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作品:《只想将他捉拿归案

    又是片刻的沉默,黑暗仿佛凝固了两人的呼吸。


    沈容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空洞,仿佛穿越了许多沉重的记忆:


    “后来呢。”


    听见她的声音,林绩消瘦的身躯陡然一颤。


    他不由自主地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沈容端知道他在流泪,但她没力气揭穿。


    她自顾不暇了。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的声音,是和姐姐有些像的。


    所以,她也不爱听。


    她索性不爱说话了。有时候想捂着耳朵说话。


    她也不敢听。


    林绩没有走,没有像沈容端一样决绝地走,一去不回头。


    他留了下来,留在了慈幼院当教书先生。


    文昌府对他而言,仿佛是一片无人问津的坟场。


    而他就是守墓人。


    有的丧事办了,有的丧事没办。


    但没关系。


    他的余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葬礼。


    就算他想了十年,想到头发花白都想不通。


    原本只有十五步的距离。


    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不是没有查过,那些人是从何而来,为何要用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杀人。


    最终的答案却令他更加无力。


    ——就是路过的饥民而已。


    没有非要杀沈家人,灭他们满门的原因。


    就像蝗虫过境一样,没什么原因。


    只是刚好碰到了。


    所以就倒霉了。


    仅此而已。


    当然,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一个人独自忍受残忍,总好过两个人一起煎熬,不是吗。


    林绩忽然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苦涩,开口道: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认识赵秉清的吗?你不好奇,他要做什么吗?”


    沈容端微微一顿,她想,姐姐喜欢她是有道理的。


    姐姐永远是对的。


    他很聪明,像姐姐一样,不喜欢累赘弯绕、繁复曲折的文字。


    他们都是很尊重文字的人。


    所以,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必隐藏。


    就像此刻,他知道,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出了他半夜出现在此的原因。


    所以,不必隐藏。


    沈容端又沉默了片刻。她今晚格外厌倦说话。


    可是,眼见林绩准备继续开口,她打断了他。


    “我不想知道。我知道赵秉清在找我,我对他隐瞒了身份,也希望你帮我隐瞒。我和他只是押送和被押送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系,也不会有其他关系。”


    她的声音平静而疏离,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他真的一直在找你,找了很多年。”


    林绩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一丝不解与无奈。


    “没有为什么。告诉他,我死了。”


    她的语气冷静得像在谈论别人的事。


    林绩迟疑片刻,再次开口:


    “……其实,赵秉清他……”


    沈容端顿了顿,眼神变得如往常一样淡漠:


    “人死不能复生,你我都该往前走。”


    林绩闻言,垂下双眼。


    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凉意,仿佛冷肃的秋风在直钻心头。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将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原本要说,赵秉清把你的父母……还有姐姐,都安葬了。


    他一个人安葬的。


    你要去坟前祭拜吗?


    没说出口,也好。


    她的妹妹往前走了,很好。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思绪纷乱翻涌,两人谁都没有察觉到,门外早已站着一个悄然驻足许久的人。


    门虚掩着,缝隙里泄出的微光,将那道身影勾勒得模糊而又诡秘。


    陈霍低头,看着手中反射出银光的刀锋。


    刀刃闪烁间,照出了他嘴角一抹轻微的笑意。


    有趣。


    他原本想要她今晚就死的。


    但此时,他的心思忽然改变了。


    谁会拒绝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却找不到冤亲债主的人呢。


    更何况,此人还武艺高强,在朝中为官。


    只要他能编造出足够可信的证据,让她信服,她便会成为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一把指向谁,便杀谁的刀。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一亮,心中的愉悦逐渐升腾,像是一团无法抑制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陈霍悄然退离了门口,步伐轻巧,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然而,当他路过桃枝门前时,脚步却略微一顿。


    他望向屋内,少女正沉沉地睡着。


    屋内的油灯在风中微微摇曳,映照着她稚嫩的面庞,透出几分未褪去的少年青涩。


    陈霍眼眸深沉,注视片刻,指尖微动,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然而,他最终没有踏入屋内,抬步离开。


    此刻,他心中有更为重要的事,容不得任何人惊动局势。


    赵秉清与手铐的缠斗已持续多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过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关窍,手铐啪嗒一声松开,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膝上。


