救我——”


    解休被他扼到双眼发黑,一句辩解都讲不出。沈羡亭说“救救我”,可这次却似是真的要杀了他。若解休还看得见,他便能看出沈羡亭眼中怨恨的杀意。可他看不见,只感觉到脸上坠下的几滴眼泪。


    他在濒死的边缘被人松开,解休无力地剧烈喘息,不久又拼死地咳起来。他的双目此时才终于能看清东西,看到跪坐在不远处的沈羡亭低垂着头,大颗的眼泪“啪嗒”落在掌心,双手抖个不停。


    沈羡亭缓慢抬头,眼泪无意识地满溢出来。他瑟缩着向后,口中还在呢喃说着:“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


    即便如此,解休也依旧不愿意绑着他。


    他将浮生寐的香火笼在罩子里,沈羡亭已睡着了。解休裹好他手腕自己抓开的伤,只惋惜说:


    “睡着了,就是还没来得及让他吃点东西……”


    他下意识地捂上自己被掐到青紫的脖子,忽而想起辛晚楼,她的脖子上也有一道勒痕。想到此处,他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


    “唉。”


    福绵在一旁替他搓洗沾血的棉布,闻声转过头:“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姑娘给的,殿下总是吃的。”


    “他这是怕我给他下毒?”解休说笑道。


    “辛姑娘最近太忙了,”福绵说道,“火余宫刚抢回来,还不安分。况且让她拿回火余宫本就是殿下的心愿……”


    “她多在火余操些心,也是应该的。”


    “那些江湖恩怨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所有人都别死。”解休向来心直口快,哪怕好心,说什么也都带着一点淡淡的怒气。


    “别死!”


    他扬起手中洗到一半的棉帕,湿漉漉的,轻轻地在沈羡亭垂下的手背上打一下。


    福绵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底气不足地问道:


    “解道长,殿下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闻淙死了的时候——”他毫不在乎地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吓得福绵四下打量,没有旁人。解休将帕子丢进水里,骂一声:


    “呸!该死的……”


    “道长别说了……”


    “其实我有法子治他,”解休忽而正色,语意微沉,“只是那法子太激进,我没把握。”


    “如果师尊在就好了……该死的,她到底上哪儿云游去了?还管不管我们的死活!”


    解休苦恼地猛抓脑袋,重重跺脚,骂道:


    “呸呸呸!小的不要命,老的没正形!真真儿是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