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美人泪

作品:《榻上美人泪(重生)

    “此消息确信无误?”


    那人禀道:“卑职亲眼看见那李覃与段灼等人急往贾公处去了,且帐内谈话因他们情急声大,卑职隐约听见两句,贾公抱病卧床两日,李覃听后,还发了大火,想必果真贾公情况危急。”


    徐昴与司马倢各自沉吟,安静半晌,司马倢复问:“可有打听虚实?”


    “自是有的。”小将点头,将买通贾公医师,又亲去观察他随侍从人的神情举止,方知他的确时日无多,已是重病在身的一段前后详细说了。


    司马倢听了,沉思仿佛自言自语:“贾昀本就有肺疾,闷不得,需得有人常在身边看侍,如今雍州这边偏西,荆州军驻扎地又在险厄,他这老毛病倒确有禁不住的时候。”


    小将领命退去。徐昴怅然拍案道:“此事太过突然,可惜贾昀这一人才,不能为我所用。”


    司马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但若贾昀一死,李覃相当于没了左臂,只待那贾昀魂归西里,我军趁势偷袭,彼时荆州军正是悲伤忧恐,防不胜防,使其溃散,不过手到擒来。”


    徐昴也是一笑:“怕他作甚?那贾昀已是卧床不起,将死之人,不若趁此时机,尽快夜袭,否则那贾昀若福禄深厚,他又多懂奇术捷谋,能力挽狂澜从阎王手中夺回一命也不是没可能。别忘了当初李覃性命垂危,料谁都觉活不成了,偏这贾昀执着,不知想了什么法子,设九烛摆香案,竟被欧阳先生救了回来。”


    “话虽如此,还是要等郑娘子那边准备停当再行动,确保万无一失。”司马倢眯目想了又想,颇为费神道,“贾昀神机诡端,屡出奇策,别人想不到的,他偏有那个胆量去做,这也是天注定的人杰,譬如断桥引石连追兵西走,实则段灼在东,并未过桥,这就叫做障眼法。如今又怎能保证,他这般一个人物,此“病”非蒙我等耳目呢?”


    徐昴亦有此想法,便道:“既有坚壁而守,必有一方着急,不防是他们的计。依我之言,等郑明月事成为一,自作防备为二,如今两地相近,与贼营相去不远,中有渭水,不若另让旭一率军潜济登岸,沉舟焚梁,悄去南面埋伏,傍渭水排兵布阵,以作包围,堵死李覃退路,我再领军北上,与其正面交锋,夜袭贼必慌矣,退时前有我,后有旭一,两面夹击,敌必溃散。”


    听了徐昴一席言,司马倢震惊不小,只也不敢表现。


    他竟不知,自家主公还有脑子这般好使的时候。


    司马倢正有此意,两人议定,当即悄然安排兵马,准备夜袭李覃屯营。


    ......


    日落西沉,魏兴忽有快马来传。


    李甄窈正陪晞婵读诗消磨,本就不大耐得住性子,听见有信,忙将诗书搁下,拆信来看。


    看罢却是大喜。她趴去对面晞婵面前,待晞婵拉下书,露出意犹未尽的茫然双眸,李甄窈笑道:“是阿母来信催我回去的,但这只是其一!阿母特意在信中叮咛,别让我胡闹扰了嫂嫂清静,再则阿兄出征,嫂嫂一人在这边没个照应,阿母的意思是想让我陪嫂嫂一块儿回魏兴住着,等阿兄回来了,到时再回襄阳。”


    经李覃告诉过她陆卓皓的那一档子事儿,近来又要多加防备,晞婵这次特意拿过信看了看。因先前刚入李府被陆夫人陷害阁楼钥匙那次,她有见过陆夫人的笔迹,这会儿倒不难认。确是陆夫人亲笔信无疑。


    但晞婵只是放下,轻笑没伤和气:“我在这边倒一切都好,一应东西都有人打点,无聊了也有的打发,就不去魏兴烦扰了。何况你阿兄走前特意叮嘱,若回来了却不见我,不知还要怎样焦急,便是留话,他那脾气你们也清楚,少不得恼火。”


    见晞婵拿李覃出来作挡,李甄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没趣捧着脸,发出感慨:“曲流觞他们先前都已自行回去,而今我也要走了,哼,倒不如烨容那小孩儿,与嫂嫂更亲近......嫂嫂真的不能陪我一同回去吗?可以把烨容也带上呀!”


