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季无虞还是和时穆白乘的同一匹马。


    “我说季大人，你怎么还要和我一起回去？”


    季无虞白了她一眼，说道：“本官喜欢有始有终，公主殿下。”


    “我看你喜欢口是心非呢。”时穆白轻笑一声，又问道：“那你方才对隆天盛那意思，是想把人家招安了？”


    “是，也不是。”季无虞有意和她卖关子。


    “你别一老给我兜圈子。”时穆白故意松了绳子，让马跑颠簸些，季无虞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伸手抓绳子，骂了她一句。


    “那你别一老吓我。”


    季无虞转过身，瞪了她一眼，时穆白这才回到了原样，扯着缰绳将马骑得安安稳稳。


    嘴上却还是不客气，


    “你快说。”


    季无虞拿她没辙，只得全招了，“招安自是良策，然时下这情况，只怕也难以不见血。”


    时穆白笑嘻嘻的样子瞬间没了，神情只余下严肃。


    “方才我说那番话，不过是试探罢了，只是……”季无虞心里头琢磨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道，“隆天盛的态度，倒是让人有几分有趣。”


    “怎么了？”


    “我方才问他为何不愿意归顺我大楚，你还记得他是怎么回的吗？”


    “他说千坪寨的人不会答应。”


    “那他自己呢？”季无虞的反问里多了几分考究的意味在。


    “他……好似没有说自己。”


    “对。”季无虞认同般地点点头，说道，“而一旁的隆天乐，态度则比他明确得多，我还没见过那位大当家，只是如今看这隆天盛，似乎仍旧在给自己留余地，只怕……”


    季无虞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三兄弟的心未必是齐的。”


    时穆白闻言很干脆地说道：


    “隆天骄是不可能招安的。”


    “说来听听。”


    “你大概不清楚我们九黎这点事。”时穆白为季无虞解释道，“九黎此前一直是吴姓为尊，而隆姓一脉一直不愿隶属于楚朝的管辖，不停地教唆当时的领主发动叛乱，最后被辜老将军剿灭，自此我父王便成为了新一任的九黎领主，而而隆家则出逃至大戎山，造成了现在沅水这么个局面。”


    “那为何当时不就一起剿灭吗？就这般任其这些年在沅水兴风作浪。”


    “他们也是等了辜将军回到了西塞后才有的动作。辜家手上有的是整个南楚最强悍的兵力，上头早有忌惮，辜老将军心里怎么可能不清楚？若非皇帝发话，不会轻易出兵。”时穆白说道，“他们这点小打小闹，还不值得辜老将军再出马。”


    “或许对楚朝来说是小事……”季无虞顿了一下，语气坚定地说道，“对沅水来说可不是。”


    她这话藏着几分执拗，时穆白听完，在暗里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唇角微微一笑。


    见她没说话，季无虞又问道：“那你们九黎为什么不管？”


    “若非得了郅都的令，我们九黎是不会对自己人下手的。”


    郅都的令。


    那祁言……知道吗？


    季无虞垂了垂眸，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方才说隆天骄不可能接受招安，为什么？”


    时穆白一挑眉，说道：“我还以为你多关心我们九黎呢。”


    季无虞回头瞪了她一眼。


    时穆白连忙继续解释。


    “当时带领隆家以及九黎其他不满于楚朝的族人出逃自立门户的，便是隆天骄。”时穆白语气里满是轻蔑，说道，“他还真是和他这个名字一样，愚蠢，却又自信。”


    季无虞思虑半天，沉吟道：“那看来，隆天盛还是那个最好的突破口。”


    不知这句戳了时穆白的哪儿个点，她忽地轻笑出声，出口的话尽是戏谑，说道：“我倒觉得，隆天乐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临了还补上一句。


    “至少是对于你来说。”


    季无虞皱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就我说的那意思啊。”时穆白说完季无虞仍旧是一脸茫然，便忍不住放肆大笑了几声，说道，“你没看出来吗方才？”


    “什么？”


    季无虞被她这藏半句说半句的态度给恼到，吃到苦头，决心以后再不藏着掖着。


    晃晃时穆白的袖子，时穆白便用下巴抵着季无虞，在她耳边吹着凉风，说道：


    “人家看上你咯。”


    …………


    千坪寨。


    隆天盛和隆天乐两兄弟回到寨子里，先后和隆天骄回禀了情况。


    隆天骄听完眉头一皱，说道：“时英纵把他女儿派来了？”


