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案发后第七天傍晚

作品:《泉眼无声

    案发后,第七天,傍晚。


    安茜和谢东被客气地请进李舰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看上去不太讲究,只有一张实木桌子和一排实木书柜,漆面陈旧,也有些年头了。


    他们被安置在一套黑色皮质沙发里,与李舰面对面。


    李舰笑眯眯地搓搓手,提起茶壶,给两位倒了水,道,“最近厂里水质被质疑出现问题,很多订单都被退回,厂里领导都在开会研究解决办法,怠慢了。”


    谢东接过滚烫的茶杯,在鼻尖嗅了嗅,比他那搪瓷杯里每次泡到无色的金骏眉味道香许多,颜色也金黄透亮。


    “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进一步了解案发当晚的情况,毕竟张文斌是这里的职工,而且死在你们厂区的泉眼附近。”谢东说。


    “嫌疑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难道还有什么疑点?”李舰蓄茶。


    谢东说,“一个案件想要完结需要经过很多繁杂的环节,我们要多番取证查证,以确保证据链完整。”


    李舰摘下眼镜,掐了掐鼻梁两侧的睛明穴,面色沉痛地叹气,“您要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这是作为公民应尽的义务。”


    “张文斌作为你的属下,在你的印象中,他是怎样一个人?” 安茜把录音笔放在桌上,同时拿出笔记本。


    李舰重新戴上眼镜,用力眨眨眼缓解眼周的干燥不适,想了一下说,“张文斌在我们厂工作已将近二十年,是元老级的骨干人才,在生产部、销售部、后勤部他都任过职,两年前又调到检修部。目前在厂里,只有他一个人能跨部门工作,对厂里各部门大大小小的事也最了解,是我们副厂长的备选人才。”


    安茜记录下五个字,“工作能力强。”


    “后来为什么姜源当了副厂长?”谢东问。


    李舰道,“本来是他,但领导们后来又觉得姜源更适合。”


    谢东不解,李舰推推眼镜,说,“是这样的,厂里上一阶段有很多销售扩张和投资计划,如果有可能,我们也希望能够引入更多的投资,我们不再仅仅着眼于生产方面,所以厂里现在需要的是懂财务的管理层,通过一些财务手段来为厂里做更多的战略层面的工作,所以上面领导一致认为姜源更适合。”


    安茜道,“票选副厂长这种大事张文斌可以缺席吗?”


    “当然不可以缺席,虽然被选上的可能性很小,但他毕竟还参选。那两天张文斌一直在请假,对此我也很不满,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李舰说不下去。


    “有请假条吗?”安茜问。


    “有。”


    李舰朝身后的秘书挥手,秘书把文件夹拿来,安茜看过,发现每一张请假条字迹都各不相同。


    “厂里的管理很松懈嘛。”谢东低头泯了口茶。


    李舰不小心咬住一颗茶叶梗,讪讪的,脸色不太好,倾身道,“他已经提出了辞职意向,所以……当然,这方面我们厂里确实做的不好,我们已经觉悟,并开始努力改进,厂子里老资历多,尤其是张文斌这种,想要根治,就要下狠心下猛药。但我们也不能伤了老员工的心啊,所以今天我们开会也讲过这个问题,我们提出了两个坚决,一是要坚决引退,二是要坚决加大老员工安置和抚慰的力度,确保厂里管理正规化,生产规模化,人员管理正规化……同时我们还做出了几个细则,比如加强职工安全培训就是一个很好的方案,我们坚决整改,为员工创造新环境,创造新氛围,决不能让员工意外伤害致死这种恶劣事件再次发生。”


    安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安茜感叹道,“希望你们不是仅仅完善制度,强化落实才是至关重要的。”


    “安警官说的是,厂里目前的工作虽然很艰难,但在重新开工前,我们现在要落实的,就是无论多么艰难,要把这个月职工休假的工资准备妥当,并且要把死者家属的慰问金抚恤金丧葬费拿出来,哪怕厂里账上支不出钱,管理层自掏腰包,也只能比法律标准多,绝对不能少一分。”


