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案发一天前全员疯
作品:《泉眼无声》 案发前一天。
沙发里,刚刚下夜班回来的李雪梅正在打毛衣,只听房门被推开,“嘭”地一声又被摔上。
进屋的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却似乎不太对劲。
李雪梅放下毛衣针,起身走出客厅,就见姜源脸色铁青,眉目凌厉,姜暮则瑟缩着,低垂着头,小脸煞白。
一大早回来,她就听说了昨晚的事,可好在张文斌先到家通知过她,孩子找回来了。
姜源把钥匙扔在鞋架上,回手就抄起鸡毛掸子,朝姜暮手臂抽了过去。
李雪梅吓得变了脸色,急吼道:“你做什么?”
姜暮缩起肩膀,攥紧校服裤子,害怕、怯弱地站在门口。
那种疼痛,初时凛冽,而后便火辣辣的,从后脊梁沿着伤口一路窜上去,连着脖子和耳根,细致深入地灼痛起来。
她屏住呼吸,像一只小乌龟一样缩在原地,想要反抗,但却不想逃跑,因为只要她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反抗。
李雪梅反应过来,立即把姜暮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姜源,再次质问:“你这是干什么?”
姜源指着姜暮的鼻子,发狠道:“我要是不打她,以后还能管得了她?”
姜源把姜暮硬拉回客厅,把姜暮推到墙角,又朝姜暮身上狠抽下去,少女白皙到透明的手臂顿时掀起一道道红痕,鼓起,破皮,流血。
李雪梅心痛地抱住姜暮肩膀,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姜源想回答,憋了半晌竟觉得难以启齿,愤恨之下,挥舞着手中的鸡毛掸子,又抽下来。
李雪梅道:“不是去给李煊赫补课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了?和李煊赫吵架了?怎么会跑丢了?”
李雪梅关切地看着姜暮,捧着她的小脸温柔地询问着,姜暮忍不住哭了起来,却不说话。
姜源道:“她长大了,胆子也大了,敢撒谎了,李厂长说这几天她都没去补课,连人影都没见到。”
李雪梅惊讶,随即冷声质问姜暮,“为什么,你干什么去了?”
姜暮忍住眼泪,她目光死死地戳着地板,只是咬着牙哭泣。
那种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叛逆,是固执、不知悔改。
这彻底惹怒了姜源,姜源颤抖道:“你说,你这些天是不是都跟那个张朝在一起?”
姜暮哭得更厉害。
李雪梅的脸色彻底变冷了,她用力摇晃姜暮,“你倒是说话啊。”
姜源道:“你居然敢跟那群小混混在一起混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跟那些人在一起,今后你会变成什么样?”
说着,姜源竟然颤抖起来,“你说……你昨天晚上……你跟张朝……你们……你们……”
姜源用鸡毛掸子的竹竿硬节用力怼姜暮的肩膀。
姜暮肩胛骨疼得缩起,踉跄不稳,撞在墙上。
从小到大,姜源从没打过她,姜暮眼睛发红,抽噎一下,哽住,“我们……我们什么都干了。”
姜源震惊,肾上腺素在体内狂涌,他视线模糊,耳膜嗡鸣,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姜暮,露出愤怒且茫然的表情。
他从未想过,乖巧到仿佛没有过青春期的少女如今竟然也叛逆了,她的叛逆如此突如其来,让沉浸在错觉中的姜源措手不及,无法接受。
他看着面前这个瑟缩、低眉顺眼的女孩,容颜未变,眼神却变得异常冷硬和尖锐,他觉得陌生,难以理解。
一瞬间的激怒令这个父亲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扬起鸡毛掸子狠狠朝姜暮抽了过去,劈头盖脸,毫不顾忌,毫不留情。
父女俩的情分在这一刻成仇成恨,她没有躲,反而仰起头,以正脸迎接,一道血痕从她的额头延伸到嘴角、下颌、锁骨,她仰着她那古怪的脸,瞪着姜源,令姜源疼痛难忍。
愤怒使他失去理智,他握紧了手里的鸡毛掸子,他颤抖着手朝姜暮身上一下下抽下去,恨道:“你知不知……知不知道廉耻?你害不害臊?”
姜暮怔肿地看着菱形地砖,她委屈地咬住后槽牙,忍住疼痛。
这一次,她不再怀疑父亲对她的爱,她可以肯定姜源不爱她。
他之所以从未打过她,不是因为他好,而是因为她自己一直没有把犯过的错展露在他面前。
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李雪梅忙把姜源拉开,却也不敢说话了。
姜暮的皮肉一寸寸裂开,一张一缩的疼。
李雪梅把姜暮推出客厅,姜源道,“她疯了,她真是疯了。”
他又大步追来,鸡毛掸子再次抽来,道:“让你一个小姑娘不学好,让你跟不三不四的学生混在一起,让你不检点,去做那些不要脸的事……”
“怎么就不要脸了?”姜暮缩着脖子背对着姜源大吼,“凭什么……凭什么我就是不要脸?”