    他喘了口气,目光掠过自己略微泛红的手腕,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他小时候跟随父亲四处贩货,虽然记忆剩的不多,但总有痕迹。


    江湖上什么人都有。


    父亲说,大家没有高低贵贱,都只是想混口饭吃。


    所以,他也曾和窃贼同睡一庙,天南海北地聊天。


    聊得兴起,他还意外地学到了这么一点……


    技艺,嗯。技艺。


    那日摸走沈容端的钱袋的手法,也是如此得来的。


    赵秉清忽然觉得,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好像,他已经和沈容端认识了许久一样。


    他蹑手蹑脚地拾起包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些许寒意。


    正准备踏步而出时,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衣角飞速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赵秉清猛地一怔,心头一紧,连忙贴近走廊扶手,俯身向下张望。


    只见楼梯下,一个男子的背影正快速离去,身后紧跟着两个随从。


    三人动作利落、步伐急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那身形……似曾相识。


    这几个人,他见过吗?


    在哪里见过?


    他们大半夜,来此地做什么?


    深夜,林集敬急匆匆赶到渡口,心里还满怀期待,以为自己亲自来接这位神秘来客,他会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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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几分薄面。


    然而,当他笑脸迎上时,却只换来陈霍的冷淡一瞥,仿佛他不过是空气中的一缕浮尘。


    陈霍全然无视他的殷勤,没有寒暄、没有解释,甚至没有透露他此行的目的。


    只是抬了抬眼皮,问了一个让林集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沈容端在哪。


    林集敬当时心里就像被猛然砸了个闷棍,脑门上立刻浮现了个巨大的问号。


    沈容端?


    那个在开元河畔,让他当众出丑的锦衣卫?


    她来文昌府了?


    这个人找她干什么?


    想到这儿,林集敬一肚子的疑惑翻江倒海。


    但陈霍只扫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也就明白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清楚沈容端的行踪。


    他知道,林集敬似乎是纪家的狗腿子。


    不过,属于抱得不算太牢的那种,因为他比较不中用。


    于是,他脸色更加阴沉,懒得与林集敬浪费时间,直接挥手带着手下人马离开,径自去搜查。


    被晾在原地的林集敬,心里一阵窝火。


    再怎么说,他也是文昌府的父母官。


    如今却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撂了脸色,简直颜面尽失。


    他咬了咬牙,气得脸色发青,转身便匆匆往府中赶去。


    走到半路,林集敬忽然脚步一顿,眉头微皱。


    思索片刻,他冷笑一声,转头吩咐身后的随从:


    “你们给我盯紧他们,查查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另外,顺便调查一下,沈容端是不是真在文昌府。”


    他心里对沈容端,早已恨得牙痒痒。


    那一日,她当众让他丢尽颜面。


    而且,这件事甚至传到了文昌府来。


    害得他现在看到别人小声议论,都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在讨论自己。


    要她性命,他暂时不敢。


    但是使点绊子,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过,他要先摸清纪崇玉的意思。


    赵秉清还在扶手旁,努力回想那三个匆匆离去的人是谁。


    脑海里正乱成一团,突然感觉到侧面传来两道视线。


    他心里一紧,整个人猛地僵住,硬着头皮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沈容端和林绩。


    沈容端神色淡然,像是早就料到会撞见他似的,目光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她甚至还扫了一眼赵秉清背着的行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挑了挑眉。


    而林绩站在她旁边,表情则是一言难尽,眼神无奈得像在看一个即将跳进火坑的可怜人。


    他的眼中,分明写着四个大字——


    自求多福。


    赵秉清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像被人重重敲了一下,整个人瞬间陷入一种迷蒙的状态。


    他愣住了。


    这是什么场景。


    为什么林绩会和沈容端并肩而立。


    两个人看起来竟然这么和谐,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究竟怎么会这样。


    他拼命在脑子里梳理一切,试图找到合情合理的解释。


    是不是林绩见自己迟迟没有露面,担心他,所以跑来客栈找他,然后正好被沈容端逮了个正着?


    还是说,沈容端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干脆把林绩直接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