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案发当天日记后续
作品:《泉眼无声》 她写道:
【九岁那年,他对她做了过分的事。
她被他从舞蹈团拖出来,她双手用力扳着舞蹈团的木质大门,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毫无尊严地拼命挣扎、祈求。
她发誓她没做错什么。
她只是在练功室里和刚搭档不久的男舞伴练习托举旋转,大两岁的罗彬托着她的腰,她一脚搭在罗宾肩膀,一腿蜷起,双手捧着他的头,罗宾要带着她做旋转三周的高难度动作,她和罗宾的步法和走位都很生疏、不到位,教练耐心地在旁边指点。
他的突然出现,让气氛变得凝重。大概她们的每个动作都像一把肮脏不堪的触手,在拨弄他的底线。他冲进门。
她手一滑,从罗宾肩膀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呈一字马摔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陈教练震惊地过来查看她,她痛得浑身僵硬不敢动。而他,却一把拽起她。
陈教练立时劝阻,“您冷静一下。”
“我来带回我女儿。”他羞愤地说,“我已经明确跟您讲过了,我家孩子不跳了。”
教练着急,“她很有天赋的,这个年纪可以做到这样的动作你都不知道有多么了不起,而且能找到和她不相上下的舞伴也很难得,更何况,马上就到比赛日期了。”
“她要是敢跳舞,我就打断她的腿。”他拉起她,“走,跟我回家。”
她挣扎几次,不愿跟他走,可还是被他拖着往外扯,她擦伤的大腿内侧流下鲜血。她的舞蹈生涯就此流产。】
也是在那天,张朝偶然在阳台上捡到了许多照片碎屑。
他翻着那泛黄的日记纸张,夹在中间的那张自己粘贴的照片虽仍然美丽,但毕竟是碎过的。
他翻开后面一篇日记,她写道:
【那年,她的病情很严重。
“这是……这是怎么弄的嘛!”李雪梅叹气。
红糖味热腾腾湿乎乎的香气扑在脸侧,她抿了抿唇,抱着膝盖缩在床里。
李雪梅坐在床前,端起书桌上的红糖水,用勺子调匀,递给她,嘱咐说:“把这碗红糖水全喝了,你就好了。”
她坐起身,端起碗,把红糖水一口气喝尽,嘴里弥漫着蔗糖的清香味,余味却干涩发酸。
红糖水一路到胃,那种热度像渗透到骨子里似的,顿觉手脚的冰凉缓和些。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小就……”李雪梅拍她的背。
她浑身紧张,她垂下头,看向被罩的花纹,道:“一直很……很疼,而且……”
李雪梅皱眉。
她身体滑进被子里,下巴也缩进被子里,自觉难以启齿。
“……疼。”她垂下头,嗓音沙哑,要被自己吞没。
李雪梅不肯相信,立即起身拉她到厕所。
她光着脚站在冰冷的瓷砖上,仰着头,看上边裸露的丑陋的电线,看那个只消一周没清理,就生出灰白色水垢的莲蓬头,看刚用了一周便瘦了一大圈的白色肥皂。
李雪梅的动作有些粗鲁,没有女人的纤细柔软,她的手又粗又厚,充满力量,像个男人。
她忍不住咬住嘴唇,忍耐着承受着那种尴尬和没尊严。
想哭。
一番仔细认真的检查过后,不知为什么,李雪梅大惊失色,头发也散了,她瞪着通红的眼睛,问,“你告诉妈,你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
她不说话。
“什么时候——”她摇她。
她被吓到,说,“今天早上。”
她立马起身,生拉硬拽,“走,妈带你去医院。”
她不解又恐惧,“妈,我不想去。”
“不行。”她剜她,眼神寒冷凄厉,像冬天的风,刮着刀子。
她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李雪梅终于妥协,选择沟通,“那你跟我说实话,以前有没有过?”
