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番外(一)

作品:《榻上美人泪(重生)

    大厦倾颓,狂风大作。


    朱红的宫墙高高耸立,青砖十里,宫中事物混乱,人去楼空。


    “搜。”


    一道声令下,如飞有几百兵马将九龙殿团团围住。


    王易跑动时,目光留心转了一圈,忽瞥见一扇窗子内的屏风上人影闪了两下。他停了下来,秉着尽忠职守,报效立功的心思,当即掉转脚步,跑回,直奔向为首的冷峻男人。


    王易单腿跪下,上禀:“报!属下亲眼所见,那孟获就藏在西南方向的殿内书房。”


    战马上握着缰绳的男人大概二十余岁模样,雄风烈烈,因霸业将成,威功震世,此时更是胜败已定,男人神色漠漠,不苟言笑,下睨的眼神闪过一抹倨傲。


    他先是看了眼王易。


    此人虽为小将,但大有可为,只因没逢着好时机,来投他时已没多少用武之地,天下已有七分归了随国。


    然这并不影响李覃对王易的欣赏与信任。欲提拔他,却无军功可立。


    为今有这么个契机,李覃思忖片刻,自觉大度惜才,遂命人递来弓箭,张弓,能提动上百斤重剑的人,臂力自不用说,况有勇猛善战的底子,必然射无虚发。


    李覃看准了,待狂风再次吹起半扇窗,开出缝隙,立即丢手,让箭飞射而去。


    三军见此奇技,振奋呐喊。


    箭确实射中了。


    却不是孟获。


    那双带泪的、通红脆弱的美眸惊然看来,只有一眼,从此紧闭,再无光彩。李覃瞳孔骤缩,鬼使神差的,因这惊鸿一瞥,怔愣后当即飞身下马,大步流星往殿里去。


    期间孟获提着剑跑出,李覃眼光没多给半分,脚步也不停,当着茫然不解其意的三军扬剑快落,仅用一个呼吸斩杀了威倾一时的殷主孟获。


    他走得更快了,染血的披风猎猎作响。


    “哐当——!”


    九龙殿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李覃阔步入内,在倒下的红衣女郎身前停下,低眸瞧去,眼里并没什么温度可言。


    她死状倒是凄惨。


    而他这样的人,从不会因杀错了人感到后悔。然此时此刻,李覃凝视着那张容颜,脑海中不断掠过方才与她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惊心动魄。他自觉并不贪色,也不钟于谁,却难得懊悔一次,将此女错杀。


    原来,连他也逃不开美□□惑。


    若是被那样的眼睛柔情婉转地看着……


    李覃眯了眯目,抿唇沉默下来,径自去一旁的文墨凌乱的案上空处坐了,高声下令:“所有人,按令整军行动,若无召,不得入殿!”


    “……”


    外面夜黑风高,风儿呼啸。李覃随便拾了一火折,将灯点了,也不顾忌美人已逝,将地上的红衣女郎抱去内室榻上。


    他折断了箭,一个用力,半支断箭从女郎喉间拔出。女郎却并无痛叫。


    李覃扔了断箭,神色倨傲地从上往下睨着她,大手不觉抚摸上那娇容,指节修长分明。他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只没能入眼的罢了,为今有个这般绝色到他心坎儿里的,偏就这样死了。


    “孤见过你,小姑娘。”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


    却不想是这样境地遗憾。


    当时,他还承诺可以娶她。


    只如今他身边的女人,并非是她。他寻觅她不得,恰又遇见个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他本就对情爱不走心,便抱着玩玩的心态将那女人安排在身边。


    夜里服侍,每被那女郎碰,他却并无多大爽感,只在瞧着那张脸时,才有些反应,故每次做不到底,他都径自离开了,自这以后,也便不再让那女郎碰了。


    索性将其当作解闷的法子,给尽了宠爱补偿,看看与那张脸有几分相似的女郎笑容便罢,终日徒于表面,倒也有趣。


    只时日一长,也觉触目伤怀,本是打算称帝后便将人打发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两人再见,会是这般苦境。


    若非方才那一箭,他当如愿以偿呐!


