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案发后第九天西装

作品:《泉眼无声

    武芝华的店面重新营业,积压的工作仍没完成,虽然姜暮有帮忙,但无法缓解她的压力。


    整个上午就这样在缝纫机的哒哒哒声,尼龙布料的聚酰胺纤维味和电熨斗过度加热的烧焦味道中温温吞吞地过去了。


    客人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取走衣物,她们满意的笑脸为这间裁缝铺增加了一点温情和信念。


    姜暮时常看着那堆积如小山一样的衣服出神,对于完工进度感到震撼。


    她一件件拎起,放到熨烫台上,道,“没剩多少活了,真快。”


    武芝华肿着眼皮,神色倦怠,头发也蓬乱乱的,像是有一肚子心事,她压抑着嗓子眼里的干涩和热痛,嘶哑出声,“从前积压的活,不能让顾客再等了,我也不能再等了。”


    窗外“哗”地一声下起大雨,一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了慌乱之中,加速骑车的人,奔跑的人,梗阻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这雨真是突如其来。”姜暮说。


    武芝华把刚改好的红色裙子抖了抖,剪掉线头,问姜暮,“会熨衣服吗?”


    “会。”姜暮点点头。


    她绕到工作台另一边,铺上一块乳白色毛巾,均匀地洒上水,将裙子平铺在上面,目光掠向窗外,等熨斗烧热。


    烈风催动的云海,摇撼的树,勾勒出街道凌乱的美。


    姜暮道,“下这么大的雨,这几天客人会很少。”


    她并不知道店面已届租期,武芝华已经和房东商榷了不再续租,来铺子取衣服的顾客都知道,店主要举家搬去市里住了。


    武芝华道,“看这天色,恐怕要下一天,最后这几件改好咱们就收工。”


    干了十几年,要强了十几年,也风光了十几年,年纪轻轻颈椎和腰就都出了问题,该歇着了。


    武芝华起身,晃动着手臂,右侧肩胛骨发出骨缝摩擦的脆响,她一瘸一拐走到模特前,模样郑重又眷恋地抚摸上去,很久才把模特身上的黑色西装脱下来,道,“我正好倒出些功夫把这套西装改了,留给朝子,也算是对他爸爸的一个念想。”


    武芝华整理好桌面,将几把各种形状的剪刀整齐摆放在一旁,熟练地翻开西装里子,准备拆线。


    姜暮这边熨好裙子,挂在衣架上,“要改成什么样?你又怎么知道他以后能长多高,长多胖,万一他变成一个大胖子可怎么办?”


    武芝华被她逗笑,“我是他妈,我能想象得到他以后什么样。”


    姜暮觉得这很神奇。


    武芝华手握剪刀,说话时便已经把西装袖子拆了下来,姜暮没有注意到,她眼里有片阴霾,不动声色却又翻云覆雨般汹涌,她手下动作仓促而用力,熟稔却差点失了分寸,只顾摇头,“你还小,你不懂。”


    姜暮在那昏暗的台子里,看到了天下所有母亲的样子,一样的压线手势,一样的柔弱中夹杂着一丝不苟。


    她想起李雪梅坐在沙发里织毛衣的样子,也想起坐在木墩上做鞋垫的李奶奶。


    她们的所有期望、寄托和爱,都随着针脚的涌动织在了她们心里。


    ……


    中午武芝华在里屋做饭,张朝大咧咧撩开门帘窜进屋,带着一路风雨,门口的地上不幸地积了一滩水。


    他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似乎跟武芝华发生了极大的不愉快,下手有些重,抽屉“砰”地被拉开,再“啪”地被关上,遇到打不开的柜门则“当当当”放开拳头去砸。


    他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又撩开里屋门帘,钻进去跟武芝华吵架,两个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真切,但两个人拉扯声极大,有什么东西哗啦哗啦直响,像是X光胶片。


    姜暮立在门口,踯躅着不敢进去。


    武芝华抢回了他们一直拉扯的东西,卷到衣服衬布里,姜暮还是看到了,除了x光片,还有把剪刀。


    她拉开抽屉,收了起来,拿小锁头上了锁,钥匙别在裤腰带里,嘴里是不客气的,“你回去准备一下,我给你买了票,晚上的火车去市里。”


    张朝惊讶,“我不去。”


    “教练打电话来说如果错过这次专训,就赶不上今年十月份的省级比赛了,只有省级比赛有好成绩,才有可能进省队,你再不去,今年就只能放弃,你又不是学习的料子,遗传了你爸的体格,混上这个好出路,你难道就这么放弃?”


