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长长的沟壑仿佛连接到天边去，隐隐能看见远处被薄雾遮住的树林子。


    王七婶子手里长眼睛似的，路过每一个坑的时候，掉出两粒苞米粒。


    边月在后头用锄头一撇，泥土盖上，宁肯让覆盖的泥土厚些，让苞米扎根更深些。


    往空中哈出一口气，还带着白雾。


    后头几个婶子面前都快凝成水珠，被王添禄看了好几眼，才又忙活起来。


    王家屯开垦的土地不少，这一片种上苞米，右边种上土豆，左边种上麦子，插空种菜。


    村里只要不懒，粮食准够吃。


    刘婶负责丢肥料，打量了半天，只看到闫松和闫老头在前面挖垄，不由得转头看边月埋头抡锄头。


    缺心眼的，真不怕她给把收音机弄坏了。


    [又开启一天的种地生活啦～]


    [这早五晚五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这种的啥苞米啊，我爱吃黏糊的。]


    [脆苞米！]


    面朝黄土背朝天，原本朦胧昏暗的天空，旭日东升，照亮了大地，正是村里的孩子们给自家鸡鸭喂食完上学的时候。


    边月也免不得被孩子们的声音吸引，下巴搁在锄头棍上，缓了缓酸痛的腰。


    “我去上学校～”


    喊上小伙伴，孩子们结伴在路上，唱着歌，跑着、跳着、追赶着。


    “布谷布谷——”


    山林间的鸟兽也来作伴，出声附和。


    各家各户后头的院子，早开始收拾的，现在已经能看到星星点点翠绿了。


    “让一让，让一让，粪肥沾衣服！”


    两个抬着粪肥过路的叔敞着外套，大声提醒，头顶的草帽和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下巴上聚拢的汗水滴落，洒向土地。


    重复机械劳动，大家的动作慢慢形成一定频率，只在间隙用衣袖拂去额头的汗水。


    田埂边上，一个拿着长棍子接着瓢的叔四处走动，将水渠里的水浇进地里，每一次动作仿佛都不费什么力。


    笔直的水渠从河里引过来，那边的芦苇被割下，空荡荡的。


    还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边月耳边的碎发，用手指捋到耳后。


    她头发这会儿长长了，绑了个短辫子，头上扎了个灰扑扑的头巾，露出一整张圆脸，脸颊处是劳作留下的红晕。


    但精气神十足，跟后头累够呛的林支竹形成鲜明对比。


    冯悦适应种地后，被分配了覆土的工作，一天下来也觉得浑身酸痛不已。


    林支竹负责跟她搭伴播撒种子，种土豆需要让每一个芽都朝上，苞米粒控制不好撒出的数量，叫苦不迭。


    两人的进度被拉慢，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动一不动。


    王添寿媳妇转头跟两人说了几句话，肉眼可见的快速，跟上了其他婶子的步伐。


    这会儿，林支竹保持弯曲的膝盖早已受不了，双腿打着颤。


    这下地真不是人干的活！


    “你送来那悠车正正好呢，给我孙子用上，也不用找郑大爷再打一个，麻烦人！”


    王七婶子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用手揉着膝盖，回望刚刚播撒的土地。


    “这有啥的，啥时候给这地里忙完才好！”


    边月把最后几个坑填上，也坐地上，穿的旧裤子，也不怕脏。


    周围都是些杂草野菜，王七婶子休息着手也没停，很快就扯上一大把荠菜。


    “你俩每次都是第一了，十里八乡都没你们干得好的！”


    旁边是在隔壁地里忙活的婶子，全坐在地里，聊着天。


    近看是两池子白菜苗，用叉子带土放框里，移栽到另一片宽阔的土地里，埋坑浇水。


    “你们这活可松快，嘴巴张着也不怕泥进嘴里了！”


    王七婶子转身，冲那几个婶子说话，反倒被灌了一口冷气，在一边咳嗽。


    “哈哈哈！田秀华，傻乐呵的，也不背着点风！等我给你倒碗热水喝！”


    有个婶子起身，头巾下的头发被吹开，脸上被风吹得干皱。


    “王添禄来了，快忙活去！”


    边月正龇牙乐呵，立马站起身拉着王七婶子，找了个新垄子忙活。


    悄摸打量着忙活完的王添禄过来巡视，他独独对地里的事情最关心，谁要偷懒就把计分员喊过来，给工分扣了。


    在旁边盯着，没一个人敢说话。


    耳边是呼啸的风，头顶是金黄的太阳，旁边地里刚种上的白菜苗还是蔫的。


    终于走开。


    “娘！婶子！”


    王英相在埋土的间隙瞅见了旁边的王七婶子，小声招呼了声。


    扎着灰蓝色头巾，一条长辫子落在胸前，满手都是泥。


    跟她搭伴的是王梨，也冲着人打招呼，甜甜笑了。


    “诶！”


    [这鼻子这眼睛，多漂亮！]


    [打得好，闫立那猥琐的玩意，就得阉了！]


    [这摄像头应该没有美颜吧？]


    [哇！]


    [我都不想象这一身穿上我会有多土。]