    她也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只想要她。


    情到深处,悔之晚矣。李覃在此时,事实上只是钟情于此女美色,此前不过是心中有念想,才执着,谈不上有多爱。由何而起,由何而发,故他如今,更多的是怜惜,却并未有多悲伤到不能自己。左右不过是个女郎。


    不过是个美到他心坎儿上去的女郎。


    李覃心中放肆了,越发没有顾忌,不多时,竟被个已经死去的貌美女郎激起了贪恋欲望,多年求而不得,得时却已天人永隔,怎么想,都遗憾。


    他越看,越是恼那王易!


    李覃将右手冷握成拳,指节咯吱作响。


    他最不怕的,就是血。


    也最不忌讳,死。


    那时的李覃是个极其冷漠的残暴枭雄,自古英雄做事不问恐惧,此刻面若桃花,尚未褪去体温,仿佛还活着的女郎躺在他面前,李覃看她,与视活人无异。


    普通人觉不妥的,在他们这起掌握生杀的人眼中,不过是喝水般简单。


    他没多想什么,只凭冲下去的欲望去解那飘红衣带。一边捏着这女郎的下半张脸,开口看了,见丹唇依旧,里面出奇地没有流血,舌尖粉嫩。李覃心头一动,低头欲亲尝。


    临到关头,他忽地一顿,停下狂乱的动作,掌心握揉细腰的幅度力度也小了下来。


    “吾岂是徐昴等贪色之流?!”


    李覃猛然惊醒,方知自己竟被此女美色深诱,怜惜悔恨,行为不轨,忙滚下榻来,对着那红衣女郎拜了三拜,亲手将其衣服整理妥当。


    “哎,不知你是何来历,为何在这九龙殿中,莫非……已是那孟获的姬妾?”


    他盯着那莫名深得己心的红颜看了又看,仿若失去了大半锦绣江山,爱之深,责之切。


    枭雄薄情岂是空穴来风?这李覃霸业已经成,执掌天下权,分明九五至尊,却痛失这么一个久觅不得,为今再不可得的美人儿心尖爱,更因多少有些胜者为王的傲负,霎时间怒火中烧,心中对那王易已有滔天不满。


    他想杀谁,谁就不能活着!


    这王易,必须弄死给美人儿陪葬!


    “娇儿,你放心去,孤帝业已成,势必为你报仇!”


    ……


    李覃并非昏庸之辈,为何却因惊鸿一瞥,便这般痴情不负?原要从往年说起。


    昔日在异国为质,境况苦不堪言,幸得他脑子好使,又有雄心抱负,因颇有远见胆量,看出大梁气运将近,便于十二岁那年聚汇了一众豪杰,拥兵自重,欲杀了敌国首领起家。


    不料事情败露,恐被追查通缉,他逃往凉州待了一段时日,无奈两地紧邻,只得再往别处躲避风声。逃亡人最思家,他想回荆州,可又明白自己有使命在身,为今已算辜负老父老母,便忍着亲情割舍,奔去了与荆州挨着的豫州。


    豫州地处中原,对他来说,再安全不过。


    那一年,他十五岁。


    大梁封他为侯。


    他私以为,时天下大乱,风云应变,已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


    李覃决定回荆。


    后来再去豫州,是因贾公病中所托,请求替他看望家人。


    那一年,他二十岁。


    返程途中,经过山林,乌鸦哀鸣,夜色低垂。


    他惯走夜路八方,胆子不比寻常人,毫不犹豫连人带马钻进了山林之中,欲走捷径回去,好与双亲尽快团聚。


    纵马奔至一处,只听狼嚎凄厉,他一听便知这是饿狼遇上食物了,当下林深夜宁,附近村落的百姓都已睡下,想是野兔一类,便径自穿过,没有留心。


    前面有一宽河。


    李覃沿着河岸疾奔,马蹄飞快在荒草丛中穿行踢踏,快到桥口,借着皎洁月光,一小姑娘忽然哭喊着跑下山来,冲去河岸,却又停住。


    她身后十几匹野狼闪着绿眼。


    李覃往那边一看,才见那桥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拆除了。


    这小姑娘若习水性,跳水而走,也逃不过一劫。这群凶狼看是饿疯了,不会放过她的。


    李覃见那小姑娘踌躇不决,应是不会水,没再犹豫,大力一甩缰绳,策马奔向那堆绿眼睛。


    或许是离得远,也可能是太过害怕,那小姑娘并没发觉有拔剑的尖锐声,马蹄奔踏的声音也没察觉。李覃加快了速度。


    临近,一个小郎君背着柴跑了来,二话不说放下柴火堆,将冬年显得颇为寒酸的裤腿卷了,背起那小姑娘便跳下冰河,即使可想而知的冷,这小郎君的身子也不曾耸动半分。


    更没有将那小姑娘丢下。


    李覃心上仿若有什么在绽放,只是较弱。他向来以为,情爱不过是打发闲暇的趣味,没甚重要可言,如今这偶然一幕的奇遇,使他忽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萌发,痒痒的。


