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美人泪

作品:《榻上美人泪(重生)

    回襄阳后,李覃出征前夕,将李烨容接来小住,好让晞婵有个玩伴。那小孩儿古灵精怪的,又惯会哄她开心,两人倒相处融洽。


    不想他前脚刚走,李甄窈得知晞婵回来,便携着一众好友,也来了襄阳暂住陪伴。


    君侯府顿时热闹至极。


    每日不是谢越凡他们领着李烨容骑马射箭,恣意潇洒,便是曲流觞独立于花前月下,吟诗慨叹。一群少年人,并不拘束俗礼。


    婉娘也从徐州被接回,见此,开始还笑看,渐渐的,觉出不妙:“女君,若君侯回来看见,这成何体统?”


    哪儿有府上住着一堆同辈男子的道理?虽是交情好,却不像个样子。


    晞婵听了,依然靠在躺椅上,感受清风,婉言解劝:“婉娘这话错了,我们同龄,却非同辈。既是家妹的友人,随她一起来探望陪伴,我作为嫂嫂,自该招待不顾舟车劳顿前来的好妹妹与热情友客,礼数周全,有甚不妥?”


    婉娘无话反驳,只得点头说是。


    只她怎么越瞧那谢公子,越觉得他......


    罢罢罢,应是她想多了。


    ……


    晞婵躺得久了,又正值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不觉犯了春困,在躺椅上昏昏欲睡,手上扇子摆动的幅度也逐渐缩小。


    她是在一棵花树下休憩的。


    时下正是含苞待放,花团锦簇,馥郁芬芳,花蕊粉嫩嫩的,时不时掉下来一朵两朵,有些落在泥土花坛,大多则是因树冠阔大茂盛,落满青石地面。


    粉与青白交映,温暖四溢。


    因不留意,几片花瓣落在了晞婵身上,摇摇欲坠在白净纤细的手背上,鬓发间也落了几片,花色娇艳,与美人容颜交相辉映,互相成就,怎一个美不胜收可言。


    谢越凡步到蒹葭院,便是在桥上一眼望到了这幅美人画卷。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那美人旁边站了。饶是自命不凡,从来不肯妄自菲薄,自觉心智成熟可控,此时谢越凡看着,却无法自拔,目光再难从她身上移开。


    杏唇不点自红,嫣然娇嫩。他身不由己地滚了滚喉结,额头隐隐冷汗,不知何时负在身后的手,已然握紧。


    他目光一闪,仿佛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什么。美人晞婵,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清心寡欲的人见了,此刻也少不得生出一亲芳泽的念想。


    谢越凡出神。他越看睡着的美人儿,越是心内激动难平,只觉这定是她与他的缘分,否则,这时候的她,美得让天地黯然失色,人比花娇,一瞬不可重演,每一瞬都美得无比惊心动魄,又为何偏叫他发现?


    除了缘分,别无他因。


    谢越凡眸光渐深,深觉这缘分极重,她的美只有他知,然而晞婵此刻却是美得如此让他一眼万年。天定良缘,他忽然鼓起勇气,坦然伸出手去,向那女郎鬓发上的落花拂去。


    然未及碰到一根发丝,他手腕忽被一道大力握住,几欲捏碎。


    下一瞬,谢越凡还没反应过来,就呈抛物线状“扑通”一声掉进池塘里,灌了好几口水。


    他扑腾着探出头,抹了把脸,刚看清是谁,一道冰冷的男声阴戾响起:“这谁家的小屁孩儿?”


    谢越凡警觉,此人莫不是君侯?!


    他待在池塘里,心虚方才的失礼,唯恐是随侯归来,不敢上岸。


    躺椅上不觉睡着的晞婵惊醒,揉着眼睛坐起,仰头一看,忽觉这背影甚是熟悉,待明白过来是谁,顿时惊喜出声。


    “夫君?”


    李覃穿着劲装,宽大的腰带将他腰身勒得明显,长身玉立。闻声,悄然敛起一腔怒火,回过身去抱她。


    池塘那人倒似不存在,他俯下身,薄唇轻轻落在她额头上:“怎么在这躺着睡了?婉娘呢?”


    “婉娘去煮玫瑰羹了,妾在这数落花。”


    “数落花?”他好奇挑眉,唇角微弯。


    晞婵方才睡得熟,此刻并不知池塘里还有个外人在,便借着男人的双肩欠起身来,却不亲唇,只在他侧脸落下轻轻一点水:“数一数,夫君何时才回来。”


    李覃没防备,眼里闪过一丝深黯。她太倾心了,倾心娇俏的不似平常。就因为他愿意罢战?结局未定之前,倒不必这般畏惧忌惮他。


    她是否,在这恩爱表面下,有所隐瞒?


    甚至,他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是真是假,却又百密无一疏,比前更觉亲昵。这不是她。不应该是她的感受,反而……应是为穆氏父子的。


    他有自知之明,那些自己做的混蛋事儿,到底伤她有多深。


    李覃忽然的,心脏抽疼了一下。


    他的惊惊,到底去哪儿了?


