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六博对弈(二)
作品:《被拒婚后公主她成了秦三世》 茅焦又道,“不过,她要是再醒不过来,下场未必比她那些兄姊要好多少。如今的皇帝陛下可不是个有多少耐心等待别人兑换承诺的人。”
宋怀子面上却无多少忧色,“茅君毋忧。公主还年轻,她的日子可比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家伙要长久。”
六博棋盘上又落了一子,茅焦揣着手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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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园内,雪后初霁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一位年长的女史踏进长安公主的内室,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们将内室沉闷晦暗的环境整肃一新。
“天已放晴,内室气流不畅,烟气太重,不利于公主养病。把窗边的絺帏打开,顺便把薰炉中的沉水香也熄了吧。”
谒者令万年应声称诺,吩咐两名宫人将薰炉抬出去清理香灰。
由于原本近身侍奉长安公主的内者令景福棠华宫那晚也受了风寒,所以万年这个负责迎送宾客的谒者令暂时顶替了她的位置。
而年长的女史正是万年的姑大母(姑祖母)万熹,她是长安公主的傅姆(古时辅导、保育贵族子女的老年妇人),也曾是元后的女师,只不过由于花甲之年(60岁)的缘故不在咸阳宫任职而荣养于长安园中。鉴于其对元后母女的养育之恩及亲近之情,长安园中的一众女史都以她为尊。
薰炉中的沉水香已经燃了两天两夜,积累了不少香灰,两名宫人将薰炉抬出室外后,不由得嘟囔道。
“公主被接回来的那天晚上,谒者令不是还奉女师之命特意将沉水香点上,说是对病中的长安公主有温气安神的功效,现在又嫌烟气太重不利于养病了。”
另外一位宫人催促道,“什么好东西也顶不住夜以继日地用,快干你的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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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章华殿内,胡亥听了从长安园回来的宦者回汇报后,不由得蹙了蹙眉。
“你是说长安公主还没醒过来?她什么时候能醒。”
宦者垂首胆战心惊道,“这……臣也不知。”
如茅焦所料,胡亥并没有多少耐心等待昏迷的长安公主醒来共享元后的母亲名分。他从蟠虺纹铜案上堆积如山的卷牍中随手抄起一卷扔了下去,恰巧砸中了宦者的脑袋。
“值守在长安园的侍医们真是一群废物!先帝之前是怎么放心让他们侍奉元后的。”
郎中令赵高假意整了整铜案上的卷牍,在胡亥身侧俯身道,“按理说,长安公主只是受了些许风寒而已,怎么会到现在都没醒呢?既然陛下觉得长安园的侍医医术不精,不如派些宫中的太医前去为长安公主诊治。”
赵高所言正切中胡亥心中的狐疑和不耐。
胡亥颔首道,“郎中令所言有理。那就遣太医丞夏无疾去长安园为公主诊治。”
遣亲信太医去长安园,与其说是诊治,不如说是试探。
太医丞夏无疾医术高超,又出身医学世家,乃是昔日的太医令夏无且之孙,且是始皇亲大母(亲祖母)夏太后的亲族,可谓是大秦皇帝的亲信。
“陛下。”随着一道极为柔婉的女声响起,深受胡亥宠爱的韩美人从絺帏后缓缓现身。
“陛下若是真的关切长安公主的病情,不若亲至长安园探望公主如何?”
若是二世皇帝亲自去探望长安公主,无疑是为失去帝心的公主重塑往日的荣光。
赵高嘴角暗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自棠华宫变后,他就发觉韩美人这个宠妃的枕头风对胡亥十分管用,但是这股枕头风的方向并不是吹向自己的。
原本他就打算在后宫安插他们赵氏的眼线,如今更要抓紧送族中美人入宫了。
只是眼下他还是得亲自上阵与韩美人这个后宫女流对线,“陛下天子之尊,怎可向冒犯天颜的罪臣低头?”
韩美人是个聪明人,她很早就风闻赵高准备往胡亥身边送赵氏美人,所以棠华宫变那晚她才早做打算暗中向长安公主伸出援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只希望长安公主别辜负自己的帮扶才好。
“罪臣?容我提醒一句,长安公主并未被废黜尊位,她仍然是天子女兄,且,”韩美人故意顿了顿,看着咄咄逼人的赵高道,“即将成为陛下的同胞女兄。”
胡亥在宠妃和宠臣之间左右摇摆,最后还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嫡子”名分决定亲自去看看。
“宜君所言亦有道理,长安公主毕竟与朕少小相伴,朕总要亲自带着太医去长安园探望朕的好王姊才能放心。”
嘴上说着姊弟之情是如何亲近,胡亥眼角眉梢透露出的笑意却不怎么关切。
一如茅焦所料,若是连太医丞夏无疾都医不好长安公主,那么她的下场的确不会比那些已经被处死的公子公主们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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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阳学宫内,宋怀子与茅焦的六博棋局正“杀”得不可开交。
六博双方各执六枚棋子,茅焦已经连胜三子,局势对于宋怀子而言十分不利。若他再胜一子,宋怀子就彻底输了。
“你说,长安公主身上到底流淌着虎狼之秦的血,怎么就不知道要在皇位之争中明哲保身的道理呢?”