    他看罢,并未打扰他们,只是用剑将那些狼杀了个干净。河水也流尽狼血。


    李覃缓了口气,一下将剑入鞘,确认没有恶狼再去追那两个小孩儿,便重新上马启程。


    他大致看了眼,因桥没了,绕路从另一道出了山林。


    快到城门时,他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她还是在哭。


    李覃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勒住马,将宝马栓在树上,步行走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哭着的小姑娘身后,话比脑子快地问了一句:“还不回去吗?”


    哪知他话音未落,小姑娘忽然转过身一下抱住他,头顶才到他胸前,软乎乎地趴在他怀里,两条胳膊紧紧缠住他的腰,娇音轻哼:“惊惊就知道,昴哥哥不会丢下惊惊不管的。”


    说着,不容他分辨,仰头一嘬儿。


    李覃虎躯一僵,下巴上湿漉漉的,当即想要冷脸把人推开,却莫名贪这温香软玉,一时失了忖度,并未有所动作。


    那小姑娘似是觉得奇怪,嘟哝着说:“好怪,昴哥哥换香囊了吗?好好闻,只是冷冽了些。个子也变高了呀,去年惊惊和昴哥哥一样高,今年昴哥哥长得快,本来……我是想亲那里的,但只能亲下巴上了……”


    她很害羞。


    李覃暗啧了声,心里莫名生出一团火。他皱着眉,抿唇没出声,不满这小姑娘将他认错为旁的男人,还亲了一口。


    也恼她不看人,这就亲。


    万一不是他,亲上其他男人如何是好?


    李覃神色沉沉,低眸道:“什么昴哥哥?”


    晞婵大惊,抬头一看,忙往后退,不防衣服上的香囊缠在了比她高两头还多的男人腰间,勾住黑金腰带。她没站稳,失声惊呼了下,下意识伸出手去拉住那个看起来能站得很稳,很有力气的男人。


    李覃本有意英雄救美,扶一下也无妨,手都伸出去了,哪知这姑娘没好歹地往他衣襟领口抓,一下子给他扯得往前一晃,没个防备便随着跌去。


    他太阳穴青筋直抽,当即想坏脾气地骂出声来,直到两人倒在路边灌木丛中,他忽然噤了声。


    李覃皱了皱眉,开不了口,手却能动。他抓了抓,觉得舒服软活,以为是哪家孩子的圆软玩耍的东西丢在这儿忘拿了,便不带思考的,爱不释手又用力揉握几下。


    “嗯……”


    突然,一娇滴滴的软声婉转而出。


    她像是哭了:“不许捏……”


    李覃呼吸重了,手上动作一顿,登时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又不大好意思飞快收回手,显得他明知故为,图谋不轨。他故意停了些时,才不紧不慢地搁开手,让她明白自己并非歹徒。


    “怎么不回家?”


    她小声道:“不,不敢回去,太黑了。”


    李覃冷笑,睨着她半晌,语气生硬,她这般乖巧的小姑娘听了,不被吓到才怪:“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说。不怕给你拐走了?”


    “……我知道。”


    李覃眉毛一挑,莫名的,想继续听下去,并不急着起来。


    “是大哥哥救了我们。惊惊看见你了。”


    李覃淡声问:“看见什么?”


    “看见……大哥哥很勇敢,也很厉害,还有,那些狼都死了,大哥哥不会再有危险。”


    她看着他,似是漆黑看不太清,指尖乱摸似的笨拙戳了戳他的面皮。


    “大哥哥的脸是不是被狼爪划伤了?”


    李覃觉这姑娘有趣,来了兴致:“划伤了你还乱摸?”又安慰道,“无碍,破了点皮罢了。”


    她还是很害羞,不知所措地道:“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先起来?或者,或者我先起,这样灌木丛就不会再划伤大哥哥了!”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迟迟未叫他起开。


    李覃想着,薄唇紧抿。大概是因羞极则乱,连他也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便已欠起身将他推开一些,从一旁钻出,灌木丛繁琐,没空隙可言,李覃被迫躺下,确认这灌木上没有利刺不伤人,她又忙了大半,便未出声制止。


    野外枝桠晃动,黑夜静谧,虫儿啼叫。


    “哎呀!”


