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杀天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从先前所见看来，这天道定不是甚么能轻易毁灭的物事啊，这四个字说着轻巧，却实非常人所能为啊！


    “这也便是青丘九尾大人她，不愿你取回这魂芯的缘由了。”阿鸾瞧着几人意料之中的诧异神色，苦笑着点了点头。


    “若我不去做，还有何人做得？”绥绥沉吟稍许，抬头望着阿鸾，目光坚定，缓缓问道。


    “据我所知，彼时大人她并非单独为之，而是同几位上神共谋此事，想来应是存有后手。”


    “不过，亦有可能，是要诸位共同出手，方得了结。”


    阿鸾听她如此问道，知她已是明了决意，可仍是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望着绥绥坚毅的神情，那女子也只能无奈摇摇头，走上岸边，将水塘让了出来。


    毕竟有着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容灵语自是明了大狐狸性格，且换做是自己，恐怕亦会如此，便未再多言，只是伸手，用力地抱了一下她。


    无论如何，我永远与你共进退。


    感激地看了小姑娘一眼，绥绥敛了心神，缓缓步入塘中。


    阿鸾望着这一幕，神情愈发柔和。


    幸好啊，这小狐狸，终是选对了人，如此一来，自己也能安心了。


    容灵语并不知晓旁人的心声，而是一直盯着大狐狸，那魂芯终究是其母亲之物，先前又是如此猛烈，不知此番动作，是否会招致什么后果。


    等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思及此，容灵语猛地瞪大眼，想起了先前触碰到那火焰后，进入冥想时听闻之事。


    彼时她醒来时，正欲同大狐狸讲，却是被忽然出现的阿鸾打断了。


    她见绥绥已是伸手触上那火团，暗道不好，脚下用力，猛地向塘中冲去。


    可还是迟了，只见触碰到魂芯的一瞬，其中火焰竟是骤然迸出，将大狐狸裹了个结结实实。


    此番变故发生的极快，甚至连阿鸾都不知究竟是为何，余下几人更是来不及反应。


    与此同时，小姑娘已然冲至绥绥身后，只见她双臂一张，将那火狐狸紧紧抱住，一同扑入塘中。


    虽是以水浇灌，可那火焰仍未熄灭，容灵语见状，伸出一只手，将那火团握住，竟是一用力，将其按入了自己胸口。


    虽是面露痛苦，可她仍未松手，反而是更加用力将那火团摁住，不让其露出分毫。


    霎时间，只见小姑娘胸口处骤然发亮，随后她用力一吸，竟是将大狐狸身上的火焰尽数吸入口中，僵持一会儿后，用力吞了下去。


    方才虽是突发意外，可幸而绥绥反应及时，为自己套上了一层防御术法，因此并未受太重的伤。


    此时瞧见容灵语这番作为，大狐狸登时心中大惊，正欲起身，不料被为其按回了地面。


    随后，只觉柔软唇瓣贴上，那灵巧红蛇将大狐狸牙关撬开，丝缕暖流缓缓渡来，身下湖水的冰寒都为其冲散。


    绥绥虽仍是不解，可如此危急关头，见小姑娘这番作为，显然是有所缘由，自是不敢乱动。


    察觉到容姑娘僵硬的身躯，大狐狸缓缓伸手，将她抱住，带着她俯下身来，让她不必再支着身子，省去疲累。


    感知到大狐狸的动作，知晓她并无大碍，容灵语也是逐渐放松，与其身躯相贴，同时紧紧搂住了她的脖颈，又伸手至其后脑，微微使力按住，让她无法逃脱。


    那岸上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塘中二位，只见丝缕微光自容灵语胸口蔓延而出，经由紧贴的双唇，缓缓流入绥绥身中。


    “心有所念，方得圆满，原是如此。”阿鸾瞧着这一幕，轻声念道。


    “我还道只需有所牵挂，便可取走魂芯，竟是要同那牵挂之人一齐方成，青丘九尾大人，如此大事，还劳烦说明白啊。”


    约莫一炷香后，容灵语身躯内的光亮方才完全消失，又待得数息，那二人缓缓从塘中站起，朝众人挥手示意，表明自己并无大碍。


    阿鸾见此，亦是步入水中，望着容灵语道：“是先前魂芯苏醒时，青丘九尾大人她同你讲了什么吗？”