她闭上眼睛,头脑发胀,不管不顾了,她大吼:“难道……难道那些不要脸的事你们就不做吗?”
姜源和李雪梅双双呆住。
姜暮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天晚上都做些什么,你们憋着不叫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更让人难受,以后你们想叫就大点声叫……”
“啪——”鸡毛掸子甩在姜暮的耳根上,力气大了两倍,姜暮眼前黑成一片,耳朵开始哄鸣。
整张脸,顿时鼓起,尖锐的疼痛夹杂着热辣肿胀,清晰地传来。
李雪梅被姜源这一动作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平静了,一切都平静了。
厨房的开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姜暮不哭不闹,反倒平静地说:“我不想去补课,可你们只知道自己的利益,你巴结李舰不成,只能让我去送人情,我看不起你,不要脸的是你。”
“啪”一声,姜暮的脸再次火辣辣。
这一次,挥手过来的,是李雪梅。
姜暮瞪着李雪梅,李雪梅压抑着怒气红着眼睛看着姜暮。
震惊、责怪、愧疚、矛盾、怀疑、不解、不知所措,在李雪梅的脸上风云一样变换,使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李雪梅从前总是盼着孩子长大,可是长大有什么好,她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只会跟父母作对。
姜暮从前也总是盼着长大,可是长大又有什么好,长大了就和父母之间画出一道墙,他们在墙那边,她在墙这边,彼此画地为牢。
最伤人的便是,你会突然发现,他们对你的爱,是有条件的。
如果你犯错了,爱就消失了。
“你真的疯了。”李雪梅咬牙切齿地说。
……
李舰回来时,天已大亮。
他提着文件包踱步上楼,却看到张文斌倚着楼梯扶手在抽烟,于是放慢脚步,也点了根烟。
张文斌见李舰上来,挽了挽袖子,攥紧拳头,等李舰走上楼,精准无误地朝他的鼻梁一拳砸了过去。
李舰被打了个趔趄,他捂着鼻子扶住楼梯扶手,鼻血从指缝间涌出,李舰压低声音咒骂,“张文斌,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张文斌揉了揉手腕,提起李舰的衣领,压低声音道:“是你做的过了,你特么还有人性吗?”
他把他推到门上,“我跟你讲过,那孩子已经有心理问题,你呢?你竟然让她去你家补课?你安的什么心?”
李舰仍然拎着文件包,另一只手掏钥匙,“她爸妈都同意,你跟着操什么心。”他毫不在意地推开张文斌,准备开门。
张文斌暴怒:“你他妈是牲口吗?”
张文斌拎起他的衣领,“如果你再这么肆无忌惮,我就把你性侵他孩子的事都告诉姜源。”
李舰扔下文件包,反手一拳打倒张文斌,声音压得更低,“我特么忍你很久了。我看你是不想往上爬了,你他妈的给我清醒点。”
文件哗啦啦落下来,张文斌似乎真的清醒了,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捡起一份姜源备选的文件冷笑:“厂里的事你这不是安排的很明白吗,你还真要把副厂长的位置给姜源?”
李舰道,“你还知道为这事操心,我以为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李舰语气里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恨意味。
张文斌彻底冷静下来,他弹了弹文件,“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你这是在质问我?”李舰用手背拍打张文斌的胸脯,指点道,“如果不是我把小金库的事情压下,你就要被姜源举报了,这会儿你就在警察局了。”
张文斌不服气,道,“十年前的事,账务早就处理干净了,他那么蠢怎么会发现?再说小金库是我一个人的?你拿了其中百分之八十。”
“事情是我经手的吗?谁有证据证明我拿了这些钱?你有证据吗?” 李舰反问,“老张,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你得认。”
张文斌气血又涌上来,手肘横压在李舰喉咙上,把他逼在门框上,“我他妈认你妈。”
压低的嘶吼,让张文斌更显面目狰狞。
李舰抹了抹嘴角的伤口,无奈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你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但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吃眼前亏啊,姜源这个人,性格耿直,容易得罪人,我们不给他下套,他都自己给自己挖坑,你先别着急,这阵子先休息休息,早晚我再让你回来上班。”
张文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姜源上位,我张文斌给他让位也就罢了,我还得被开除?”