    李覃瞳孔一凝,下意识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小姑娘,她稳不住,似是怕压住他,要往一旁倒,李覃蹙眉瞧见,大手一个用力,将她好好按坐在自己身上。旁边都是乱枝,扎破了手不是顽的。


    不待一句话说出,他先嘶了声,喉结一滚。


    糟糕,急恐她受伤,太用力了。


    小姑娘显然未经人事,什么也不懂地身体一软,不由己地趴在他胸前,因着异样,又有疼感,娇音就这么发出,又羞忙悄悄捂住了嘴。


    这太奇怪了。


    她也有感觉。


    李覃眸色深了些,怕吓到她,翻身一滚,把位置换了,默了默,低声尽量缓着语气询问:“多大了?”


    先前无意揉那玉团,不小,应是……


    “十三了……”她挣扎着要起,再顾不得什么谁会不会受伤。


    李覃因这几遭,心中已有了考量,他本就是个成年男子了,这点儿担当和责任还是有的。他把人儿压回,凝视半晌,在那双漂亮美眸的注视下,哑声承诺:“那就能嫁人了,你叫什么?家住何处?方才我欺负你,并非本意,但若有需要,我会负责的。”


    她大为震惊,忙道不用,慌里慌张地从灌木丛里爬了起来,红着脸道过救命之恩,二话不说便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羞看他一眼。


    ……


    讲到这,昭华殿里,晞婵一巴掌拍过去,打在男人手臂上,咽下他喂的果子,恼羞成怒道:“夫君看走眼了,妾那是太害怕了,以为夫君有备而来,先前还,还那样做,又突然说要对妾负责,当然要跑了!妾那是惊恐地看。”


    李覃好脾气地一笑,抱着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女郎,热衷于亲唇,胡乱掰扯道:“朕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欧阳开了方子,平日悉心调养,他也常记在心,多有叮嘱顾护,半年下来,晞婵身子已恢复如初,他们又有了女儿,叫作欲燃。


    两个孩子多在他们祖父祖母那儿,外祖父也常领去家中玩耍,穆尧雪映成亲后,也有了一个女儿,穆家并没以往那般冷清了。


    ……


    话归正传,那日晞婵跑掉之后,李覃正把心思放在宏图大业上,无心再追,没过两日便将这事儿忘在脑后。


    再次见到她,是在两年后,得知穆廷年女儿要住在李家,他因梦中所闻,对这晞婵有几分好奇,便策马先行,先众军一步到了荆州,回去一看究竟。


    筵席上,他看着来人,面上冷静,心下实则错愕。


    他知道,晞婵没认出来他便是两年前那个大哥哥。


    当时夜色黑沉,他征战四方,山路林路没有不跑的,目力非比常人,方看清她是何模样。但小姑娘就不一定了,怪不得见他坐在这,并无惊讶。


    再然后他看出妹妹所为,虽有不满,但只为失了妥当,他并未忘记,这小姑娘竟是穆廷年家的女儿。


    故没有出声。


    哪知这小姑娘心比胆儿大,受不过气,竟自负地跑来李甄窈“兄长”的旁边入席,其实并不合适,他旁边要坐的,应是未来妻子。


    他皱眉欲说什么,在看向她单纯无辜的美艳侧脸后,都堵在喉间,大概是那日不知她是谁,把她看到了心里去,才在这时有所不忍。念及她是那个喊他“大哥哥”的小姑娘,心性倒似纯良。


    故也没有出声。


    他秉着把事儿弄个明白的劲头,初次极有耐性地在家中长住,朝夕相处,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还是不舍,那个小姑娘是宿敌之女,那么他以后会杀了她。若她心底不坏,他便有了定数,有理由放过她。


    只那时还未想过要娶她。从知道她是穆家女的那一刻起,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她并非穆家女,有此一缘,来了李家,他自是心甘情愿弄出一段情来,结为夫妇。


    可后来即使她为穆家女,他也娶了她。


    傍晚,他沉思走出东堂,心情不是很好,这么个有过情意的女郎,却偏偏是他此生最不可能娶的一个女人。


    走着走着,后园亭中,男女乱叫。


    他皱眉欲走,忽瞥见她在灌木丛中待着,像是因此被困住了去路,思及那日两人在野外灌木丛中的种种,她的含羞带怯,娇态媚生,他本不愿多管闲事,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然后,鬼使神差的,没选择出声打断那俩人。