    小姑娘闻言，点点头道：“先前烈焰弥漫时，有一缕残火飘至我手中，随后将我拉入了冥想，便是那时得知的。”


    “不过，她还同我说，如今这般，不过是将魂芯收入，还需得日后持续炼化，方为己用。”


    接着，她又掏出了那九尾挂坠，接着说道：“彼时我正握着这个坠子，此物乃是母亲大人旧物，想来也有此般缘由罢。”


    听闻小姑娘如此说来，又瞧见那挂坠上流转的光彩，阿鸾眉眼放松，亦是笑了。


    如此看来，当真是无需自己担忧了啊，能得大人她亲自认可，想来这姑娘定是极好的了。


    小狐狸，当真是长大了呢。


    “终于，也是能解脱了呢，青丘九尾大人，还真是为我留了个大难题啊。”


    见目的已然达成，她便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而自己则是走向了凰鸟的身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那僵硬冰冷的异兽尸骸。


    只道她是留念此地，欲以此同凰鸟告别，是以众人也未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瞧着。


    唯有容灵语明白，那道别，并非对凰鸟，而是对她们。


    道别，是为了前往新的生活，可此时于阿鸾而言，已是了结了。


    小姑娘用力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却瞧见一旁大狐狸期盼的眼神，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过了许久，见那女子仍是没有动静，几人终是发觉不对。


    “阿鸾，你，不走么？”绥绥见此，似是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嘴角扯了两下，随后故作轻松地问道。


    如今魂芯已被取走，她应是没有继续守在此处的缘由了。


    忽觉身边人扯了扯自己的手，大狐狸疑惑望去，就见容灵语缓缓摇了摇头，尽量将声音放轻。


    “她，走不了了。”


    望着绥绥的神情，小姑娘苦笑了下，她多么愿意阿鸾能一同离开啊，可既定之事，无可更改。


    “可还记着先前奢比尸所言么？涂山祭祀你母亲的灵气并非直接通往青丘，而是经由阴司，方才回到人世间。”


    “人世信仰，若是为着养育魂芯，却是无需如此，而她如此作为，便是因着，唯有那地府阴气，方可保魂灵万载不朽。”


    “无论是那鬼城，还是凰鸟，亦或是阿鸾，皆是如此。”


    “你瞧不出那鬼城，又不知阿鸾此时模样，想来，便是祭司大人自己，在此设了阵法罢。”


    “她，不愿你因此而舍弃那魂芯，纵然最终，要消逝的，是她自己。”


    “走罢，莫要再打扰她们了。”望着那紧紧相拥的一人一鸟，容灵语又扯了扯大狐狸，带她上岸后，唤上众人，便离开了。


    绥绥方才听闻小姑娘所言，已是心中明了，虽有猜测，事到如今，总该还是会有些感怀，且既已如此，便无法挽回了。


    她只能在离去之时，回头又看了看那伴着自己长大的友人，却见阿鸾亦是微笑望着这边，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复又示意她转过头，莫要再瞧了。


    如今的你，已然无需我陪在身旁，你的身边，已有重要之人相伴，共携手，至天边。


    斯人已逝，生者仍存，朝前望，莫回头。


    沉默着，那些人逐渐走远，直至再也望不到、也听不到了。


    而那塘中的两道身影，随着魂芯被取走，逐渐漫上裂纹，如同壁画一般，片片剥落，化作飞灰，了无踪迹。


    职责已了，失了支撑，她们，也当去了。


    在凰鸟身躯逐渐消亡、露出那斑驳白骨时，其双翼圈护之物，终是显露出来。


    那是又一个骸骨，亦是鸟形，只是唯有五尾，且身形较小，甚至能完全隐匿在凰鸟身下。


    那骸骨有些扭曲，似是在承受什么痛苦一般，可如今，也无人知晓了。


    五彩鸟有三，一曰凰，一曰鸾，一曰凤。


    “阿凰，久等了，彼时，你为了我，吞下魂芯，直至身存魂陨，亦不曾放手。”


    “为了不让我寂寞，还造了外头那鬼城，只可惜，我出不得这宫殿半步，不过，虽远远瞧着，亦能觉着，你仍在我身旁。”


    “如今，那芯子已为小狐狸取走，以其苟活的你我，皆应散去了。”


