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青丘国，如今算是灭了么？”


    望着外头熊熊燃烧的烈火，女子紧紧握住身旁人的手，双唇抿着，眸中充斥着不解与惊诧。


    她不明白，为何青丘九尾大人要亲手将这繁盛的国度毁灭，若是如此，当初又为何要将其建立，又为何要如此费心将其治理。


    她不明白，为何青丘九尾大人要将那般深爱的女儿驱逐，甚至同那女孩儿那般要好的鸾也是默许，未曾阻止，莫非过往的感情，皆是虚假的么？


    她不明白，为何青丘九尾大人要将这已是废墟的城邦深埋地底，更不明白为何鸾要留下，为何鸾先前虽欲让自己离开，后来却又露出那般神情。


    可她明白，鸾在哪儿，她就一定会在哪儿，过往是，如今是，往后亦是。


    她们已然在这国度中度过了数千年光阴，亲眼见证青丘一点点壮大，从小小村落变作如今的大国，又瞧见其如何在一夜之间尽数焚毁。


    “是啊，青丘，已然不在了。”


    阿鸾只望了一眼外头的残垣断壁，便牵起阿凰，转头往那仅存的宫殿中走去。


    二人在大殿中坐了一会儿，待外头火焰渐熄，殿中逐渐暗下，方才起身往后殿而去。


    回到寝殿中，阿鸾只道自己累了，欲歇息了，便洗漱躺下，阿凰见状，虽尚无倦意，亦是陪着她躺下。


    地底没有日光，待得苏醒，已不知何时。


    阿凰缓缓睁眼，瞧见正撑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阿鸾，勾了勾唇，伸手将她抱过，缓缓吻上。


    阿鸾未有抵抗，而是顺着她的动作，躺在了床上，任由她将自己按住，敞开心扉，让自己沉醉于爱人的温暖之中。


    如今这屋中、殿中、国中，除却她们，再无他人。


    无需再压抑自己的声息，比过往的任何一次更要缠绵悱恻，直至榻上之人微声讨饶，另一人仍未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声响终是止歇。


    阿凰缓缓将已然软下的阿鸾抱起，至外头院中水池中，欲将二人身子洗净。


    “凰，往后余生，有你陪在身旁，我已是无憾。”


    望着阿鸾面上神色，听闻其轻声言语，阿凰心中蓦地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还未待她多问，怀中人便已是有了异变。


    只觉阿鸾身子忽地变热，似是内有火烧，面上亦是痛苦，口中呓语，神志已是不清，甚至连人身都无法维持，将身躯蜷起，缓缓化作一只五彩鸾鸟。


    阿凰见状，已是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赶忙将她放入塘水之中，欲以此缓解其痛苦，可惜，未能如愿。


    “鸾，这究竟是为何！？鸾！”


    悲啸划破黑暗，却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


    唯余一抹光团，缓缓跳动。


    ......


    “大祭司大人，是这样做吗？”


    虽过去已经在旁观摩许多次，可当真轮到自己亲手主持婚仪，小姑娘还是有些紧张，趁着歇息之时，朝一旁的师父递去求助的眼神。


    阿鸾见状，回了一个肯定的神情，瞧见阿凰猛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


    来到青丘已然过去了许多时日，起初自己也不明白这青丘大祭司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又无甚祭神之事，便也就只是主持些婚丧之仪，不时行些医术罢了。


    九尾有了身孕后，便不再出面了，是以自己还要代理国事，倒是相比过往要忙了一些。


    听闻过些时日，九尾要携夫婿回昆仑，自己也是许久未去瞧瞧了，应当会随其同去，那段日子，国中事务便要拜托阿凰先行代管了。


    阿凰自然知晓大祭司大人的心思，是以更加卖力地学习相关要事，毕竟，她也有着自己的小小私心。


    她想要让阿鸾明白，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孩儿了，她想要和阿鸾能并肩站在一处，而不是继续做那个被她牵着的小女孩。


    至于这样做的缘由嘛......


    思及此，阿凰不由得红了脸，若是让大祭司大人知晓自己倾心于她，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不仅同为女子，自己还是她一手带大，如今会不会仍然觉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孩呢？


    会不会觉着，这不过是自己头脑一热的想法呢？


    会不会，就此远离自己呢？


    阿凰不知道，但她仍是担忧，是以她要先将这诸般事宜做好，让阿鸾明白，自己已经长大了，方才能往后计议。


    光阴流转，终是到了青丘九尾同大祭司大人去往昆仑之日，阿凰于城门处同众人告别，并保证这段时日会将青丘治理好，绝不会让她们忧心。


    虽然诸位大人回来的时间比预想中早，不过她也确实做到了。


    得知消息的小姑娘兴冲冲地在城门口等着众人归来，瞧见阿鸾后，更是立马迎了上去，示意一下城中平安依旧的景象，自豪地昂起了头。


    瞧，我已经能将青丘治理好了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哦！


    可惜，阿凰并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夸赞，她疑惑望去，只瞧见阿鸾疲惫的笑容。


    她又望向一旁垂眸的青丘九尾大人，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九尾大人，出事了么？可瞧起来，并无大碍呀？


    莫不是，那个孩子？


    ......