    又到底为何,导致她甚至因此,可以将自己的想法沉没在若水湖底。这并不是唯一一次,以往他假攻豫州,后来两人和好时,亦是如此,只没现在这般明显而已。


    李覃眸色一深。


    孤一定,拼尽全力,也要找到那个无忧无虑,最为真实自在的她。


    而不是,常为别人而放弃自己感受的她。


    穆惊惊,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


    拥抱半晌,李覃敛起沉思,冲小姑娘扬唇,话却矜持:“哦?那孤岂不是要好好奖励娇儿?”


    不及晞婵说什么,他伸臂一把将人抱起,往上一提,迈着大步径直往房里去。只侧身时,李覃步伐一顿,不屑睨向池塘的落水鸡,沉音冷哼了声,扭头仿佛不当回事。


    谢越凡双手紧握成拳,待李覃抱着晞婵进去,他猛地一拳砸向水面,惊起无数水花,又瞬间犹如流星般四散落在水面上,珠玉似雨,转瞬即逝。


    池塘又平静下来。


    他正欲上岸,却与不知何时站在另一岸边的曲流觞目光撞了个正着。谢越凡郁闷喊道:“流觞?你来得正好,快来拉我上去!”


    曲流觞冷淡疏离地看他半晌,沉默走上桥,去了另一头的岸边,站住。他整日里多是面无表情,故谢越凡并没多想,见他过来,向岸上伸手。


    曲流觞低眸,瞅着那紧紧扒住岸边的双手,一抿唇,冷静抬脚,飞快接连左右各踩上一脚,扬长而去。


    觊觎君侯的女人,该死。


    谢越凡吃痛,复掉进水里,咕咚又是几口。


    这次他没忍着,钻出来换气,湿淋淋地昂着头,冲那道谪仙般纯洁的背影愤怒呐喊:“曲流畅!你个伪君子,枉我将你拉来,见上你日思夜想的君侯一面!”


    “......”


    卧房里间。


    李覃举起双手,自辩清白:“孤保证,真不知什么曲流觞直流觞的。”


    晞婵好笑:“君侯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孤觉你人比花娇,不知娇儿可否与个方便,也开一开?”他带着怀念的口吻,一本正经地问。


    既想讨打,晞婵也不留情,张口就咬:“君侯再说浑话,妾就不理了。”


    李覃忙道:“孤这是想念得紧了,人混心也不静,须得娇儿你亲手治上一治,才能药到病除。”


    “……”


    ......


    李烨容一听李覃回来,就将平日里玩耍撒野的一应东西都塞进柜里。知李覃回来必考校他功课,便于次日清晨天光初露端坐在案前,嬷嬷见了,称奇道怪的同时也觉十分好笑,只得去备上热茶。


    纸铺平,墨研好。李烨容查看一遍,满意点头。


    哪知他坐到晌午,才见自家表兄姗姗来迟。


    倒也非迟,只按照过往作风,表哥每逢出征归来,但凡他在,哪回不是催命似的晨间必来考问?!李烨容顶着两只熊猫眼,起身迎人。


    李覃赶路匆忙,此刻却也神清气爽,淡淡嗯了声,在那书案前坐下,随手捞了本李烨容的功课册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翻上一页,神色不显,锋眉威严。


    “这些都记熟了?”


    李烨容心里一慌,这几日都在跟谢哥哥他们顽,功课比较敷衍。


    “记得不差,只是不牢。”他扬起两只唇角,眨眨眼。


    李覃瞥他一眼,皱眉:“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这些不算太难,以他的水准,倒背如流都不成问题,今日本不意多考他。少年人,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不料他竟明显心虚,必是贪玩荒废。


    李烨容颓然,坦白交待:“和谢哥哥他们一块儿耍玩。”又坐直,举起手保证,“表哥你信我,再给我三日,绝对熟得不能再熟!”


    “谢哥哥?”李覃若有所思,半晌,把他功课册子撂了回去,“‘业精于勤荒于戏’,你正是贪玩的年纪,这次饶你,再有下次,把孔孟之书罚抄三遍。谁又每次等着给你三日?该完成的按时完成。不是要你有多熟,让你记熟,是为更好深悟其中道理,不至看花不知花从何起,想不出其中的内蕴哲理。”


    李烨容一一地应了,转眼又跟没事人一样,也不记李覃严管他,向对面凑近:“表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让人没个防备。


    只求柜子别崩开。


    李覃知他把话都记到心里去了,便不再多言,看穿他眼神虚晃,幽深眸光一转,向后靠了。


    “最近不忙,回来看看。”


    若非突然想念得紧,连夜赶回,还不知府里多了个狼子野心的,蹄子乱摸。


    李覃弯唇淡笑:“昨日瞧见两个面生的少年人,都是你好友?”


    李烨容看了对面似笑非笑的男人半晌,果断摇头。


    “是表姐和谢哥哥他们一块儿来看嫂嫂的。”


    “既是不远万里来前来探看,倒难为他们有这个心,今晚间摆几桌酒席,也算孤款待了贵客。”李覃冷笑。


    李烨容喜热闹,又是志趣相投的好友与亲人,当即拍手叫好,忽而想到什么,他忙正住色,提说:“对了表兄!大伯府上的徐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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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印象没?”


