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商队的大叔说，绑架他们的这批人应当是雾维汗国的部下。


    雾维汗国是由几十年前叛逃于颇黎的几支部族建立的。


    至于刚刚逃窜的那些铁骑应该便是归附于颇黎的小部族。


    这些年，雾维东征西讨，零零散散收服了原本归附或独立于颇黎的许多部族，隐隐有取代颇黎的势头。


    此前，颇黎与大虞时有纷争，并无称和之意。


    如今，颇黎为巩固自己在草原的政权，便渐渐与大虞交好，更是提出了和亲永缔两国邦交的想法。


    为的便是拉拢大虞，以防雾维狼子野心，率先联手大虞攻灭其国。


    既然是叛离颇黎的政权，自然便不认大虞与颇黎所认可分发的过所了。


    “那他们绑了咱们是要做什么？”


    岁檀觉得，如果雾维的这些人要想杀了他们，早在沙漠中遇到他们时便会原地将他们屠戮。


    雾维人不杀他们，想必是有别的用处。


    商队大叔摸了摸胡子，面色沉重。


    “货物财宝也抢了，估摸着是叫做他们的奴隶吧。”


    说话间，一名身穿橙蓝色直筒长袍，腰系缀满宝石的皮革带的高鼻深目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命人将商队大叔从牢笼中拖出匍匐在他脚下。


    语气不咸不淡，说的是胡语。


    “你是虞国人？”


    商队大叔回他以流畅的胡语。


    “是，我们商队都是虞国人。尊贵的大人，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男人道：“听说虞国人善用长枪与陌刀。你带着你的手下，去铁器坊为我们锻造你们的武器。”


    商队大叔道：“大人，我们只是商旅，不通铁器的铸造啊。”


    男人嗤道：“我们雾维人自小长在马上，刀刃弓箭十岁幼童都会做，你们虞国人不是自称天朝上国，竟连武器也不会做？”


    不等商队大叔回话，他背过身去，微微侧首。


    “雾维不养废物，如果锻造不出，就杀了你们献给长生天。”


    眼看着商队大叔面如死灰般瘫倒在铁笼口，岁檀忙将头凑过去。


    问：“大叔，怎么了？”


    商队大叔如丧考批：“他要我们去做他们的锻奴啊……”


    岁檀与商队众人被推搡去了一处铁矿场，场中建了座由土石夯筑成的房子。


    房子内进进出出许多脚上与他们一般戴着镣铐的人。他们赤裸着上身，身上晒得像铁锈一般，看外貌有胡人也有虞国人。


    放眼望去，铁矿上零零星星密布了许多手持铁锤铁凿等弯腰开垦的人。


    叮叮乓乓，像不会疲惫的机器一般永不停歇。


    须臾间，岁檀也成为了这其中的一员。


    岁檀几人并不会打铁的技术，因此只能去做最原始的开采铁矿的工作。


    冬吉还记着岁檀是王妃，执拗地不肯让她上手。


    可只有在虞都城，她才是王妃。在如今的雾维，她只是最低贱的锻奴罢了。


    岁檀与矿场上的众人披星戴月地劳作了两日，经人提醒在手上缠了几圈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后，才勉强没有将手上磨出伤痕茧泡。


    可饶是如此，重复的动作还是让人身心俱疲。


    在这里，她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究竟该怎样逃出去。


    白日里，雾维人时刻巡视在侧，稍有松懈便有长鞭挥在身上。


    到了夜晚，混身的疲惫让她只想靠在矿上沉沉睡去，脑子哪里还动得起来。


    原先，她以为自己是坚韧的人，哪怕困在逆境中也能从中突破。


    可当她在沙漠中一连折腾逃亡了近半个月，她现在脑海中最强烈的愿望居然只是想要好好睡上一觉。


    她真的好累，好累。


    累到哪怕雾维人不给吃喝，只是允许她们休息片刻，她竟然都觉得这是莫大的恩赐。


    第三日早上时，商队的大嫂不慎扭了脚。


    岁檀与冬吉见状忙围上去搀扶她，又给她揉脚。


    然而巡视的人看见，便扬起皮鞭冲她们走来。口中骂骂咧咧的话虽然听不懂，却也能明白他是在催促赶紧做工。


    但大嫂的脚扭得实在严重，站也难以站起。


    岁檀用手比划了半天，希望看守能叫大嫂休息一下。


    但是就算懂胡语的人在一旁帮她翻译了，那仍旧只能换来扬起的长鞭。


    正当长鞭即将抽向岁檀身上时，远处一阵清脆的少女的笑声叫守卫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守卫连忙向远处的少女迎了过去。


    岁檀的目光跟着守卫的步伐落在了那名少女身上。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岁檀也没能将他们说的话给听明白。


    岁檀疑惑间，穿着翻领窄袖宽大长裙的少女已然来到了她与商队众人的身后。


    少女将商队众人召集起来，这回说的是汉话。


    “你们就是阿哥新带回来的虞人？”


    众人一并点了点头。


    “听说虞国的女子梳妆打扮很厉害，能将阿嬷画成美丽的小姐。”