她如遭雷击,心虚,脸颊淌下汗,她反应激烈,猛摇头,“没有。”
李雪梅甩开她,瞪她,这让她觉得,她像厌弃一件旧衣服一样厌弃她。
李雪梅知道了什么似的,笃定了什么似的,将她的这次生病视为不良事件。
李雪梅匆匆回屋换衣服,随便拽出一条裙子就穿,头发也忘记绑。
她站在门口看着李雪梅,心里怕极了。
县城里最大的那家医院离姜家不是很远,但是李雪梅还是带她去看离家最远的一家小诊所,像是躲着什么,难以见人。
诊所在居民楼里,甚至连牌子都没挂,屋里又破又脏,坐着一排挂点滴的精神萎靡的病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消炎药水味。
见是男大夫,李雪梅只觉伤风败俗,又气急败坏地拽她出门。
从前的李雪梅很温柔慈爱,凡事都护着她,可那次不一样,她像押犯人一样按着她往前走。
李雪梅向来生活仔细,从来不大手大脚,但那次,李雪梅竟然花钱叫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敞着棚,“突突突”往回开。
她的脸惨白惨白的。
她们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家附近的县中心医院,医院正门立着一个巨大的红十字,她注视着那个十字架,目光怔仲。
十字架意味着拯救救赎,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十字架最原本是古罗马的一种残忍的刑具,是残酷,是羞辱的象征。
……
县城很小,人口不多,可不知为什么,医院里总是填山塞海一般,人都聚在这里。
李雪梅一进大堂就浑身不自在,站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手紧紧攥着姜暮,烦躁不安,她便显得更虚弱。
护士笑容满面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李雪梅避开护士,做贼似地拉她离开,直奔款台。
填挂号本时,李雪梅攥着圆珠笔迟迟下不了笔。
李雪梅迟疑好久,最终在姓名一栏写下“李雪梅”三个字。
写到后边的年龄一栏时,李雪梅又迟疑了,笔尖停顿片刻,最后写下“32岁”。
李雪梅交好挂号费,到妇科门诊去听号,她也安静地坐在一旁。
医院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坐诊医生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一个护士在旁边维持秩序,另一个护士把病历本排列起来,按顺序叫病人进去。
李雪梅始终垂着头,不敢与人对视,生怕遇着街坊邻居或者厂子里的同事,要是那样,她这张脸怕是没处放了。
如果有口麻袋,李雪梅恨不得把她罩上。
那时,她看到头顶的白炽灯,还有走廊尽头火红的夕阳,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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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并在一起,那么亮,但她罩在李雪梅肩膀下的阴影里,昏暗无光。
二十分钟的时间,两个人竟恍如过了半个世纪。
她像那蒸不烂煮不熟的豆子,被扔在锅里小火慢熬。
……
诊室里通体白色墙壁,一张很长的红色木桌,杂乱无章地摆着几样文具。
瘦削的女医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一身白大褂,靠墙坐着,肩膀蹭上些许白灰。
李雪梅硬起头皮,把她按在座位里。
她眼睛看向地面,有些害怕,不知道会检查出什么。
女医生温柔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低着头。
医生看向病例单,皱眉,上下扫视她一圈,“是你看病吗?这写的什么,三十二岁?”
她脸颊红透。
医生看向李雪梅,不耐烦地把年龄划掉,说,“出去重新排队。”
那天真的要做检查的时候,她逃跑了。
后来她还是被拖上一张床,李雪梅按着她,医生只是看了一眼说,“有两点撕裂,还有感染。”
她哭着说,“跳舞的时候老师让做高难度动作,但是我被托举时摔了下来,结果出了很多血。”
李雪梅问,“她是不是……”
医生笑说,“小孩子没事的,这次流血属于正常的例假。”
医生对她生活习惯了解过后,确认她的炎症来自于家里新养的两条黑狗,她每天和黑狗一起睡,是极其不卫生的。
因为医院先前便有几个这样的病例,所以她的谎言才得以善终。
医生说,“多喝点红糖水就好了。”
李雪梅担忧道,“可她才九岁啊。”
医生说,“带她去内分泌科检查一下激素分泌情况吧,她这是早熟。”
从医院出来,李雪梅拽着她回家。李雪梅脚步飞快,躬着背大步往回走,和往日挺拔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有些怕。
李雪梅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根钉子,把她牢牢钉在屈辱的十字架上。
可是她亦知道,比她更害怕的人,其实是李雪梅。她甚至不敢把那项检查跟她的丈夫说。】
……
这篇日记很长,还写到这样一段对话:
“以后你也不能再把卫生巾都藏起来了,教会她怎么用了吗?”
“我没好意思教,让她自己探索吧,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想要延缓她的那方面发育,我们以后各方面都要注意。”
“对了,医生还说,要时刻提防她早恋,或者其他一些方面的出格行为。”
……
后来,姜暮在她十五岁时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她知道,她有罪。如果5岁时,她对那种伤害还没有太多感觉,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那件事可能不对,只知道只要不告诉父母就好了。可是9岁那年,她深深地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张文斌说的对,她要彻底隐藏那件事。所以尽管时隔多年,在她12岁那天,他把她堵在家门口时,她就知道她完蛋了。
伏尔泰说,一个人往往要死两次,不再爱,不再被爱。
可姜暮不知道,一个人从青春走向成熟,总得经历些什么,总要“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