    “终于，是能结束了呢。”


    “阿鸾，来陪你了。”


    身影逐渐消失，唯余那两具异兽骸骨，如方才阿鸾所做一般，更同过往一样，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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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众人行出大殿，只见外头黑暗一片，全然不似先前那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青丘古国，当真是湮灭了，再也回不来了。


    此时此刻，望着宫殿台阶下的残砖破瓦，感受着重归此地的谧宁，这般想法才真正涌入了她们心中。


    察觉到身边人压抑的情绪，容灵语缓缓将她搂过，轻轻抚着她的发，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同她一齐，沉默地望着远方。


    故人方相见，还欲同她日后再叙，却不料竟已是别离。


    先前见着阿鸾之时，绥绥那般神情，自己从未见过，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要轻松了许多，方才阿鸾亦是说，她当初是伴着大狐狸长大的。


    本道世间无故人，却闻旧友踏声来。


    于此故地，见此故人，于大狐狸而言，定是喜出望外之事。


    可万事万物，有始必有终，不如说，能再见阿鸾，已是因着那魂芯之能，将这终点延后许多了。


    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小姑娘也是眨了眨眼，抿去那将要落下的珠串，深吸一口气，暂且止住了心中的哀恸。


    现下她们还在这古国废墟之中，虽是绥绥生长之地，可终究是过去了数千年，也不知发生了甚么变故。


    且还有先前瞧见的人首蛇身女子一行，也不晓得她们目的为何，更不知有无埋伏，还需速速离去才是。


    思及此，容灵语轻拍大狐狸的肩膀，示意她应先回到青丘院中，莫要于此久留。


    绥绥也是明白，缓缓离开小姑娘怀中，朝着身后宫殿行了一礼，方才唤上众人，离了这地底城墟。


    返程路上，倒是并未遇着先前那两位女子，放眼望去，皆是断壁残垣，唯有那宫殿完好如初。


    容灵语四下望着，心中暗自感叹，也不知当年迁都后，此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是落得这般模样。


    在将要离开之时，她忽地又想起先前的疑惑来，这古城，究竟是如何去到地底的？


    思及此，小姑娘忆起先前在夏杼墓中听闻之事，彼时，青丘九尾说她最终是做了什么事来着？


    “托了赑屃......”


    容灵语轻声自语着，紧接着猛地一个冷颤，望着身后缓缓阖上的通道，眸中尽是惊诧。


    “不会吧......”


    望着那随着鬼城褪去而逐渐蔓延的生气，小姑娘咽了口口水，瞪大了眼。


    此等生灵之气，定然不是寻常土地可拥有的。


    莫非那鬼城不只是防着外人闯入，而更为重要的，是为了掩藏其下的磅礴生机吗？


    不敢再想，听闻身后众人呼唤，容灵语只能暂且将这疑惑压下，小跑几步，回到了大狐狸身边。


    随后又望了一眼那地面之上的旧城墙，几人便启程，返回了青丘院中。


    却不见，那位于地面的古城中，缓缓走出两位女子，一人人首蛇身，身着华服，一人身披斗篷，几缕银丝自其中探出。


    “那个姑娘，当真是十分敏锐呢。”斗篷女子望着众人离去方向，缓缓开口道。


    “是啊，”蛇女接话道，只见她嘴角勾起，竟似是对此十分骄傲，“真不愧是，她的主人啊。”


    ......


    地底，古城下。


    “呼——”随着一声绵长的呼吸，空无一物的地底忽地张开了一双巨眼，眸光炯炯。


    “青丘九尾，你当真是，留了个不得了的小家伙啊。”


    “她身边那位小姑娘，老身竟是瞧不出来头，定非等闲之辈。”


    “螣蛇、九婴，哼，你俩倒是逍遥快活。”


    “那拿剑的姑娘，竟是得了轩辕的认可，这段时日，那人世间当真是才俊辈出啊。”


    “嗯？那姑娘，好似不只有轩辕气息？”


    “哼哼、哈哈哈——”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这般看来，那几位老家伙，也是坐不住了啊。”


    “有趣，有趣！青丘九尾，当初应了你，便是老身最英明的决定了！”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骤然充斥地底，震得碎石簌簌落下，只是可惜，终究是里上头太远，未能让众人察觉。


    “小狐狸，莫要扫了老身的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