    少女说话间，眼神在商队几人的面上游走打量，时不时摇摇头又瘪了瘪嘴。


    当她的目光停在了岁檀与冬吉脸上后，仰着下巴伸手向她们指了指。


    “你们两个，跟我走。”


    岁檀与冬吉跟着少女进入了她的毡帐，在少女的示意下拆下手上缠着的长布取水净了脸。


    “你们两个果然生得很漂亮。”


    看着面前洗去了面上灰泥后的两位白皙的女子，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上阿哥拿了一盒珍珠膏、一支黛笔以及一盒胭脂给我。我跟我的侍女都不会用，画在脸上全都丑极了。那是你们虞国的东西，我要你们教我用。”


    岁檀不由地跟冬吉相视一笑。


    冬吉本身就熟悉大虞都城夫人贵女时兴的发髻妆容，而岁檀虽不熟悉如今朝代的，却熟悉现代的各种妆容。


    因此面前少女所下发的这个任务实在是很容易完成的一件事。


    可不知怎的，当岁檀拿起黛笔为这少女画眉时，手却总是摇晃着画不顺畅。


    而在妆造上一向得心应手的冬吉，同样也有些力不从心。


    少女看到铜镜中粗歪眉毛又大红脸蛋的自己，生气极了。


    “你们是在羞辱我么？”


    岁檀忙说：“对不起，我们许久没有碰过妆品，一时有些手生。但请您相信，等我们熟悉一会儿，一定能将您画得漂亮。”


    少女稍稍平和了些，喊着侍女帮自己擦掉脸上的胭脂粉黛。


    又说：“那我先去看我的小马哈尔，等我回来，你们要是再画不好，我就让你们天天给哈尔梳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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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马梳毛？这算是什么惩罚人的活吗？


    岁檀不禁笑了笑，她巴不得去给马梳毛。


    但岁檀也不敢松懈，赶紧与冬吉互相练习起了妆容描画。


    不多时，少女满脸笑容地进到帐中后，便看到帐中忽然多了两名容光熠熠的姑娘。


    这两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岁檀与冬吉。


    少女惊讶地挽着她们的手坐下，明亮的大眼睛贴着她们的脸看了又看。


    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岁檀两人将她原本就美丽的面容画得更加娇媚。


    少女赞不绝口，一时间便对她们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少女名叫阿伊腾格里，这在雾维语中是‘月神’的意思。


    她是雾维可汗最小的妹妹，如今十六岁。


    先前岁檀几人在囚笼前见到的那名男人是她的兄长，雾维的叶护。


    作为雾维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最宠爱的小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两位兄长都愿意骑马弯弓将之射落下来送给她。


    说完了自己，小公主又问她们。


    岁檀便将原先对商队解释的千里寻亲的说辞原封不动地说给了小公主。


    小公主听后，想到她们千里寻亲又惨遭掳掠，心中一时觉得她们可怜不已。


    忙左右拉着她们的手说：“我不叫你们去给哈尔梳毛了。


    “哈尔的毛又硬又长，经常缠在一起，它的脾气又爆，大家给它梳毛都要小心被它吐一脸口水。”


    岁檀试探地问：“那公主，我们能留在您身边么？”


    她再也不想去铁矿咂砸敲敲了。


    小公主一口应下，旋即便起身拉着她们出了毡帐。


    “走，带你们去看我的哈尔。”


    小公主的哈尔是一匹皮毛雪白的马，毛色比天山覆盖着的皑皑白雪还要洁白。


    小公主牵起哈尔，又命人给岁檀与冬吉分别牵来两匹马，兴致勃勃地要教她们骑马。


    草原的天蔚蓝而澄澈，像是倒挂在天上的湖水一样，不用多久便能将人身上的疲惫涤荡干净。


    在小公主的示范引导下，岁檀跟冬吉很快便适应了在马上。她们随着小公主的引领，坐在马背上放肆地驰骋起来。


    这一天，阿伊公主身边多了两名漂亮姑娘的消息传去了雾维毡帐群的角角落落。


    夜里，阿伊缠着岁檀两人说了许多虞都有趣的新鲜事才放她们去了休息的毡帐。


    毡帐里，冬吉不由地感慨：“阿伊公主人真好，好得不像雾维人。”


    是啊，自她们来到这里，见到的雾维人全都凶神恶煞，阿伊却是娇蛮可爱。


    如果能长久待在阿伊公主的身边，好像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冬吉一边铺床，一边又说：“不知道大嫂的脚好些了么。”


    岁檀听后，才惊觉她竟然把先前扭了脚的大嫂给忘记了。


    虽然她眼下没有办法让商队的众人跟她们一样免于在矿场上钉凿，可她却能想办法去送些伤药吃食给她们。


    岁檀说：“等明天，咱们想办法问公主求一些伤药。”


    冬吉已将床铺好，拿着烛台扶着岁檀躺去炕上。


    见冬吉已吹了烛火，却迟迟没有一块躺在炕上。


    岁檀轻声喊了她一声。


    冬吉应答的声音在毡帐的门边传来。


    “奴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