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福祸相依

作品:《被拒婚后公主她成了秦三世

    自岁首十五团圆之夜后,咸阳城内又连下了两天两夜的雪,一待雪后初霁,茅焦便迫不及待地“杀”到渭阳学宫来向宋怀子兴师问罪。


    渭阳学宫内,宋怀子早已摆好一套六博棋具恭候多时。


    漆案上放着的六博棋具十分精美,棋盘是由几块白玉板拼接而成,棋局是用象牙镶嵌的,四角有钉孔,边缘装饰着小涡纹,内由雕刻精美的饕餮纹、蟠虺纹和虎纹组成精美的画面。有六箸(算筹)而无骰子,六筹是由象牙制成,一面髹黑漆,一面保持原色,以示正反两面的不同。棋子则是分别由秦地所产的蓝田玉和齐地所产的水晶制作而成。


    不过茅焦眼下没有博弈的心思,率先声讨道,“眼下游说成功,公主得救,你满意了?”


    宋怀子一脸淡定地先为他舀了一樽煮好的玉泉生春,“我对茅君的游说之能还是很有信心的,想来皇帝陛下也是十分满意的。”


    茅焦丝毫不领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少跟我来事后未卜先知这一套,为了你的嘱托,我可是冒着脑袋与身子分家的风险去谏言求情的。”


    宋怀子将手揣在袖袍中,笑眯眯地拿手肘朝炸毛的老友碰了碰,“咱俩也算积年累月的交情了,你真的以为我会舍得让你去送死?”


    茅焦揣着手傲娇地撇过脸去,仍旧耿耿于怀,“若非惧怕送死,你怎么不自己去?论与元后和长安公主的亲疏远近,你这个老匹夫可比我亲近多了。”


    宋怀子忽而漠然地看了一眼漆案下的双腿,长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很快在空气中变得虚无缥缈,“上次我说我不能离开渭阳学宫,你以为我是为何?我的宿疾已经病入膏肓,双腿几乎不能行走了。”


    他再次重申道,“所以我是真的离不开渭阳学宫。”


    茅焦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什么!原来不是还能走两步吗?怎么突然就……”


    从前宋怀子虽然因为宿疾不良于行,但只是不便行走,而现在,竟是一步也不能走了吗。


    原本的不满与愤怒瞬间消散了,茅焦同情地看了一眼宋怀子漆案下的腿,刚想安慰几句,却又转念一想,这个老狐狸不会是骗自己的吧?他会是骗自己的吗?他不应该会拿这种事骗自己吧。


    算了,先问问别的。


    “你刚才说你不是让我去送死的,你怎知陛下一定会听信我的谏言?”


    宋怀子将六博棋向前推了推,故意挤眉弄眼道,“现在能博弈一局了?”


    茅焦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来,半推半就地在棋局上先掷了六支象牙箸,有三支白箸朝上,他便执白棋谨慎地绕外侧绕行走了三步,从“张”到“究”再到“屈”位。


    宋怀子啜饮了一口热茶,一边掷箸一边道,“你以为呢?咱们的皇帝陛下正等着有人给他搭梯子往下走呢?”


    茅焦逐渐专心博弈,想也没想随口道,“你是说陛下本来就不忍心杀长安公主这个少小相伴的王姊,只是面子拉不下来,所以一有人求情便答应了?”


    宋怀子摇了摇头,“非也。陛下怪罪长安公主的诏令言辞甚为苛责,细究之下,长安公主的罪过竟是比她那些被当场逮捕下狱的兄姊还要严重,哪里像是顾惜姊弟之情的样子。”


    茅焦专心于计算六博棋的步骤,头也不抬道,“那是为何?”


    宋怀子的心思却并非真的在棋局上,“因为他早就想要元后做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好借元后嫡子之名去堵得位不正的流言,因此茅君所言正中陛下下怀。”


    他随意掷了一把箸,继续道,“若是真的顾惜手足之情,引诸兄入局的棠华宫宴完全可以避开长安公主,可是他偏偏要让公主这个王姊在场。一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公主畏惧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对他这个二世皇帝更加忠心拜服;二是他早就算准了我们这些元后故人会为了救公主的性命不得不主动奉上元后的名分任他利用,一旦成为元后养子,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这……”茅焦不敢置信这个年轻的二世皇帝会如此设下如此天衣无缝的布局。


    宋怀子点了点愕然的茅焦,示意该他走棋了,“非嫡非长的庄襄王认嫡母华阳夫人为养母以成为孝文王太子这种家事,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可比你这个外人清楚。所以你这是去给饿极了的狼崽子喂肉吃呢,陛下心里感激你还来不及,又哪里舍得让你这个大功臣脑袋和身子分家呢?”


