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逐渐离去，古城虽消失于视野中，可那庞然生机仍旧萦绕在其上空，甚至愈发浓烈。


    容灵语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大狐狸，微微摇摇头，心中明白此时并非讲这些的时机。


    沉默中，众人回了青丘院落，小姑娘先带着绥绥回了屋，其余几人则是留在厅中，复盘着古国发生之事。


    正讨论着，涂山踏梅忽觉有人扯了扯自己衣摆，疑惑转头看去，就见螣霭正期待地望着自己，对上视线后，还朝自己眨了眨眼。


    小祭司赶忙俯下身去，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柔声问道：“怎地了？有甚么想要的物事么？”


    螣霭闻言，猛地点了点头，扒拉两下，钻入小祭司怀中，望着她，伸出手比了比，说道：“踏梅姐姐，先前那条红红的，这么大的蛇蛇，你还能叫她出来吗？”


    涂山踏梅见她如此在意九婴，很是惊讶，转念一想，小女孩大抵是觉着那巨蛇先前救了自己，有所感谢罢，且九婴残魂经那狐火烧灼，好似稳定了许多，应当是不碍事的。


    思及此，小祭司同其余几人说了一声，见她们皆是点头，便抬手将九婴唤出。


    那巨蛇魂躯相比先前还要更为凝实，身上鳞片清晰可见，应当是歇息稍许后，将那狐火好处尽数吸收了罢。


    幸而其虽庞大，终究是魂魄，可自行控制虚实，不至于将这屋舍毁坏。


    九婴刚被唤来时，还道是青丘又出了甚么事情，可环视一周，却发觉竟是在一间房屋中，还为众人围住，登时一脸疑惑地望着小祭司。


    涂山踏梅指了指身旁的螣霭，示意是这女孩儿要寻她，九婴顺势望去，却在对上螣霭双眸时，猛地一僵。


    “果然，你是螣蛇，对吧？”巨蛇紧紧盯着女孩儿，瞧见其眼中一闪而逝的红光，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想，可她仍是疑惑，“为何你如今会变作这般模样？”


    先前在古国之中时，九婴便已是有所感知，可因着当时情况危急，未能细看。


    而经过狐火灼烧，她魂魄如今已然接近完满，实力更是不同以往，是以方才瞧见螣霭，便一下认了出来。


    毕竟，她们也算是有过一段缘分呢，只是可惜，如今这小家伙看起来，已是记不得了。


    螣霭并未多言，只是伸出手，抚了抚九婴的蛇身，轻声说道：“真的，变回原本的样子了呢。”


    小祭司只道她所言为九婴恢复了蛇身，便也未多在意，却不见那巨蛇闻言，蛇瞳骤然缩起，好似听到了什么惊天言语。


    她，怎知我先前不是这般模样？那时，你不是下了决意，再不见我么？莫非，你终究还是违了约定么？


    螣蛇，你如今，究竟是为何？


    女孩儿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对上了九婴惊诧的眼神，可她自己眸中却似蒙了一层雾，一丝感情也瞧不出。


    巨蛇见此，只道她神志未清，也就不多追问，只是缓缓伏下身躯，伴着丝缕微光，竟是逐渐化作女子模样，只是四肢同脸颊上仍有鳞片痕迹，双目亦为蛇瞳。


    化形后，九婴稍微舒展了一下身躯，毕竟已有许久未变作这般模样，着实有些不太习惯，接着搬了张椅子坐下，又将螣霭抱起，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轻轻抚着女孩儿的长发。


    阿雪见状，挑了挑眉，望向涂山踏梅，却见小祭司赶忙摆了摆手，示意此非她意。


    众人目光便都集中在九婴身上，等待着她的解释。


    九婴却只是笑笑，低头望着怀中的小女孩儿，缓缓说道：“彼时我因魂魄残缺，需得寻地安养，方才唯有踏梅姑娘呼唤时赶来，而今魂躯已全，自然无需如此，跟在诸位身旁，若是有难也好援助。”


    说着，又伸出手，逗了逗螣霭，见她笑了，那巨蛇亦是勾了勾嘴角，接着道：“且，她似是挺中意我的，留下，也当是陪陪她。”


    螣蛇与九婴皆为蛇神，想来小女孩儿也是许久未瞧见同族，既然她对九婴如此亲近，且先前于古国时，九婴也同众人示意自己并无恶意，让她留下也无甚不可。


    思及此，几人也是同意了，只是如今绥绥并不在此处，只能等那二人过来再同她们讲了。


    阿雪转头望向那二人寝屋方向，心中念道：“但愿容姑娘能安抚好九尾大人吧。”


    ......