“是停职,停薪留职,”李舰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毕竟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人家让你辞职你就得辞职。”
张文斌顿觉有苦说不出,“去他妈的姓姜的。”
李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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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好不容易给你办了停职,你就庆幸吧,你犯的这事可不小。”
张文斌一听这话锋,怒火便更收不住了。
李舰道,“明天晚上饭局,我会把几个心腹都请来,我会当众表态推姜源当副厂长,你配合点,别搞出事情来,否则丢人的是你自己,吃亏的也是你自己。”
张文斌脸色铁青。
李舰道:“不过你放心,他只是当副厂长,厂长不还是我嘛,能当上是他的时运,能当得稳才是他的能耐。”
张文斌心里冷笑。
李舰整理衣襟,诚恳道:“你要明白,我们是利益共同体,这件事风头过了,我肯定会帮你的。”
李舰把利益共同体几个字咬的极重,张文斌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嗤笑:“没有你的帮忙,他怎么可能查出来小金库,他姓姜的一颗榆木脑袋……”
张文斌一边说着一边把事情一股脑都想透彻了。
李舰一定是故意把小金库的事透露给姜源,让姜源收拾他,李舰则作壁上观。事到如今,他便可以反过来向他要人情。如此,既打压了他,又让他看明白形势。
交往二十年,见识过他的冷漠自私,狡猾狠毒,但到今天,他才真正见识了李舰的虚伪和阴险。
之所以他要这样做,是因为李舰一直因姜暮的事对他不满,或许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不满。
十年前,姜暮图书馆事件发生后,他找李舰理论,李舰却理直气壮,他一怒之下关了图书馆,李舰自知理亏,便也默认了闭馆,后来他怕姜暮见到图书馆想起往事,所以他一直压着图书馆重新开馆的事,一直以来,与李舰也相安无事。
可最近两年,因为他开始给姜暮借书,并干扰李舰,李舰多次就图书馆一事警告他,想让他少管闲事,并要求他重新开馆,借此敲打他,他都没有收敛,于是更加惹怒了李舰,李舰现在就是要故意给他点教训尝尝,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应该站在哪一队。
毕竟无论事情如何发展,姜源都不可能是他的伙伴。
张文斌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文弱的眼镜片下隐藏着狡黠的凶光,张文斌才想起,他从小就狠,在那个大家都在街上浑浑噩噩地耍的年代,他独自坐在窗前读书,雷打不动,唱戏的台子就搭在院里,就在他床前咿咿呀呀地演,他仍然能抱着书本岿然不动。
这个县里供出去三五个大学生,但他却是唯一留下来的,他满嘴仁义说要建设家乡,要帮助兄弟,他最开始以为他真的是为了乡情兄弟情,所以他意气风发地抖着手腕要跟他大干一场,结果却发现是盲目地跟从,盲目地替他办了许多不该办的事,盲目地听他撺掇开始了小金库,他是他的刀,也是他的盾,无事他来冲锋,出事他来挡灾,这就是他的作用。
张文斌此刻看着这个表面上说要回报社会,背地里却无所不用其极地榨取社会的人渣,悔不当初。
他痛恨自己怎么就心甘情愿做了推波助澜的蠢货,让他混得游刃有余,如果事发,李舰才应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元凶。
可是此刻,他骑虎难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和姜源十年前就有过节,关系一直不睦,他告诉姜源姜暮的事不但得不到副厂长职位,更得不到姜源的谅解,他能得来的只有姜源一家人的痛恨,还有整个小双山县人的不齿,以及牢狱之灾。
如果被姜源报复,他极有可能在局子里就出不来了。
他知道,他已经成为被拿捏的一方,一败涂地。
相反,张文斌想要在厂里复职,只能仰仗李舰,这就是他的手段。既要把屎让他一个人吃,又要他千恩万谢,还要让他今后只能指望他。
他想起李舰过去常教导他的话:强者总是有能力让弱者容忍那些自以为容忍不了的一切。
可是,真的忍得了吗。
李舰拍拍张文斌的肩膀,真诚道:“老张,别意气用事,我明白你的处境,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咱们之间可是革命友谊,要有最起码的信任,我帮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张文斌哪里还会信他,他嘴里所谓的“利益共同体”不过是伪饰,实际上在最开始准备犯罪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目的地留着指向他张文斌的证据,而从未留下指向自己的证据。
张文斌痛恨道,“你就不怕他反咬你一口?当上副厂长,他就有权利查更多档案,知道更多的事。”
李舰道,“那么我们只能在那之前就拉他下水,谁会跟钱过不去。”
张文斌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话语权,他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推姜源升职,自己退位让贤,把事情做的漂亮一点,或许姜源真的能放他一马。
成年人,往往咽不下的那口气,终将要在最不体面的时候以体面的方式生吞下去。
可是,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