    茅焦继续掷箸走棋,棋局正好入水食鱼他率先得分,不由得拊掌道,“你这么一说,其实陛下的帝王心术早在岁首朝贺那日就显露端倪了。李斯请婚一事陛下本是不想同意的,可他却巧妙地将这个矛盾转移到了蒙恬身上,李斯本就极为忌惮蒙恬这位后起之秀,乍闻蒙恬要与他争婚,可不就将刀光剑影全都对准蒙恬了吗。如此,陛下和李斯的矛盾就变成了李斯和蒙恬的矛盾,最后陛下反倒乐得做了好人。”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和从前为公子时不太一样了。不过‘轻财重士’的厚道之心却大不如前。蒙恬如他所愿做了那把制衡李斯的刀,他却听信赵高轻飘飘几句话就将蒙恬从内史贬为庶人。”


    “你以为陛下‘轻财重士’重的是哪些士?当然是自己的士。蒙恬虽然因公主的陈情得以保全性命,但陛下可从未放心地把他当做自己的‘士’。所以无论是拿来挡刀还是借机贬黜都是不心疼的。”


    茅焦叹了口气,“折断了鹰隼的双翼,使之不能再巡疆守土,真是可惜啊。”


    宋怀子丝毫不在意茅焦先赢了他一子,摆了摆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茅焦继续掷箸走棋,“莫非被贬黜还是好事?”


    宋怀子亦继续博弈,“被贬与身死相比当然是好事。秦廷历来有新君不用旧臣的惯例,当今陛下更甚。无论是秦廷还是宗室,先帝遗留下来的臣和子,反非新帝党羽,都会被一步一步清理干净。若是自己懂得主动退出尚且能保全性命,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茅君不也正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乱象,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辞官归隐吗?”


    这确实是茅焦着急跑路的真正原因。


    茅焦沉默良久,叹息地吟诵起伯夷叔齐的《采薇歌》,“‘登彼山兮,采其薇兮。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兮?’眼下故人的提携之恩已经报答,我也能安心落叶归根了。只是,我本以为不顾这条老命替故人之子走一遭能让她在这场祸事中幸免于难,没想到人是救回来了,能不能活命却是另外一说了。”


    我听闻公主昏迷至今都没有醒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怀子并却也只是淡漠道,“死生,命矣,人力所不能及。”


    曾几何时,他也是对她那位沉迷求仙问药大保健的父亲这么说的。而更早的时候,这句话是她母亲信奉不疑的生死观。


    “我是真不明白你。若说你在意她的女儿,如此生死危机面前你连面都不露;若说不在意,又千方百计地算计别人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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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觉得她现在昏迷着远比清醒着要幸运吗?”


    想起近日来发生的祸事,茅焦也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棠华宫宴后,那些被逮捕下狱的公子公主们已经陆续被处决了。公子十二人被戮死于咸阳市,十位公主被死于杜县。这两日咸阳城的刽子手都不够用了,砍人砍得刀锋都卷刃喽。”


    这几日咸阳城下的哪里雪,那是血啊。


    “她醒不过来也好,知道手足至亲要死却无法相救,比人已经死了只能血泪相和流要煎熬许多。至少,她不用亲眼看到这一切。”


    茅焦摇了摇头,”公主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皇位之争中哪里来的兄弟姊妹,都是竞争对手,她既然选择支持当今陛下即位,又怎么能上赶着替当今陛下的竞争对手求情呢?”


    “我想她不仅是在替至亲求情,亦是在为心中的道义争辩。”


    茅焦不认同道,“她的身份是天家公主,不是舍生取义的圣人先贤,怎么能去与至高无上的皇帝争对错?如今的情形……”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么感慨着,宋怀子却是悄无声息地在棋盘上赢了一子,“如今的情形也未必是坏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即便大难不死,也不过是一个失宠的公主,能有什么福气?”


    “茅君觉得经此一事,秦廷上下会如何看待长安公主不顾性命为诸兄姊求情一事?”


    茅焦继续走棋,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赞她一声好人?”


    “对呀!茅君真是聪慧。”


    茅焦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世道好人能有什么用?”


    “可太有用了。不管是真心还是伪善,这世道向来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局势越乱,经历越惨,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主之子就越容易崛起。”


    茅焦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可她只是一个公主,她站在道德制高点有什么用?难道臣民还能拥立一位女子当皇帝吗?


    宋怀子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抿了一口热茶,朝他投去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他记起宋怀子当年也曾笑着给他讲过始皇帝的一句戏言,“若是男儿,必为储君。”


    可长安公主到底不是男嗣啊。


    因而感慨道,“若长安公主真是个男儿就好了,就不会有所谓的立嗣之争了,也不会有如今的腥风血雨了。”


    宋怀子最后下了一子,淡淡来了一句,“依大秦律历,若无男嗣,女子亦可顶立门户,继承父辈的爵位和财产。”


    茅焦的心震动了一下,若是始皇帝的男性子嗣都被屠戮殆尽,那么即便是公主,也有机会问鼎至尊之位。


    他隔着漆案向宋怀子靠近,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会把先帝的戏言当真,决意培养一位大秦女皇帝了吧?”


    若果真如此,那可是比赵高所为还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赵高起码是将一位公子推上皇位,而眼前这位是要将一位女子扶上皇位。


    宋怀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伸过来的肩膀,“茅君啊,我吃掉了你得分的枭棋,你又输了。”


    宋怀子胜利的笑声响彻整个敦朴居,甚至震动得两人身侧漆屏上彩绘的鲲鹏都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茅焦扯了扯嘴角,呲了呲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又被宋怀子这个老匹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