    将绥绥带回屋中，容灵语见她仍是低着头，似是有些累了，便欲先去烧些水为她洗去浮尘，不料手臂被猛地一拉，跌坐在床上。


    小姑娘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怀中一重，一只香软的大狐狸已是趴在自己肩上。


    “这又是怎地了？”


    容灵语心中一惊，绥绥还从未在和自己这般独处时变回过狐狸模样，莫不是吸收魂芯时损耗过大，如今已是维持不了人形了？


    小姑娘正心急着，却觉怀中狐狸闻言猛地僵了僵，随后又蹭了蹭她的脖颈，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如此一来，容灵语更是疑惑，转头望去，却见大狐狸竟是回避着自己的眼神。


    二人如此僵持许久，绥绥方才不好意思地缓缓开口道：“如此这般，你便瞧不见我神情了。”


    小姑娘蓦然失笑，想不到这家伙还有这般顾虑呢。


    为了维护自家狐仙小小的自尊心，容灵语也就任由她如此了，见她并未多言，便只是轻轻抚着她的毛发，同她一齐沉默着。


    感受着怀中身躯逐渐放松，小姑娘先前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下，先前还怕绥绥经此一事会沉寂些时日，如今既然还有精力寻思些玩笑，想来是无甚大碍了。


    正如此想着，容灵语忽觉脖颈处微微湿润，心中明了，将大狐狸抱得更紧了些，只觉她身躯微微颤抖，却仍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如今并无他人，若是心伤，亦无需压抑了。”小姑娘俯在狐耳旁温柔说道。


    随后，屋中便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并逐渐连作一片，泣血啼鸢。


    如今，被爱人紧抱怀中，那已然活了数千载的狐仙，终是将这无尽时光中的哀恸抒发。


    不知过了多久，绥绥哭声间歇，已然回过神的她发觉小姑娘一直在安抚着自己，更是不好意思抬头了。


    容灵语已是有所感知，不禁好笑，伸手将那狐狸脑袋轻轻掰了过来，见那毛绒上已然被泪水晕湿一片，心疼地伸手轻轻将那水珠拂去。


    大狐狸见此，眨眨眼，终是变回了人形，跨坐在小姑娘腿上。


    只见她眼眶红肿未消，伴着面上绯云，若是不知先前之事，还道是那小姑娘对着九尾狐仙行了些不轨之事呢。


    瞧着绥绥躲闪的眼神，小姑娘也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同她道了一声，便去烧水了。


    毕竟如此看来，这大狐狸现下应当不是很想面对自己了。


    烧完水回来，瞧见绥绥竟是将自己埋在了被褥里，容灵语更是好笑，都言狐狸爱打洞，莫非狐仙亦是如此？


    伸手将那不愿面对自己的狐狸从被窝中拽出，容灵语一使劲，将她横抱起，往浴池走去，一边还轻声哄着，说现下身上脏污，先净身再歇息。


    大狐狸闻言，却只是红着脸，埋首于小姑娘胸前，稍稍点了点头。


    容灵语本还想使坏，却发觉绥绥竟是在浴池中睡着了，瞧见这一幕，她终是笑出了声，同时彻底放下心来。


    而这一放松下来，困意顿时席卷而来，小姑娘赶忙将绥绥抱回了屋中，自己也钻入被窝，好好休息了一夜。


    翌日二人醒来，见着众人后，也是知晓了九婴之事，大狐狸并未多说什么，毕竟这蛇神先前帮过她们许多，如今若是将人赶走，也忒不知感恩了。


    用完午饭后，绥绥便说自己要闭关几日，将那魂芯彻底转化吸收，以免留作祸患，小姑娘也是明白，提议说这段时日自己先在厅中暂住，以免打扰到她。


    往后几日，绥绥皆在炼化魂芯，众人无事，也就在山中闲逛赏景。


    容灵语每日都会将吃食置于屋前，却是从未有动静，虽是有些心急，可也不敢随意打扰，只怕会有甚么反噬。


    与先前区别最大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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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螣霭，自从见了九婴之后，竟然也不缠着容灵语了，日日跟在九婴身旁，如胶似漆。