    她收拾着他留在这里的零碎用品,装到一个布兜子里,说,“那边学校住宿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费用都汇过去了,平时吃饭就在学校食堂,等你正式开学后,那边的老师会帮你办理转校手续,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你今天必须走,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张朝倚着门框,抱着肩膀,满脸执拗和不屑,“我不走,我得等李舰判刑之后再走。”


    “等他判刑,那要半年到一年,体校还要你吗?你的前途就没了。再说,你能保证等个一两年,你各方面素质不会下降?”武芝华又气又急,“这次看中你的教练可是国内最知名的,你别给我任性。”


    张朝来了狠劲儿,“我说不去就不去。”


    武芝华顺手抽出案台上半米长的实木量衣尺,骂道,“你怎么跟你爸一样,不听我的话,你要气死我是吧?”


    张朝突然没了声,红着一张黑脸倔强地不肯低头。


    武芝华道,“去吧去吧,等你爸这边的事都办利索了,我就关了这个店去找你,一边是凶杀案,一边是诈骗案,纠缠不清的,妈求你,你让妈省省心。”


    张朝终于低头道,“我答应你,我爸丧礼办完我就走。”


    他看了姜暮一眼,插着兜,转身踢开门帘子走进了细雨里。


    ……


    到了下午,雨没停,风也不小。


    姜暮看见有人撑着伞往店里跑,忙站起身帮忙开门,男人一个箭步跳进来,跺跺脚,把伞折叠立在门口。


    姜暮一看到谢东,全身的细胞都惊醒,警惕地挥舞起大刀。


    “有客人?”里屋的武芝华听见声音喊了一声,掀开帘子往外看,见是谢东,先愣了一下,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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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暄,“原来是谢警官,这么大的雨,没想到您还会过来。”


    谢东点点头,“办案嘛,哪顾得上天气,越是下雨,越是要出来,否则证据会越来越少,日子久了,或许就真的什么都查不到了。”


    谢东说这话时,回头看了眼姜暮,姜暮毫无波澜地垂头擦着他溅到她身上的水点。


    “请坐。”武芝华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店铺中间。


    谢东拧开一瓶小双山矿泉水喝了一口,武芝华和姜暮看得直恶心。


    谢东意识到这道目光,特意说,“新日期的。”


    即便是新日期的,还是觉得恶心难受。


    谢东尴尬地放下水,也没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在忙?”


    “嗯,改衣服。”武芝华神色凝重,突然问道,“李舰不是凶手吗?还调查什么?”


    谢东回头看姜暮,武芝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姜暮,姜暮像是怕老师提问的学生,不肯抬头。


    武芝华拄着拐杖走到工作台里面,摇了下缝纫机,一条腿踩在踏板上,开始“哒哒哒”地工作,心不在焉,线跑歪了都没有发现。


    谢东环顾四周,问武芝华,“雨天没什么生意吧?”


    “老天爷不照顾生意,没办法。”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把剪刀,剪断线头。


    谢东目光落向那把黑色剪刀,又落在上面的螺丝栓上,“这上头的螺丝是做什么用的?”


    武芝华讪笑,“调节松紧。”


    她低头继续按照划线裁衣服。


    谢东看一眼桌面上不同型号的剪子,有大有小,薄厚形状也各不相同,又见一把常用的剪刀柄上缠着白布,新剪刀才会缠上布条,他喝了口水。


    屋子里因多一个人,温度似乎有所升高,窗上一角已结了一层雾气。


    谢东用一种并非强迫却又并非问句的夹生语气对姜暮道,“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姜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武芝华闻言,不小心压线压出了界限。


    谢东拍了拍衣服,“行了,我出去等你。”


    谢东拿起伞推开门,伞“哗啦”一声撑开,他快速地跑了出去。


    武芝华的缝纫机突然停下,黑色的线遽然间崩断。


    武芝华脸色有些苍白,重新穿线,手在抖,她穿了几次也穿不好,姜暮走过去,帮她把线穿好,便慢吞吞地出门了。


    武芝华盯着姜暮的背影,担忧又心疼,最终被下班路过店铺的客人们挡住了视线。


    客人们来取衣服,她们站在镜子前试穿,武芝华忙前忙后,帮忙剪线头,裤脚,缠线,客人要走了,提出再做一套衣服的要求,武芝华道歉称最近都不接订单了。


    她看着店铺,看着灰沉沉的窗,觉得精神恹了,疲惫了,想歇一歇了。


    临走收拾垃圾时,她又看向马路对面的警车,姜暮已经上了那辆警车有二十分钟,武芝华攥紧了手心。


    她知道,警察突然又来找她,恐怕是李舰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