    两个姑娘也就歇了这么一会儿，继续忙活地里。


    “你看看，那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姑娘呢，要不是有她哥在旁边守着。”


    王七婶子停顿了一下，叹口气，加快手里的速度，这边离她家不远，早干完还能回家里做个热饭吃。


    “那可不，你不看看，活干成这样都还没被讲，那可不就是仗着自家！”


    旁边的婶子没有注意到边月已经跟她们迎面过来了，小声说笑着。


    四个婶子就这样手里干着活，有一搭没一搭的干着。


    边月注意到王七婶子逐渐放慢的速度，也用心听了一耳朵。


    “说起来，之前闫峰不是跟刘兴福那弟妹处过来着？”


    “真的，刘婶那妯娌不都那么大岁数了，这还处过？”


    “啧，二婚那个，你是真糊涂假糊涂啊！都差辈了，真处上你还能不知道？”


    [哇哦，让我听听是什么八卦！]


    [有点不好吧，让我听听。]


    [哪个啊，我记得好像上次来找刘婶要工作那个就是吧？]


    [难道说...]


    “诶诶诶，别说了...”


    发觉氛围不对的婶子抬头，看见嘴角带笑的边月，扯了一下其他几个婶子。


    “人...人不知道丢哪去了，那一家子不容易啊！边月啊，辛苦拉扯孩子了！”


    “婶子，还挺关心我家的事嘛，确实挺不容易的，听说你娘家公社那边养了不少羊，能给我家匀点羊奶不？”


    边月把王七婶子刚撒下的种子盖上，开口就是要东西，那几个婶子闭上嘴没敢理人。


    “估计真被甩了，这脾气老大了！”


    “人方燕还是公社里老师呢，温温柔柔，这能比得上？要我我也不乐意。”


    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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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把耳后风声传来的声音全忽略，王七婶子也没好意思搭话。


    好在王添禄锣一响，又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聚在路边，各家找各家的饭吃。


    边月提着自己的篮子到田坎上，打开搪瓷盆，里头已经放好一块面饼，浇上热水，闷一会儿。


    “婶子，这冷馒头也不好下咽啊！”


    林支竹坐到旁边，喝着热水，咬着馒头，只觉得之前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那一望无际的土地是怎么都种不完。


    “嗯。”


    冯悦也机械地啃着馒头，两眼无神。


    “那你俩可离我远一点，等会儿馋了可别怪我！”


    边月开着玩笑揭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白色的搪瓷缸子里，是泛着油光的汤和白色曲曲卷卷的面条，几颗枸杞点缀其中。


    [这不香菇炖鸡面吗？]


    [好歹是口热乎东西，冷馒头看得我都噎得慌，不适合当吃播。]


    鸡汤的鲜味被风吹到远处，让好些婶子都忍不住咽口水。


    “你们有没有闻到味道，谁家端鸡汤来喝了？”


    刘婶鼻子用力深吸几下，四处打量，大多都在啃窝窝头，别说汤，有的连热水都是刚放学的孩子端来的。


    像是炖了一整晚的鸡汤，靠着这个味道都能想象出来，那一整只鸡，金黄肥嫩，软烂脱骨，黄色的油脂渗出漂浮在表面，一扯开，软糯的鸡皮下是多汁的肉。


    连同红色的枸杞舀进汤碗里，清甜又醇厚。


    等边月一筷子把软弹的面条挑起来，送到嘴里吃上一大口。


    大家瞬间确定味道的源头，亲眼看着她捧着冒热气的碗，面条呼噜进嘴里的声音就那样不受遮挡地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好香啊，昨也没听见她们家杀鸡啊？快吃啊！”


    有个婶子啃着自己的窝窝头，把不争气的自家儿子拍了下。


    “娘，我也想吃这个！”


    一个小孩蹲在路边，等家里都喝好水，他又得拎回家去。


    林支竹和冯悦离得最近，感受到的冲击最大。


    边月每挑起一筷子，那鲜美的味道就涌进鼻腔，刺激口水，只能咬馒头来抑制肚里的馋虫。


    只感受到口腔里充满软弹的面条，耳边是咀嚼声，最后喝一大口汤，温暖胃。


    边月放下搪瓷缸子，面前突然冒出个王婶，只能抬起头把人看一眼。


    “月啊，你这面还挺香的，能给我吃一口不？”


    [我就说咋还没看见王婶，泡面味道那么大。]


    [王婶正常发挥。]


    边月略微侧身，看后头几个嘀嘀咕咕的婶子，清清嗓门，高声说。


    “婶子，这是我男人到外头给我带回来的方便面，说是一泡就能吃上，这会儿地里忙，吃这个热乎！”


    王婶也很快领悟到，“哎呀，那可是稀罕东西，供销社里都没见着的！”


    好些婶子拧自家男人的，没给儿子好脸色的。


    最难看的还得数闫家那俩爷子，闫老太婆送完饭就回家照顾儿子去了，没人去闹了。


    “哎呀，这方便面的汤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比炖的老母鸡汤还好喝！”


    王婶完全不介意只剩下汤的方便面，配着窝窝头，都觉得满口油香，大声夸赞。


    婶子们眼睛都看直了，却只能闻着空气里残余的香味，咬手里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