宋怀子啜饮了一口茶,“她未必不知道。”
茅焦埋怨道,“知道还要替那些必死的兄姊求情。皇位之争中哪来得手足之情,全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公主此举这不是上赶着把自己从皇帝的同党变成异党吗?”
宋怀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以茅君以为公主做错了?”
“因妇人之仁逞匹夫之勇,相救的人没救到,反为自己招致祸事,莫非宋子觉得没错?”
宋怀子不急不徐地落下一子,“‘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倒觉得未必完全是祸事。”
胜利近在眼前,茅焦极有耐心地打算听宋怀子继续“诡辩”,“洗耳恭听。”
“公主在大多数人以沉默来明哲保身时挺身而出,舍己救兄,匡扶宗室,此非妇人之仁,而是难能可贵的高义之举。”
“那么请问宋子高义之举在政治博弈中有什么用呢?”
“圣人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茅焦当即打断宋怀子满口仁义道德的话,“得了吧,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孔孟的信徒。”
宋怀子游刃有余地再执一棋,“茅君身为满腹经纶的太史令,岂不闻‘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只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才能更好地痛击行不义之举的对手。”
茅焦听完了然地轻笑了一声,“原来高义的作用并不在于高义本身,而是以此来标榜自己攻击别人,这实在是一种高明的武器。只可惜,我们的公主并非‘寤’生(倒着出生,亦为郑庄公的名字),而是‘女’生(作为女子出生)。”
说着,他又意有所指道,“你所谓的‘福祸相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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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可你是否选错了鱼饵?”
“若是手头的鱼饵都被大鱼吃掉了,只剩下这唯一的鱼饵呢?”
茅焦有些心惊,宋怀子其实是在暗喻当下的局势。换言之,若是二世皇帝将始皇帝的子嗣杀得绝嗣了,只剩下长安公主这一个先帝之子呢?
不过,他很快又在棋盘上攻克了宋怀子的漏洞,“宋子不愧是墨家巨子,太异想天开了。即便手头的鱼饵都被吃掉了,还可以去借别人的鱼饵,没必要非要用一枚不合适的鱼饵。”
这话的意思是,即便始皇帝之子都死绝了,还可从宗室过继,亦轮不到长安公主这个“女”公子。
宋怀子长叹一口气,东亚文化圈比西方文化圈更难出女性君主的根本原因在于稳固且延绵不绝的宗法制,这从根本上掐断了女性子嗣的继承权。在政治地位的继承上,即使没有亲生的儿子,也会想法设法地过继别人家的儿子,而不是将继承权留给自己家的女儿。
在这片土地上,虽然也出过武则天一样的“大女主”,但她也是在宗法制的框架下通过丈夫或儿子掌权,因为东亚社会默认外来媳妇掌握的权力迟早会归还给丈夫家的儿子,而女儿通过父亲掌权,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若是男儿,必为储君。”这句戏言之所能被始皇帝说出口,是因为长安公主根本不可能做储君。
不过他很快又抬起头,“事无绝对。局势越乱,越有重整规则的可能。正如这盘六博棋,茅君吃掉了我三个散棋,看似胜负已定,实则还差一子定乾坤。”
说着,宋怀子郑重其事地最后掷了一次六箸,然后下了最后一子,“茅君,你的枭棋被我吃掉了。这盘棋,终究是我赢了。”
茅焦目瞪口呆地睁大了双眼,“怎会如此?你我各执六枚棋子,我已吃掉了三枚,明明胜券在握的是我。”
宋怀子抿了一口热茶,朝他投去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按常理出棋。你虽然吃掉了我三枚棋子,却都是散棋,只要我的枭棋还在,便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六博最致命的吸引力恰恰在于这种“险中求富贵”。
茅焦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扔在棋盘上,他虽然输了六博,却不肯在辩论上示弱,“位尊无权的六博中的枭棋之所以能成为贵彩,是因为有散棋在辅佐它,若无散棋,枭棋孤军作战岂非被吃定了。”
正如这几日被屠戮的公子公主们一样,无人支持和辅佐,即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也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宋怀子则是一一捡起被他扔掉的棋子,“所谓‘人弃我取’,既然有人执意要丢掉一些对他‘无用’的散棋,那我不妨跟在后面捡一些来辅佐我的枭棋。”
茅焦看了看他,这不正是当下的乱局吗?二世皇帝打定主意要肃清异党,从宗室到秦廷,日后多的是走投无路、报国无门的能人贤臣。
譬如那位被幽居家中的大秦鹰隼蒙恬。
茅焦反驳道,“可如今的枭棋也不是傻子,公然拉拢散棋,哪怕是无用的散棋,难道不会引起枭棋的怀疑吗?”
“所以说生为女子未必全是劣势,公主只是当今陛下的‘女’兄,而且即将成为名义上的‘同胞’女兄。”宋怀子也刻意把“女”字咬得重了一些,朝他挤眉弄眼道,“你说,为了让这位‘胞姊’尽快承认自己元后之子的名分,陛下会不会主动送上一枚弃之不用的散棋去哄‘胞姊’的欢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