    而是也躲进了灌木丛。靠近她。


    这感觉,和那日在野外的一切,部分重合。


    他很怀念。


    又不能对宿敌之女表现出喜欢。


    正想着,也不知怎么发展的,她又没稳住,这次跌坐在了他脚上,李覃心里本就在想着野外两人肌肤相贴的那事儿,她这一坐,他没忍住,闷哼了声。


    否则寻常一软乎乎的蹲他脚上,他呼吸都不会乱上一星半点。


    低头看见那双饱含水雾羞态的眼睛,他心里烦躁,没说几句,也无心多待,急着回东堂缓缓。


    她却忽然主动把他问住了。


    他并非圣人君子,坐怀不乱,她既需要他帮忙,那他不妨帮一下。


    李覃没再犹豫,一言不发地陪她走过一路,晞婵大概不知,途中他借口离得远容易被发现,横臂揽住那细腰,扣在自己怀中,是在美色攻击下,理智微有崩盘的行为。


    他也想不到,自己竟有耍不要脸的时候。


    果然在那之后几天,晞婵私下见了他,神色不大自在,脸也红。他其实,也没那么自在……更羞愧自己这般人物,竟暗中调戏人家,便将心思收了,对她补偿似的体贴了不少。


    听闻罗大汉砸了她,他夹杂着私心,将其惩治了。


    徐昴欺负她,他也出手了。


    她不知道,当晚徐昴在房中,被他的人打了一顿,徐昴以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为嚣张,故觉没理,又因被晞婵拂了面子,有心忍了这一顿打,第二日便匆匆告辞。


    ……


    有这么一段渊源在前,却说人死不能复生,大业将成时,痛失绝代佳人,况与这美人儿颇有缘分,执念了几年。李覃出来后,恼得众人退避三舍。


    他命人将那女郎厚葬了,继位建立随朝后,更是追她为后,以皇后之礼入葬皇陵。


    哪里知死灰还能复燃,情去还不能消尽,李覃对此女念念不忘,终日看不进其他女郎,只觉再美美不过晞婵,便是美若天仙,也不及两人天生的一段情缘。


    经年累月的,他孤身一人,悬置后宫,恍惚想起要为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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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仇,又因平日那王易多有挑唆,劝他不要太过残忍,放过余下的穆家众人,李覃心有不满,终于在一次为渐渐成为心上人的姑娘悲泣时,生了杀念。


    旁人谁也不知他与此女的缘分。


    也没人知道,那日九龙殿中的红衣女郎是谁,只以为是孟获姬妾。直到宫墙上的赋传出,才知她为穆家女。


    奈何李覃这时已因得了天下,不可得人儿而思念成疾,情愿将穆家女与穆家割分开来,仍以皇后为名份,照旧葬在皇陵。


    然而穆家其余人等,他一个也没放过,诛了三族。


    时天下颇有微言,只不敢明说,朝臣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新帝残暴,人怀危惧。唯有王易跳了出来,怒斥他肆虐无道,不是明君。


    李覃端坐帝位已久,威严不容侵犯,对他人生死愈加不放在眼里,无人敢劝,他很顺利地下令处死重臣王易,为晞婵报仇。


    王易寒心,这才告诉李覃,他原为穆家小厮,受穆刺史一家恩情,才免得流离失所。且他是个有见识,有胸怀的,能看清事实,一直都清楚穆刺史为人正直,只是立场不同,行差就错,才导致惨死。晞婵虽惩处下人,却多事出有因,小姑娘其实从小便是个懂事的,只是走了错路。


    他只是个小厮,那起有头有脸的人物欺负他无权无势,是女郎站出来,维护了他的自尊,并安慰他“男儿有志当自强”,鼓励他。


    后来落湖,他差点被打死,是为丢了徐昴送的东西。王易是个大度的,又有怜悯众生,知恩图报的无私品格,不以晞婵为恨,反为她跟着徐昴,渐渐行事心狠而感可怜可叹。


    宫墙书赋传出后,世人目光转变极快,从辱骂不耻,变成了追颂称赞。王易也是从这时才知,自己那日传报有误,将屏风上的影子报成孟获,使得其身死,他本以为只是寻常宫人,这时才知,竟是昔日恩主的女儿,晞婵。