    “李厂长很有社会责任心?”谢东语气奇怪,既像是肯定又像是质疑。


    李舰道,“我代表的是厂里,我的社会责任心只是企业责任的一角,我们虽然只是小小的民营企业,但我们办学校建图书馆,努力做好文化建设,却对安全建设方面欠缺超前意识,这次事件对企业的名誉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作为这次事件的责任人,我已经在会上表态,只要这次难关渡过去,我也会自觉引退辞职。”


    一番话严丝合缝,挑不出毛病,可这套说辞,反倒引起了安茜的反感,总觉得说得过多了,像在树立什么,也像在故意掩饰什么不想说的……这就像精心准备好的演讲稿,表演痕迹过重,给人一种矫揉造作的质感。


    他显然是善于将自己摆在道德的高点,极其懂得人性,善于伪装的那一类知识分子。


    安茜审视他,认为他和张文斌的关系也绝对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好。


    “六月三十号那天晚上你都做过什么?”安茜进一步进入案情。


    “跟副厂长姜源一家吃晚饭,这些天你们的警员都已经问过了几遍,还做了笔录,是有什么问题吗?”李舰和蔼可亲地问。


    “我们只是想再次确定,您不用紧张。”安茜微笑,“晚饭过后呢?”


    李舰道,“晚饭过后,我开车直接回家了。”


    安茜道,“没有逗留过?”


    李舰道,“没有。”


    安茜道,“家里有什么人在?”


    李舰道,“家里只有我自己。”


    安茜道,“你爱人和孩子呢?”


    李舰道,“爱人回娘家了,孩子去市里旅游。”


    姜源的口供说,案发当晚曾在重工街李舰家楼下见过他老婆徐红,他老婆徐红也确认过此事。


    徐红说她并不在家常住,那天只是跟她哥哥回家取东西。


    徐红哥哥说他是厂里的领导,因为饭局特意从市里过来,顺便把徐红捎回来取东西,所以饭局不欢而散后,他们又立即回市里了,确实没在家住。


    安茜道,“你说你从饭店离开后直接开车回家,但却有证人看到你和张文斌离开饭店后在街对面停留,有激烈争执,还动了手。”


    李舰沉默地盯着她,仿佛在努力思考什么。


    安茜道,“你们因为什么动手?”


    李舰神色变了变,“只是厂里的一些小事。”


    谢东道,“为什么故意隐瞒这件事?”


    李舰为难道,“打架之事不值一提,与这个案子也没关系,而且我们俩分开后,我确实立刻开车回家了,只是没有人能做证罢了。”


    谢东道,“你确定你打架后立即回家了?”


    李舰道,“没错。”


    谢东道,“可还有人说,后来在矿泉水厂门口附近看到过你,你怎么解释?当时你正开着桑塔纳从外返回厂里,你回来做什么?”


    李舰见警察这次是有备而来,知道不能再撒谎,道,“哦对,老张走后我碰到过张朝,确实见过。”


    令安茜想不到的是,李舰很积极地承认了这一点。


    安茜和谢东对视一眼,谢东问,“你们说过什么?”


    “就是打了个照面,没说话,之后我就开车回家了。之前警察来问,我以为不重要的就不用说。”李舰缓缓端起茶杯,淡定喝茶。


    安茜冷下脸,提醒道,“李厂长,您最好知道什么就说什么,重不重要我们警方自会判断。”


    “是是。”李舰说,神色很平静,“我后来听说你们已经把张朝作为嫌疑人带回去调查,我才想起那天看到他在厂子门口盘桓,现在仔细想想,他还真有可能上过山,他神色慌慌张张的。”


    安茜,“……”


    安茜闻言默默记录,直觉告诉他,李舰故意隐瞒见过张朝一事,恐怕是想隐瞒自己上过山的事实。毕竟他们已经证实,张朝没有上过山的可能。但奈何没有确凿证据,安茜一边按着油笔帽,一边划上几个问号。


    谢东道,“你知道张文斌为什么上山吗?”


    李舰垂眸,喝茶,茶杯将他神色掩盖,“这我可不知道。”


    谢东道,“你上过山吗?”


    “我没有。”李舰否定,放下杯子,平静地看向两人。


    谢东道,“谁能证明你没上山?”


