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美人泪

作品:《榻上美人泪(重生)

    烽火之下,连营摆了数里。


    段灼与张扬扶着贾公进帐,座上李覃见了,挥手遣退把守众将,四人自在案前围了,悄声计议。


    待贾公坐稳,段灼扶膝道:“那两个探子我已私下除掉,贾公的医师也换过了,料那司马倢不敢再行贿赂,这算一个了结,只如今功成一半,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徐昴虽掉入陷阱,但我军也损失不少,果真没想到,那徐昴帐下倒有几个急智捷才,不容小觑。”


    “哼!”张扬瞪目,击腿一叹,不平道,“贾公好谋,只可惜不想那徐昴竟在渭水南岸命旭一守候,咱们本为引徐南下,破了僵局,再趁机打他个措手无防。不防我军退守险厄关口时就被那旭一截拦,虽说已冲出包围,占据险要,徐昴亦陷入埋伏,被困渭水之南......”


    “但为今相持,却不见得有利于咱们,毕竟悬军远征,一旦遭受重创,若不恢复元气,并不好擅攻,咱们强攻不得,徐昴逃脱不得,倒又是一个僵局。”


    李覃思酌低眸,未开言,只是看着布防图上圈出来的一片区域。


    那边贾公只是偶感风寒,自李覃领着段张二人去看望那日,他便将此用意知会,为求逼真才未提前告诉,只事先与李覃计议,先按兵不动,让那两个探子大可入内。


    见段张二人似有愁闷,他抚须一笑,解释:“何来僵局?表面如此,但实则徐昴已是被动,我军已占据主动,只可恨亦被那徐昴咬了一口,不好动的。”


    李覃适时出声,指那玉伏山道:“徐昴离此不过几里,为今只需增派援军,引他去东,掉入玉伏山埋伏,即可大获全胜。”


    三人一看,贾昀点头补充:“正是如此考虑,才将他勾引至平原,后有渭水,一旦他退,必将被我军攻之,唯有向前进玉伏山,从此经过,方能出这包围。”


    “而今他们未动,想来是恐玉伏山有夹道,易全军覆没。然若一直驻扎,粮草无援,又是死局。”


    段灼目光一亮,亦点点头儿,恍然笑道:“心里慌,自然继续行军,怎肯坐以待毙?正如瓮中鳖,待咱们援军到,只有被捉出的份儿。因此接下来一段时日,别说粮草有无,他们要么行军打玉伏山过,要么向后退回。”


    张扬喜道:“咱们只需静等。”


    听此,李覃沉默半晌,提醒:“也不可掉以轻心,还需作速准备,迟则生变,周遭都做好防卫,提防徐昴请来援军解局。”


    三人齐齐点头。


    正在安静时,贾昀若有所思了会儿,对李覃开口:“姚将军倒是近来不知是何原因,有了不小动静。”


    几人都是深知李覃与姚崇情义的,并不往其他方面猜想,张扬疑惑道:“可是与哪一方起了争执?”


    贾昀摇头,也是不解。


    唯有段灼,亦看向眉锋微蹙似有所思的李覃,沉吟道:“若是常事,姚将军定会传来消息,这次却瞒着主公,悄自动作,到底不知所由,奇怪得很。”


    见李覃神思不定的,贾昀道:“主公不必费神,姚将军此举本就是往雍州来,这边正需援军,待他到了,再问就是。”


    “这倒不是,”李覃终于一笑,但又很快淡下,“只是孤这几日心神不宁,胸口也闷,不过不妨事,过两日想就无碍了。”


    他随口问了句:“姚崇大概何时到?”


    “不出意外的话,后日。”贾昀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咛几句,“不管妨不妨事,请人看看总没坏处,主公还需保重身体,不把它看轻才是。”


    李覃点头应是,又坐了一会儿,众人见他心不在焉的,便轮番叮嘱了,各自散去。


    李覃自去床上歇息。


    ......


    二十九日,姚崇到。


    本为众人聚迎,共商大计,姚崇一到,反而自言有要事报与李覃,好声将贾公等人劝回。贾公等并不多想,笑携走出。


    待人都走了,姚崇只在左右来回踱步,负手时而一定一叹,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覃揭开案上小香炉,调弄着玩儿,见姚崇仍未言语,眉头一皱,将盖合了,端坐席上,撑膝直着身,淡淡抬眸看他。


    “大哥有心事?”