    “鸾姐姐，我们是要下山了吗？”


    望着身后怯生生牵着自己的小女孩儿，阿鸾温柔笑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点了点头。


    昨日九尾姑娘返了昆仑，言自己于人世建了国。


    见阿凰甚是好奇，想到她未曾下山，阿鸾便向王母娘娘请愿，欲携阿凰下界辅佐九尾。


    王母娘娘闻言，亦是赞同，又同她们说常回来看看，便让她们同九尾姑娘一齐下山了。


    一路上，阿凰对甚么物事都感兴趣，阿鸾也一一耐心为她解答。


    瞧见小女孩儿闪亮的双眸，阿鸾笑了笑，伸手轻轻将她面上沾染的尘土拂去。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阿鸾猛地一僵，阖了阖眼，苦笑一声，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青丘，眸中尽是思念。


    过往，还是你对我这般做呢，如今，却轮到我照顾你了。


    ......


    “阿鸾，莫要乱跑了！”


    女子望着树上正啄食小虫的五彩鸟，面上尽是无奈，虽然自己亦是会飞，却因体型较大，不好跟上，只能在树下等着那调皮鸾鸟自行下来。


    阿鸾似是听出了女子暗含的怒气，急忙缩了缩脖子，从树上跃下，化作一姑娘模样，脸上还沾着树皮的碎屑。


    “你啊~”阿凰见状，摇头笑笑，伸手将那脏污拂去，又牵起阿鸾的手，往山上走去。


    到得一处院落，大门处有一男子正靠在柱子上，见她们回来，便起身招呼，说已是做好了午饭。


    阿凰见状，赶忙拉着阿鸾小跑两步，同男子一齐入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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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众神交战，凤凰一族仅存阿凰与她长兄阿凤，二人来到这女床之山，发觉此地着实偏远，并未受战火侵袭，便欲于此安家。


    却不料二人于山中选址时，竟是遇着了另一只伏在树上、好奇地望着他们的五彩鸟——阿鸾。


    彼时兄妹二人皆是震惊，可见阿鸾仅有五尾，便知并非同族，可既同为五彩鸟，亦是亲切，便认作小妹，对她宠爱有加。


    阿鸾更是十分亲近阿凰，与她同出同入、饮露餐禾，阿凰也乐得如此，还道自己身为长姊，当真受小妹青睐，甚是自豪。


    可阿鸾却是存有别心，彼时见着阿凰时，她只觉着这女子着实美极，便欲同她亲近，往后日子更是感情渐深，不愿相离。


    可天不遂人愿，三人正安然生活着，忽闻天帝下诏，竟是相繇来犯，而阿凤与阿凰恰在女床之山，便请二人前去抗敌。


    阿鸾并不知相繇为何物，只是不愿阿凰离去，可仍是无法，只得望着兄妹二人飞远。


    而当他们归来之时，迎出门去的阿鸾只等到了浑身浴血的阿凤，与几近弥留的阿凰。


    ......


    “原是如此。”


    阿凰望着面前跃动的光团，同时微微使劲，按住了身下的阿鸾，以免她将这魂芯夺回。


    怪不得，古籍所记，皆是“凤凰”，而自己名为阿凰，却从未见过“凤”。


    传言道：“凤凰涅槃。”却从无单说，便是因着，唯有一凤一凰同在，方能使其中一方涅槃重生。


    “起焰罢。”


    彼时，阿凤早已瞧出阿鸾对阿凰的感情，便以己身陨，换来阿凰的重生，从此往后，世间再无“凤凰”。


    可大抵是因着二人皆是重伤，阿凰更是濒死，魂魄已然残缺，是以重生后的阿凰失去了过往记忆，已是新生。


    阿鸾则成了小阿凰的姐姐，将她逐渐带大，直至王母娘娘来了山中，见她二人如此，便将她们带回昆仑，成了那座下神兽。


    如今触及魂芯，在那魂火烧灼之下，阿凰竟是忆起了前世，此时正眸光复杂地望着阿鸾。


    她不知该以何种身份面对阿鸾，想到这曾经的小姑娘对自己的恩情，阿凰已是说不出话来。


    她又望向面前的魂芯，方才其中残余的一丝神魂流入，她也是明白了这究竟是为何。


    但哪怕是青丘九尾本人，亦是不曾想过，这魂芯离了原体，又能否为他人保存，她大抵觉着，只要留了自身残魂于其中，便可压抑那熊熊烈火。


    事实，却不然。


    阿鸾保有魂芯之时，灵魂更是日日为其灼烧，当真苦不堪言，可为着当初的约定，为着那世间的稳定，她不得不如此。


    “如今，应是我照顾你了。”


    阿凰缓缓说道，在阿鸾惊恐的目光中，未待她伸出手，便将那魂芯一口吞下。


    魂火骤然爆发，几欲将她灵魂焚毁。


    阿凰趁此机会，调动魂芯之能，将阿鸾魂魄自身躯中逼出，让她不能再触碰魂芯，又以此在那殿外重现青丘之貌，免得她的小鸾鸟日后寂寞。


    “阿鸾，莫要伤心，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看着缓缓闭上双眼的凰鸟，阿鸾紧紧将她庞大的身躯抱住，任由残焰灼烧，亦不松手。


    感受着那躯体中的魂魄逐渐消散，直至再无生气，阿鸾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喷涌而出。


    凰鸟魂散，再无涅槃之能。


    至此，凤凰族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