    王易这等忠心耿耿、重情重义的人知道了,心中怎会将自己放过?甚至只觉自己白费这一生功业,若不弥补,竟与奸雄无异。


    故不惧主上残暴,上书规劝,在朝堂之上力求放过穆家无辜之人,哪里知李覃早对他心有不满,欲为晞婵报仇,不仅没听劝,将穆家三族诛杀殆尽,还以此为契机,将他下狱。


    王易心灰意冷,看出以残暴起家的李覃,并不能长久,便私下买通狱卒,联络故友,借押送换牢之名,逃出生天。


    招兵买马,广交豪杰贤才,这些当日天下乱时,李覃走过的路,王易也走了一遍。最后,他从荆州,李覃的故乡,发兵起叛,以讨伐暴君为由,广宣天下。


    时李覃越来越暴虐无道,天下怨言颇多,听闻王易起兵征讨,天下一呼百应,短短数日,便已聚起上万兵力。


    王易又联通朝中几位文官武将,发动宫门兵变,包围宫城,只被平定,而后叛军皆下场凄惨。然大随内忧外患的局面并不能扭转,李覃亲率大军出发前往荆州平反,与王易所领大军战于南郡。


    是夜,李覃入梦。


    瑶池仙树,大雾弥漫。


    有位看上去仿若仙境王母的妇人走来,领着一班小仙子,身旁紧跟着一个容貌极美,轻绡缭绕的乌发红衣仙子。


    李覃看见,登时眼中滚泪,尚还年轻的帝王,疾步奔向那红衣仙子,口内直唤:“你我终得相见,皇天不负!”


    刚伸出手,王母一甩宽袖,将他扔出几丈远,红衣仙子只是笑看,并不开言,李覃心一沉,羞恼道:“王母为何如此?!我夫妻二人好容易天上相聚,您老却要棒打鸳鸯,拆散我们夫妻,是何道理?”


    众仙子也都低低笑了。


    王母冷笑摇头,挽了身后红衣仙子的手,道:“陛下若想国祚长久,快快将吾座下仙子穆晞婵的凡骨迁出你李家皇陵,好生葬入穆家祖坟,方为挽回。陛下一意孤行,擅自将吾儿强作你李家媳,认仇人为夫,实是不该!如今陛下诛穆家三族,虐待苍生,人神共愤,若你再不迷途知返,大随必然毁在你手里。”


    李覃听了,只是瞧向红衣仙子,无尽苦楚尽在眼中,却凶狠不减,冷声质问道:“你也是这般想?”


    红衣仙子只是掩唇娇笑,不正眼看他。


    王母道:“陛下且住。吾儿已三魂皆散,七魄皆失,并无神智,仅有一副神体可保青春。陛下这时与她说什么,不过是无用之功。”


    李覃心胆儿俱裂,心如刀绞。


    “为何?!”


    王母道:“穆女本为天上花神,花开无情,花落有情,因悔前世种种错误,自愿割舍重历,吾不忍她终日郁郁,恰有一机遇,可扭转前世惨局,便趁那花落流水之日,将穆女送下凡去,若历得过今生劫难,彻悟兰因,便可重获神智,如若不然,将再无此机缘为渡。”


    李覃忙道:“朕陪她去。”


    听此,众仙子又笑了。


    红衣仙子也笑了。李覃看呆,却更在意这等关乎她生死灵智之事,便继续看向王母,在他移开视线的那一刻,谁也不知,红衣仙子眼尾滑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美人泪来。


    连王母也未有所觉。


    王母笑道:“且住且住。今得见陛下,不过是偶然经过,因见生灵涂炭,故将陛下唤来以言为警。陛下时运未完,吾不敢擅专。”


    说着,便领着众仙子要过雾而行。


    李覃情急,当即虎扑过去,将红衣仙子扯至怀中,苦苦哀求:“朕杀伐半生,却不能得真心想要,方知何为真,何为假,缺憾惶惶。朕意已决,只求王母开恩,看在朕初懂真情的份上,容朕随她去,体味一番何为深情不负,也不枉此生。”


    “哎,”王母叹了声,道,“陛下确也可怜可敬,念在你有统一天下之功,又一片痴情,吾自有个法子,周全你二人,也为那些被陛下夺去性命的无辜之人,寻个出路。”