    姚崇苦不堪言,哪里是他有心事?该是你有心事了。


    终是不忍相瞒,姚崇走去李覃对面坐了,从袖中取出一鸾笺,递给他。


    他神色凝重道:“今日我来,就没抱着听从弟妹叮嘱的心思,毕竟事已到了这种地步,我一路追来,再不得果,为今追到了你这儿,便没再瞒着的必要,我尽力了。”


    “......这鸾笺,是弟妹留的,你看看吧。”


    李覃奇怪看他一眼,自伸手拿过那纸鸾笺,翻开一看。


    ——“妻与子,无意成为夫君羁绊。”


    姚崇只是默然不语,直瞧着李覃。只见男人暗自揣测回味了会儿,喜之不尽地望着姚崇,问他:“大哥,我要做父亲了?”捏着鸾笺的长指却在泛青发颤。


    听此,姚崇细瞧那双漆黑深眸,毫无半分笑意,唯有半痴半狂,仿若下一瞬就会凝结成冰。李覃只有脸是笑着的。


    “......嗯。”姚崇低眸,轻应。


    李覃只怔了半晌,忽将鸾笺袖了,面无表情站起,姚崇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只是走去摸摸剑,又抚抚弓。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几乎冷若寒冰的嗓音响起:“大哥说的尽力,是何意?”


    姚崇一愣,知他已猜到几分,抿唇将从李甄窈那听来的前因后果说了。末了,他作为大哥,心里难过,便忍着泪意,劝慰:“你不要辜负弟妹苦心,也别怪她。既特意嘱咐于我,无非是为你处境考虑,不愿让你在这种时候分神。”


    “我迟早是要来助你的,弟妹找上我,倒是明智之举。一来我离得近,事又不紧,二来也能及时告诉你,让你有个防备。”


    姚崇说完,瞄了好几眼那边静立不动如同雕塑的九尺世雄。


    不及开口说什么,李覃忽转过身来,什么表情也没有,眼里亦无温度。他只是径自走去案后,与平常无异地端坐执笔。


    最后,翻出了兵符。


    姚崇见他什么也不说就要往上面盖,忙两手握住挡了,惊慌不已。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姚崇生惧,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可不能呐!”


    “为何不能?”李覃不解释,随手一甩,连姚崇这样壮硕稳当的,也被他一甩三尺远,哎呦一声倒跌在地。


    姚崇扶着腰起来一看,见那熊孩子印红就要按,骂了句“奶奶的”,箭步飞去夺了,破口大骂:“你摁了,少不得前功尽弃,败给徐昴!”


    “李覃,莫非你疯了不是?!”


    形容冷静,做出来事倒冲动。若非他在此见了拦着,他李覃的性命,何保之?岂不犹如烟尘,白闹哄哄一场,野心扬扬,到头来空悲欢。


    贾公之计,他才已听说。只要耐得住性子,等徐昴坐不住做出选择,即可前后皆有胜算,但若是李覃这边先坐不住,攻之,饶是有他相助,又如何禁得住对面以晞婵要挟?


    若论悄袭,救出晞婵,只得用起事先布下的兵马,惹不出什么大动静。然若如此,那徐昴定也能趁渭水兵防减少,或玉伏山兵防减少,逃出生天。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姚崇话音未落,便被李覃一手扔开,极力压抑的怒火化作沉声:“孤意已决,即刻发兵!”


    “不可!难道你能做到见了晞婵对她不闻不问?若不能,贸然前去,必受徐昴要挟,你若放他走,对得起三军?对得起陪你南征北战实现一生抱负的忠良?”


    “君侯!”姚崇双目猩红,苦口婆心地喊了一声,“你能走至今日地步,已不仅仅只是独身一人的李覃了,你可明白?”


    “纵观三军,将领,小卒,哪个不是命薄如纸,随你拼命厮杀?又哪个无妻无子?难道你就忍心,让数万万将士为你一己之私受敌要挟?前段时日死去的那些将士,尸骨还未寒哩!”


    李覃向来体恤将士,而今却被姚崇以此说了一通,他本欲强攻徐昴,不过是策略换行,胜算并不有差,晞婵他自有处。


    然姚崇这么一说,李覃恼在心里,不满在面上,却又不好反驳,只能背过身去。


    两人正争执不下,忽有一人来报,递上一信。


    李覃接了,拆开瞧看,看罢,当即不顾姚崇劝阻,下令强攻昴,然而却非亲率,而是交托姚崇张扬二人,段灼留守顾好后防。


    姚崇瞪大眼睛,正欲问什么,李覃将信给他,沉沉闷闷留下一句“大哥,我赌不起”,便飞速安排好一切,再没甚顾虑地率上军马,狂奔出营。


    他已仁至义尽。


    接下来,他只是李覃。


    ——惊惊的夫君。


    姚崇望那尘土漫天之急,忙将信看了,不由慌然惊呼,哪里还需从长计议?这徐昴未免太过卑劣!