    隆天盛回答他道：“是的哥哥，我来时瞧见了，正是九黎二公主时穆白。”


    听到这个名字的隆天骄只觉麻烦，问道：“她带了多少人来？”


    “不多。”隆天盛想了想，说道，“约莫八九百，但和衙门里那些人加起来也有上千人了。”


    “衙门里的那些人不过也就是些酒囊饭袋。”隆天骄嘴上这般说，语气里的担忧却一丝不少，“只要不是辜家那边来人就行。”


    “可是哥哥，这上边定是注意着了，只怕这次不会放过我们。”隆天盛说完，试探着说道，“弟弟今日见着那位县令，却似乎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意思？”隆天骄似乎听出来了一些什么别的意思，目光如炬般直直地盯着隆天盛，问道，“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不要误会。”隆天盛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只是觉得如今眼下这情景，还有转机罢了！”


    原本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隆天乐一听这话，立马大喇喇地说道：


    “我看二哥就是被那娘们给蛊惑了！”


    隆天乐此言一出，隆天盛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怒道：“我被蛊惑？我看被那女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人是你吧？”


    “你什么意思？”隆天乐似被戳着了什么似的，立马嚷嚷道。


    “别以为我今天来得晚便没看见，”隆天盛上前直接将隆天乐左肩的衣服“撕拉”一声扯了下来。


    被锄头砸中的肩头一片血肉模糊，足以见得季无虞是下了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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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什么！”


    “你看看你这伤！难道不是她弄的？”隆天盛夺了他的话头，语气里尽是诘问，“平常人若敢有这胆子来伤你这般重，你不卸她一条腿都算好的了，如今倒好，要不是我来了，你只怕快贴人家怀里去了。”


    “你休在这胡说！”隆天乐梗直了脖子，整个脸涨得通红。


    “都别吵了！”


    隆天骄出来打了圆场，挥挥手，等两人都各自平息下来，又朝隆天乐细细盘问道：“你和那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隆天乐见自家大哥这般严肃地问自己，底气一下便没方才那般足了，规规矩矩地说道：“我是瞧着她长得好看，但我也没说……没说什么……”


    “什么叫没说什么？！”


    隆天骄似乎是真动了怒，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


    “和你说不清！”


    隆天乐不愿与他起争执，哼哼一声，破罐子破摔般丢下这一句，直接甩袖子摔门而去。


    “嘿，这小子！”隆天骄气得直扶腰，和隆天骄怪道，“你看他！越发我行我素了。”


    隆天盛望着隆天乐离去的背影，眸色微微一沉，情绪实在复杂，却还是很快敛好，拍拍隆天骄的肩安慰。


    …………


    季无虞安排完县衙里的诸项事宜，踩着夜色又一次回到了大戎山，今白天来的那些人也已经在大戎山上安营扎寨。


    季无虞走过去，找到了在这守着的劳琼耒。


    劳琼耒见到了季无虞后，连忙朝她跑来，行了礼，说道：“季大人您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亲自来了？”


    “我来瞧一眼。”季无虞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几个偷奸耍滑的，便又问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他们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还在胶着呢。”劳琼耒面露难色，说道，“千坪寨那边啊，也派人堵在了这几个口子里，完全一个退步都不让的！”


    季无虞轻皱了皱眉，目光却依旧坚毅，说道：“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说完又拍了拍劳琼耒的的肩膀，语气放缓，说道：“等明天你就先回衙门里处理事情，这边我来坐镇。”


    “还是让下官陪着大人吧。”


    季无虞望着劳琼耒坚持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回程的路上，季无虞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解决当前的局面。


    照现如今的形势，时穆白今天和自己说的如若是真的，招安便是不可能了，如果直接刚上去，只怕也就打个五五开，她这头讨不到什么好的。


    软和硬走哪儿边都不得巧。


    季无虞觉得头疼。


    不停地揉着太阳穴，想着怎么办时，得了空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后头传来的脚步声。


    来人似乎没有伪装自己的意思，声音又沉重又急促，还有一分季无虞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季无虞一向比常人要敏锐得多，脑子转得也快得多，她刻意丢了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弯腰捡起的时候朝声音的那头轻瞥了一眼。


    看这穿着，是九黎人。


    而这身形……


    隆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