    李覃饮茶思忖片刻,想起是哪个,不以为意道:“略有,怎么?”


    “表兄猜猜,她竟同谁有关系?”


    “依规选进府的婆子,孤记得这老媪又并无丈夫子女,能与谁扯上?”李覃皱眉,不耐他卖关子,净说些废话。


    “那老媪是郑明月的亲娘!”


    “……”


    “我也是前些日子去魏兴找嫂嫂玩耍,发现嫂嫂不在后,偶然看见那徐媪和一女子站在一处,我听见有嫂嫂的名字,就没敢走,留心听了些时候。”李烨容撇撇嘴,悄悄嗔怪瞧了眼李覃,才继续往下说。


    “我还纳闷呢,寻思当初问过这徐媪几句话,并不知她有子女,怎与这女郎以母女相称。后来一问才知最近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李覃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雄胆破天荒身不由己地颤了颤。


    末了,他压低声,冷眼看对面:“你嫂嫂不悦她,孤自然也不悦,你小子平白关心她做甚?敢在你嫂嫂面前说话没个把握,你也不消去踩水桩,孤直接一手恁了你!”


    李烨容:“……”


    “表兄,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他嘿嘿一笑,捧脸故作发愁,“当初嫂嫂让我打听你阁楼竹筒的来由,与那郑明月有何干系,实在是为此有过不小的矛盾。我以为是恐表兄你不忘旧情,最后正好!”


    他眨眨眼,接着慢道:“问到了那徐媪处,也不知其中,有真有假,还是真假掺半?”


    李覃霍然起身,扭头就走。


    望那方向,还有架势,是急匆匆奔向蒹葭院去了。


    李烨容笑了。


    那徐媪说的大多是孟获,但这样一来,总归表兄自己跟嫂嫂交代清楚的好。毕竟这种事,嫂嫂不问,表兄也不知她有过在意。然而这种事,却是不好问的。


    还需他这个中间人推一把才好。


    ......


    当晚,一众人原先拘着,不敢在大名鼎鼎的随侯面前卖弄词藻,在发现李覃并不反感,且多加鼓励后,纷纷施展才华,出口成章。


    有咏华筵的,有抒发抱负的,有称赞英雄的。更有甚者,歌颂起席上传世枭雄与一代美人的佳话奇缘,热闹又新鲜。


    酒席将散,谢越凡深悟那随侯并非一介武夫,反而不意间举手投足皆有远见,甚至腹有墨水,只是低调罢了,他与之比,竟显得太嫩。知天高地厚,大概也不过如此。


    不到散场,谢越凡忽然端着酒盏,敬了李覃一满杯。


    他是真心实意的。


    怎么也没料到,随侯心胸若海,并不因他一时为美色沉迷而追究,反而从容如常,依旧待他犹如贵客。他深愧之。


    更因今夜大受打击,觉自己除了文采,其他的根本比不上那人,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胆魄,李覃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看透,却能做到依旧不露声色。然而他根本看不透李覃,甚至连他自矜的文采也不可估量李覃到底有几分。


    不露一华词,却能让人瞬间明白,其人必饱读诗书。


    由此一来,他又怎敢断言,那日是他与天下第一美人晞婵的缘分?!


    他如何敢?


    谢越凡突然羞愧极了。只有随侯这般的英雄人物,才配得那样的美人。这才叫势均力敌,旁人再不能及。


    “君侯与夫人,天生一对。”他由衷一笑,仰头把这杯酒喝了个干净。


    不及旁人说什么,谢越凡强颜欢笑地拜别所有人,以喝多不适为由,匆匆遁走。


    当晚曲流觞最是激动,昔日寡言少语的人,这会儿却对答如流,畅饮得面红耳赤,听得敬慕已久的随侯一席话,顿时快意上心头,竟出口吐就了一首极妙的磅礴之诗。


    众人皆大惊,直呼妙哉,就连李覃也不由多看了这个少年几眼,心下讶然。


    此人日后,必大有所为。李覃思罢,侧头与晞婵说了句话:“可累了?”


    晞婵听声,将目光从醉得步履踉跄,却篇篇精彩的曲流觞那边移开,轻轻一点头。夜深了,即便不舍,也架不住困意。


    李覃命人将曲流觞好生送回,其余人等各自散去,待酒筵撤去,除却家下人并无外人在场时,走去将晞婵拦腰抱了,两人绕路沿着后园小道回房。


    月光溶溶,满地银白。


    花枝轻轻颤着,投在阶亭上影影绰绰,甚是可爱。


    夜色静悄悄的。


    李覃漫步走着,怀里温香软玉。走至两丛花叶间,他忽然止了步,嗓音沉缓:“今晚睡在蒹葭院?”


    蒹葭院是君侯府独立的一处院落,上月才完工。是他专门为她打造的,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又有清竹楼阁,美轮美奂。


    特意遵循自然变幻,遍寻天下能宫巧匠工设,使得春有夏草,冬有荷花,一时节可有一年所有时节的鲜花团簇,景色不拘。


    两人大多在东堂住,偶去蒹葭院。


    今夜倒是,晚景正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