    竟将晞婵绑去平原春杏林,若李覃三刻未寻到,迟一炷香,脱一衣,最后可能会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意图再明显不过。


    然就连他也知徐昴钟情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婵,断不会为此,李覃却不加分辨,说走就走。


    明知为计,他还要往?!


    姚崇一愤叹,此刻也是恼死那徐昴,一把火将信烧了,按照李覃走前吩咐的一一安插明白,转去坐在李覃原先位上,握住兵符独自沉默。


    顷刻,他击案大恸,知李覃此行一去,再回难矣。


    ......


    此时徐昴帐中。


    两人相对而坐,烛火通明。桌上摆了肴馔,又有一壶酒在旁,两只银酒盏立在其下,行军途中,又是困厄,能有此精美酒菜,已是难得。


    徐昴盛了碗粥,递过去:“小心烫。”


    晞婵本不欲接,思及什么,并不看他,接过慢慢无言往嘴里送。期间不管徐昴怎样扯话,都被无视了个彻底,他也不苦恼,只是笑着同她说了一大堆话。


    “可还适应这边?军中条件有限,夜里风寒,要盖好被衾。”


    “......”


    “若有人为难你,就跟我说,一定不饶他的。”


    “......”


    “你当初突然退婚,可是因有求于李覃?”


    “......”


    晞婵烦不胜烦,咽下粥,抬头看他:“徐刺史的意思是,我去荆州是为引李覃与豫州联姻?否则我为何会因有求于他便退婚?随侯又何时逼迫过我?”


    听此,徐昴脸上一疼,知是点他,忙解释了几句。


    “我将你带来,只为当面问个清楚。”


    晞婵哪里肯信,再没胃口吃粥,又强着喝了几口,便放下不提:“真若如此,何至于大动干戈?不说这个,你且告诉我,当初到底为何打死温父?”


    事已了终,徐昴也不瞒着,坦言道:“我去寻你赏月,无意得知那老贼在穆家暂住,是个贪色之人,当夜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把守,仗着有几分武力,欲夜潜你闺房,图谋不轨,说什么你要名节,不敢声张。”


    “惊惊,我听了,不可能放过他。”


    晞婵低过眸光,攥紧手心失声良久。


    徐昴见此,起身走去她身旁站着,继续道:“我不说,是恐有心之人借此传谣,伤害到你,后日温达来攻,我若同他讲这些,只怕他不仅不信,反过来还要辱骂于你,故此我情愿让他对付自己,也不愿将你名节牵扯。”


    见她低头一言不发,徐昴抬起手,极为缓慢地往她肩上搁去。


    晞婵察觉,急忙侧身避开,顺势站起拉开两人距离,脸色也不大柔和。


    “徐刺史将我绑来,与强盗何异?”她嗓音冷下,忽地一笑,不甚在乎道,“倒也不必将自己说的天上难有,地下难寻,你若真有心,不若放了我回去。”


    徐昴恼羞薄怒,讪讪负过手去,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为何突然退婚?”


    “难不成,是见我不如他随侯?才退婚赴荆州,另择良偶。”


    晞婵吓了一大跳,他步步紧逼,她只能不住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榻,徐昴才止步,目光逼迫。


    情急之下,晞婵下意识胳膊横过腰腹,手放在小腹,不及反应,徐昴已先她一瞬瞥见,猛握住她那只手的手腕,气极反笑,眼神一片冰寒。


    徐昴怒沉道:“你有身孕了?”


    晞婵方才摇头,就被徐昴推压在榻,他满目愤恨,似觉可笑,自嘲般地哑然失声,只是又悲又笑,犹如疯癫。


    “那我呢?我算什么?”


    “晞婵,你好狠的心啊!”


    他眼眶竟然红了,里面灌满不可遏制的怒火。


    晞婵心下着急,恐生变,急欲起来:“徐昴......”


    不及说什么,他冷声打断她的话,阴戾道:“李覃已被引去春杏林,必死无疑,日后你跟了我,我照约与你皇后之位,然你晞婵的孩子,只能是我徐昴的!”


    “这个孩子,你若不舍,我替你杀了就是。”


    说着,他开始去解她的衣裳,举动粗暴。


    “徐昴!”


    晞婵惊恐万分,皱眉护紧自己,泪光闪闪。这是在徐昴的地盘,他意又坚决,还有谁能来救她呢?


    她急中生智,假意承诺道:“你让我去春杏林见李覃最后一面,我便心甘情愿嫁你。否则,即便你做到什么地步,我宁愿为李覃殉情,也绝不从你。”


    “......”


    徐昴斟酌些久,忽而意味深长一笑,对上晞婵的视线,嗓音戏谑:“可。就让你看看,李覃,是如何被我的人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