    “说到这里,我倒又想起一条来,”晞婵笑了笑,手指微曲,敲了一下案上书籍,“烨容正在这边学堂求业,好容易才安稳下来,与夫子正是良师益友之交,不便半途而废,又要耽延精力时日,他虽灵巧,却总归不好。”


    她又拾起一旁的荷包,上面绣着花卉,弯唇安慰:“如今好歹有我在,回来吃食功课都能照应,到底不比在魏兴差多少的。这是荷包,知道早晚有这么一日,提前做好送你带的,快看看可还喜欢?”


    李甄窈不胜惊喜,忙双手接过一看,只见小荷包做工精细,上面绣着清浅梅花,极是漂亮细致。她吃惊道:“梅花?”


    嫂嫂居然还记得她那日选了梅花的牌子,又多加夸赞。


    晞婵随口应了,笑而不语,只是继续拿起诗来翻看。


    少许,晞婵思忖半晌,下榻自去箱笼里取出好几样东西,李甄窈随便拿了几个瞧,竟都是名贵字画,有些更是前人绝迹,想来是晞婵收藏日久,极为喜欢的。


    李甄窈不知这是何意,茫然看着晞婵来来回回,大方把这些东西都摆拿出来。她倒想帮忙,只是这一应字画皆非凡品,又是被珍爱着的,不好擅自行动。


    末了,晞婵坐上榻,饮茶歇息润嗓,随手一指道:“这些你带回去吧。既给了你荷包,哪有不孝敬长辈的道理?你阿兄出征悬军远征,一年有半载都不能亲身孝敬,如此也能聊慰双亲思儿终老之心,亦算作你阿兄的心意。”


    李甄窈听了,半忧半喜。喜的是她这嫂嫂虽年小却能有此心周全,忧的是阿母昔日过分刁难,可能即便是嫂嫂这样性子好的,也无法再对此毫无芥蒂。然而嫂嫂却仍能做到这般周全地步,甚至待烨容和她亲如一家骨血,大概......


    她看向神色温柔的小姑娘,无声慨叹。


    ——大概很爱阿兄吧。


    兄长嫂嫂感情好,李甄窈自是喜闻乐见,便不好拂了晞婵美意,一应接了,待走时装上。


    ......


    李甄窈依依辞别,一路走过半程,临到山坳处,忽从林中冲出来上千凶悍人马,皆手持弓箭,四面埋伏袭击。


    除却李箖琅安排的数十名家将,晞婵又另添了君侯府许多精兵强将护送。


    然而此刻寡众悬殊,她本以为随行人马已经有些过多招摇,殊不知强盗横行,危机四伏,这也就罢了,为何能有上千人之多?!


    林管家亦随了来,看得也是目瞪口呆,心神俱乱:“莫非这是捅了强盗窝子?!”


    再怎么着也费不上这班乌压压的一群人啊!


    还都手持弓箭,似早有准备。然这条路他早先已打听过,并无重官富商经过,想是顶多只有小喽啰打劫,故才不避日子启程。


    李甄窈一脚踹开轿门,闪身出来,拔了佩剑,眼看没有逃生之路,便将一应随来的女眷轰赶上车,让同样没寸铁的林管家亦上车照看,自去领家人应对。


    正是酣战之际,只听身后车马翻腾,惨叫厉厉......


    李甄窈大惊,回过头去。


    ......


    君侯府,蒹葭院。


    晞婵正在侍弄花草,忽见一名君侯府将士装扮的人随婉娘急步过来,浑身凌乱染血,面如土色。


    她眉头一紧,料是有事发生,待两人走近,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那将士愧不成言,抱拳跪道:“卑职失守!遵女君命护送甄窈姑娘,行至石头林,不知从哪来的野寇,竟有千人,因寡不敌众,又有一应女眷需得照应,甄窈姑娘分身乏术,被,被那些贼寇掳走了......”