    李覃感激不尽。


    王母叮嘱道:“陛下若为真情,再不过人世一场泪可还,今便以花蜜为泪,花瓣为容,花茎为神,花蕊为心,助吾儿再次幻化为人,到了凡尘,以泪相报,自有你们一番姻缘。”


    “吾儿若要挽回,事有源头,少不得从陛下这儿获救,仍有泪为引,陛下深一分情,局面即可挽回一分,只要最后吾儿泪未干时,得陛下满心真情,方为了局。彼时你们二人缺憾,皆可弥补,使前尘圆满,少不得做一对儿神仙眷侣,白头偕老。”


    李覃谢过,揽住红衣仙子,一径随王母穿云驾海,飞山走林,历时天上一刻,地上一日,一路到了神凡两界地带。


    一轮太虚镜高悬。


    王母话罢,携了众仙退后。


    李覃紧紧抱着怀中红衣仙子,轻轻擦去她眼尾的泪,看了会儿她的面庞,心有疼惜,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不作犹豫地揽着仙子走进镜中。


    王母笑道:“果真是绝代枭雄,竟毫无畏惧。且容吾再以一人为助。”


    只见宽袖一滑,那太虚镜荡悠悠出来一幕,正是王易领着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的形景。


    王母点点头,与身边仙子道:“此人有运无命,又因当日错报,使得晞婵香消玉损,间接导致那李覃情极成痴,空置后宫,无缘再与晞婵两厢厮守,从而解开仇怨,穆家惨剧历历在目。又为晞婵大肆建造宫阙楼台,所用耗费,民生凋敝,竟无人规劝,渐成暴虐,吾观其忠心耿耿,心性纯粹,亦有悔恨,今便以他为助,保留前尘记忆,同入风月无情道。”


    “如此一来,方保吾儿重聚三魂七魄,也保陛下渐悟真情,成为一代明君。”


    一仙子听了,笑出主意:“娘娘,我看不如这样。”仙子指着太虚镜中的一个地方,素手婉雅,提道,“今将晞婵仙子与陛下送去晞婵仙子落水那日,不若将这使得晞婵姑娘落水之人,巧得另一线生机,晞婵姑娘历经前尘,自然有处,彼时王易出府,再以穆刺史帐下参军,李家寻人的老媪,让这王易今生冲撞一回马车,叫他们两边有所交际,毕竟,旁人不可更改,唯有这王易,有使命在身,经历有所不同,方可触发奇缘。这般便有了《姻缘错》为牵,使得两家互为所需,如此,过后也不消多管,晞婵仙子与陛下朝夕相处,自有云开之时。”


    王母笑道:“妙哉,依你便是。”


    遂将袖再次一挥,只见沙场狂风作乱。太虚镜消失,王母等亦不见,唯有南郡城前的数万万兵马上方,雾气缭绕未散干净。


    王易护住口息,惊道:“哪来的狂风?”


    待风停,忽有人来报,皇帝李覃突发暴毙,驾崩在殿。


    彼时大随建朝才十年,帝三十有二。


    仗不打自胜,时人共庆天时,亦有感念李覃救世之功,力挽狂澜将平定乱世,免去苍生颠沛流离之德,故王易胜后,念及此处,将其厚葬在李氏皇陵。


    因无奈李覃已定皇后,夫妻之名不可更改,朝臣不同意他将皇后迁去娘家,有失体统,愧对先帝天下。又因皇帝生前素有深情可言,大量文人以极有话头的千古一帝李覃,美人晞婵为题,挥洒笔墨,宣扬其“伉俪情深”,没有的也变成有,即使有穆家惨剧在前,也不能拦大众对他们二人佳话虐情的认知,他要迁,民间压力也是极大的。


    最后苦于无奈,只得以不忍折腾皇后先灵为由,就此作罢。


    时天下皆以为,这便是了局,日后即可盛世太平,王朝欣欣向荣。


    哪里知有昔日跟随过李覃王易二人的一位将军造反,王易主张仁政,以宽待人,平日对其嚣张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料今日铸成大错,使其手握强兵,有胆量起兵谋反。


    王朝再次覆灭,新朝再建。


    何其可悲可叹,越是那有绝代风华,锋芒毕露的乱世枭雄,竟越是不能长坐龙位,竟让那不显山不露水,当时无一人在意的小人物获得最后胜利。


    而今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