    李舰诧异,反问,“谁又能证明我上过山?张朝只是见我进厂,没亲眼见我上山。”


    谢东道,“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李舰艰难陪笑,“没人能给我证明,我回家路上没遇到什么人,毕竟那时候很晚了,小双山的居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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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钟都上床睡了,更何况是下着大暴雨的夜里,很多区域停了电,人们睡得更早。”


    安茜从兜里掏出存折,“张朝说你给过他七万块钱?”


    李舰脸色陡变,他沉吟片刻,推了推眼镜道,“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谢东道,“为什么给他这笔钱?”


    李舰从沙发靠背里直起腰,身体前倾,思索半晌,说,“张朝持刀入室抢劫,他勒索我,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要杀了我,我只能给他想要的东西,包括一套房产证和钥匙。”


    “有这种事?”谢东惊诧。


    李舰点点头。


    谢东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舰道,“就在饭局当天晚上。”


    谢东道,“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李舰道,“他当时持刀,没法报警。”


    谢东道,“过后为什么没报警?”


    李舰道,“我想他之所以勒索,定然是已穷途末路,面对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我就当破财免灾了。他这种小混混,在外面谁知道都做些什么坏事。”


    谢东道,“你还挺想得开。”


    李舰搓搓手郁闷地说,“我这不是一直想着等我见到他爸,一起跟他爸算账,可谁能想到,他爸竟然……”


    安茜道,“可张朝说,你害怕他说出他上山的事,所以这笔钱实际上是你给他的封口费。”


    李舰的脸色顿时更沉,他抬头凝视安茜,“他在撒谎。”


    安茜道,“到底谁在撒谎?”


    李舰低头,双手搓了搓脸,搓得面皮和眼睛都通红一片,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安茜道,“你拿了张朝的学习档案?”


    李舰道,“没错。”


    安茜道,“为什么拿他学习档案?”


    李舰道,“不想让他走,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母亲管不了他,自然要等他父亲回来,好好管教他,拿了我的钱怎么能让他说走就走。”


    安茜道,“你亲眼看到张朝偷报修单了?”


    李舰道,“没有。”


    安茜道,“既然没有为什么告诉警方张朝偷报修单?”


    李舰道,“张朝着急走,那晚山西板面见过面后,他又没走,我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没走,我虽然拿了他的档案,但其实根本阻止不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但当警察在蓄水池里发现张文斌的尸体,我就全想通了,我认为张朝那时候是听到水泵检修才没有离开。”


    安茜道,“你怀疑他是凶手?”


    李舰道,“是。”


    安茜道,“发现尸体当天,是你在山下拦住张朝,并向他透露他父亲的尸体在水泵房的?”


    李舰道,“没错。”


    安茜道,“为什么特意告诉他这一点?”


    李舰道,“我当时原话是,‘你爸尸体在水泵房被发现,是你抛尸的吧?’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他的表情也验证了我猜的没错,他就是凶手,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早就知道尸体在哪里。”


    安茜皱眉,李舰道,“如果他没有露出破绽,你们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把他当成犯罪嫌疑人带走。”


    安茜道,“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尸体在水泵房的?”


    水泵检修工人看到尸体后立即下山报警,他们警方接到消息后,立即封锁了小双山,也警告过水泵检修工人不许对外透露任何信息。


    李舰道,“我是水厂责任人,水泵检修工人无论如何要向我汇报的,我知道后也立即对员工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水厂恐慌。”


    谢东道,“案发第二天为什么要封了小双山?是谁做出的决定?”


    李舰道,“是会议上大家研讨的,有会议记录。”


    谢东道,“是谁提出这个意见的?”


    李舰道,“这……”


    秘书把会议记录拿来,谢东看过,提出这个意见的人正是李舰。


    李舰无奈道,“确实是我。”


    问题问得差不多,谢东起身,“谢谢你今天的配合,但我们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局里继续配合调查,我很遗憾地告知你,我们怀疑你涉嫌杀害张文斌。”


    李舰惊愕地站起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可能是我?”


    谢东道:“如果有误会的话,请跟我们回去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