    晞婵脸上血色尽失,心知这将士是拼死赶回求援,当即传唤上一队人马,又给魏兴传去消息,因不放心,不可能坐得安稳,人又是来看望她才遭此一难,虽说有李覃提醒在前,但这时却没法再顾及这些,少不得亲自领着人去寻。


    只得以万事小心些为防。


    何况上千人,若是寻常打劫,寇贼何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只怕打听到消息,提前埋伏,故意把人劫走,一时半会儿不会伤人。怕只怕如今李覃正与雍州打得不可开交,一旦此事是冲着他后背来的,可如何是好?


    她必须尽快找到甄窈。


    一行人赶来石头林,却见尸横遍野,景象凄惨。


    晞婵下了车,观望四周地形,命两队人马分头搜寻,自在此等候。据那将士所言,强寇装扮并不似襄阳,也不似魏兴,倒像荆州以外的贼人。以她之看,这起人费如此大力劫人,却不等过了魏兴,而是刚出襄阳,不大可能是冲着魏兴李家来的。


    很有可能,是君侯府。


    为今君侯府,李覃不在,只她与烨容相伴,自然不可能是烨容。


    “......”


    晞婵抿唇沉默良久,若是找不到人,只有押这一念,等那些人回来谈判。否则要么李覃会被威胁,要么甄窈就危险了。


    等了有几炷香,两边队伍都回来禀说未果。


    晞婵点点头,心中已有揣度,吩咐道:“做好防守,那些人想必还会回来。”


    话音未落,只听前面洋洋洒洒走出乌压压一片兵马,为首的女郎黑纱蒙面,拍掌娇笑:“晞婵妹妹果然聪明,既然知道,又为何前来呢?难道是我逼着你,要你非来不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晞婵妹妹可冤枉不得我,若一命呜呼了,也须怪你自己甘愿以身入局,一命换一命了。”


    君侯府诸将飞快围护起晞婵,拔刀守卫。


    此女嗓音虽哑,然而却不难认,晞婵不见她面容,也便不再纠缠,只是抬眸问道:“甄窈呢?”


    郑明月握紧缰绳,笑道:“昔日我在李家,那小妮子没少给我难堪,今日她落在我手,岂能便宜她的?自是给了她一些苦头吃。不如我再割掉她一只耳朵可好?”


    “既是为招引我来,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累及无辜?”晞婵抬手,抚了下头上珠钗。


    左右两名领将看见,默默把紧钢刀。


    郑明月招来身后那人,吩咐两句,不消多时,李甄窈便被蒙眼堵了嘴,束缚着带上前来。她嘶哑一笑,犹如鬼魅:“若不是此,又怎能引你出重兵把守的君侯府呢?故为今倒也好说,放她走,你过来。”


    李甄窈听见,拼命挣扎,有两个人死死将她押住。那边晞婵不期看见她身上的鞭伤,目光冷下,直望着那马上蛇蝎女郎,似是很好说话:“可以,但你人多势众,需得你先放人,否则我宁愿一死,彼时你拿什么来威胁李覃?”


    郑明月心中大骇。


    “你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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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匆匆止住话。


    晞婵无意周旋:“罗烛乘,废话少说,放与不放,你自行斟酌。”


    “你既知我是谁,晞婵,我倒要问问你,”罗烛乘怒目而视,咬牙恨道,“师父待你不薄,更因你要来,不顾我哭求,将我送回血亲家中,十几年来,我赌气从不曾回过一次,如今你既知我的来意,必然知晓师父是被那李覃害死!然你却委身仇人,与他如胶似漆,你对得起师父恩情吗?!”


    她言语讥讽:“想我只有八年养育之恩,南华死后,我却步步为营一心为她报仇,而你呢?我接近倪韫,助他壮大,倪韫亦是个有本事的,眼看功成在即。然而方能与那李覃分庭抗礼,却即刻被攻破城池,一切付之东流,倪韫亦被李覃杀死,新仇旧恨,要我恁般放下?”