    众人虽是疑惑，可见她俩都不愿多说，想想也无甚害处，便放任她们这般了。


    绥绥出关之日，几人本在院中吃茶谈天，忽觉那屋中不对，正欲起身查看，就见半空祥云聚拢、仙气渺渺，似有真神降世。


    众人正惊叹着，忽见那云气逐渐变换，竟是聚合成一只九尾巨狐，狐尾微微摆动，眼神睥睨、俯瞰世间。


    不多时，云气散去，“吱呀”声中，屋门渐渐打开，一位女子缓缓从中行出。


    其身披轻纱，肌肤似雪，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勾人心魄。


    一头长至拖地的银丝，于发尾却又变作樱粉，而在将要落地时，却又被无形之力托起，随着她袅袅婷婷的步伐，缓缓晃动，如梦似幻、仙中带魅。


    其左目漆黑如夜，右眼湛蓝似海，眸中所盛，尽为柔情。


    容灵语已然看得呆了，女子行至身前仍未有反应。


    “娘子这般神情，莫不是认不得奴家了？”感受着面颊抚上的玉手，听闻那温声言语，小姑娘终于眨了眨眼，低头望向身前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容灵语仍是不敢相信，咽了口口水，方才缓缓抬手，轻轻拂过女子眼尾，只见她微微偏头，在自己手中蹭了一下。


    “绥、绥......？”小姑娘轻声唤道。


    “嗯，灵语，是我。”狐仙伸手，缓缓覆入那已然敞开的怀抱，“让你久等了。”


    容灵语闻言，终是抬手，将大狐狸紧紧抱住，眷恋地蹭蹭，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无事，便好。”


    余下几人见状，早已是识趣离开，如今院中唯有这对璧人，紧紧相拥、不愿分离。


    许久之后，二人终是分开，相望一笑，复又双唇紧贴，难舍难分。


    可惜因着绥绥方才出关，小姑娘只怕会有甚么未了之事，这一夜便只是平静度过了。


    不过终于是抱上了心心念念数日的狐狸尾巴，容灵语已是十分满足，甚至半夜做梦傻笑之时，已是垂涎至那毛绒之上。


    第二日醒来，小姑娘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终是帮她的狐仙大人打理好了尾巴，以示赔罪，也是得了原谅，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待休息好了，绥绥忽然提出欲往雷泽探望麒麟和雷神，容灵语明白她是想到了什么，自然不会反对，见她二人已是如此，余下诸位自然跟往。


    阿鸾所言若是不假，彼时青丘九尾曾同数位上神共谋此事。


    既然已是如此大事，她却又专程去往大野泽，只为告诫麒麟莫要转世，如此想来，二人关系定然匪浅，绝非那神兽所言那般陌生。


    往雷泽，众人已是轻车熟路，不多时日便到得，可正当她们欲将那二神唤出时，忽见湖中竟是还有他人。


    那是一位白发老者，瞧着已是耄耋之年，却仍是健朗，泛舟湖上，似是在垂钓。


    雷泽之畔本就有渔家，几人便也不怪，只是等着那老者离去再将雷神唤出，以免惊吓到老人家。


    可绥绥忽然眉间一皱，觉出些许不对，只见此时湖上已是微波荡漾，应是有风吹拂，可那老者所坐之舟竟是纹丝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她登时挡在众人面前，气息外放，欲瞧清这诡异老者究竟何人。


    如今已是完满的九尾仙狐气息磅礴如渊，可那老者仍是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抬眼，望了一下这边，随后又低头看向湖中。


    “莫急、莫急，且待我起这一杆。”


    虽是相隔甚远，那老者声音却似是在众人耳边一般，其声中气十足，定非阴司亡魂。


    随后又等了稍许，那老者终是收杆起身，却并未乘舟而来，而是抬腿步出，立于湖上，缓缓行来。


    望着其脚下若隐若现的八卦图样，容灵语终于明白这老者究竟何人，方才瞧见时，她又为何全无敌意。


    一心为人者，人必敬之。


    “人皇，伏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