    晞婵自己都还未清楚实情,也就不好在此事上与罗烛乘掰扯什么,况且她执着多年,一时不可能会听信。


    她没说话,只是目光冷静看着罗烛乘,无声催促那边放人。


    郑明月冷笑连连,今日这些人,她当然一个也不会放过:“也罢也罢,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还只怕你在李覃心里地位太轻呢,毕竟豹口生死之际,他选的是我,不是你。”一挥手,当即那两人就把李甄窈推至中央,凭她自走,返回入列。


    待李甄窈伤痕累累地走回,一嬷嬷接了往后退去,晞婵忽然夺过弓箭,敛目对准一个方向,飞快射出一箭。


    这箭极为狠厉。郑明月事先并不知晞婵懂这些,只以为她连马都不会骑,当日还是段灼陪着走的,因不防备,硬生生挨了这一箭。好在身边护卫及时,将她推开些,那箭才未穿头颅,而是射穿了她的右耳。


    鲜血顺着她的耳鬓浓稠流下,郑明月疼得几近晕倒跌下马去。


    晞婵收了弓箭,漠然看着她道:“今日你断然不会放过谁,既少不得一战,我也不拘着。我父兄皆龙骁虎将,你当真以为我不通骑射?当日狩猎,李覃没告诉你吗?是我不愿与他同乘一马,又赌气步行为便,也是,旁人自当以此认为我不通骑射,然我们夫妻间的事,岂容你知?今日你欲拿我威胁他,殊不知我们心意相通,早防备你在先,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微微一笑,对上罗烛乘愤恨的视线,声音娇俏稚嫩:“那七人都被君侯吩咐护着我了,你又不能死,他不拉你拉谁?难道扯一根厚皮藤装装样子吗?”


    晞婵本无意说这些,但甄窈被此女伤成这样,又这般算计自己,她心里也窝着一团火,不发了,算什么?


    那边罗烛乘听此,心下明白是骂她厚脸皮,当即怒声下令,生擒晞婵。


    两边人马很快交战起来,君侯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两名领军又早有晞婵提醒,有所准备,此刻冷静指挥,各个能以一敌十。


    晞婵先去给李甄窈解了束缚,让她带着一些人先行,毕竟冲她来的,好歹不会死追,到了君侯府,再增派过来人手。


    李甄窈看了看对面,泪道:“可恶!他们怎么还有援军?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这般助她!”


    晞婵看见也是一愣,末了,回头叮咛:“如此你更应该先行,此地离君侯府较远,我若一起走,只怕谁也不保,你去了,切记不可与你兄长传信,要寻便寻姚将军,他自然明白我意,当立即率军来救。去吧。”


    李甄窈哪里肯,平日那般坚强,今下也少不了哭得稀里哗啦:“我掩护嫂嫂走!若非为我,嫂嫂也不至如此地步,嫂嫂愿意为我只身犯险,我也不要抛下嫂嫂!”


    见她坚决,晞婵心下也急,再不走谁也不能走,只得声严了些:“甄窈!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通这其中紧要,便是你掩护我走,我如何走得?不过你我死个先后罢了,如今你若能尽快传消息与姚将军,才尚有一线生机。你放心,事情没有成,她们不会危及我性命的。”


    “我让别人去传,我与嫂嫂同生共死。”


    晞婵泪说下就下,忙背过身拭去,不久,转身一笑,美得天人共泣:“姚将军同你兄长一样谨慎,若非亲信,他怎肯相信?岂不耽误时机?再则你我都死,有什么好处?”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半真半假地哄说道:“你阿父阿母失去一女,然你阿兄更是最疼爱的妹妹与妻子皆失,故我不忍让他孤身一人面临此境,才委托求你一救,若论情谊,我自愿与你同生共死。”


    “只求你看在这份情上,快快去吧。”晞婵红着眼,小脸苍白,再无昔日美艳妩媚,竟似飘落的梨花。


    李甄窈倒愿舍身,只如今却有了使命所托,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开口,既委屈又迫不得已,无奈被晞婵塞了一花笺。


    两人身后,血流成河。


    晞婵回头一看,面色惊惶,柔声急道:“快走!这花笺是我来之前便写好的,你见到了姚将军,再给他。切记,在未找到我以前,叮嘱姚将军,不可走漏风声,如今司马倢等围江夜袭,竟大败荆军,正是情况危急,你兄长想必也分身乏术。万事还需他周旋助你兄长,替我先谢过他。”


    李甄窈含泪应了,揣着花笺,最后看了晞婵几眼,领了数十人拼命狂奔去君侯府添将过来,另找姚崇。


    晞婵站了会儿,正欲转身,眼前忽然横出剑身,是从她右肩架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