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案发十三天前归来

作品:《泉眼无声

    案发十三天前。


    李雪梅两天前早上打过电话来,问了家里有没有暴雨,问了楼下的菜干有没有收好,问了姜暮的一日三餐情况,姜暮都说好,态度是极其冷漠和平静的,李雪梅还问了姜暮有没有遇到困难,姜暮矢口否定。


    李雪梅说这次在市里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姥姥要做手术。


    姜暮十分担心,但李雪梅说只是个小手术,让她安心在家学习,不要分心,还嘱咐她要听李奶奶的话,过去吃饭时,要懂礼貌。


    可是这天半夜,门却被啪啪啪拍得响,姜暮猛然惊醒。


    她跳下床,蹑手蹑脚来到房门前,门还在剧烈地被砸响。


    姜暮光脚站在地板上,汗毛竖起。


    “姜暮,姜暮。”是李雪梅的声音。


    姜暮浑身的紧张被瞬间驱散,心也落了地。


    她看着门口堆着的茶几,椅子,桌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慌张且快速地把家具挪回原位,才打开房门。


    李雪梅和姜源一身黑衣,浑身萧索地走进屋,带进夜里的凉气。


    姜源神色疲倦,李雪梅眼皮肿得像核桃,她们一进屋就直奔客厅,把行李放在茶几上,扫向屋内,问,“怎么回事,动作慢吞吞。”


    “姥姥都好了?”姜暮手指掐着门框问。


    姜源没说什么,径直往屋里走,姜暮看了眼姜源,又回头看李雪梅。


    李雪梅神色闪躲,往洗手间去,姜暮趴在洗手间的门框上看她,道:“妈,我姥姥什么病?”


    李雪梅拧开水龙头洗脸,掩盖住神色。


    姜暮要再问,却被里屋的姜源喝住了,“别烦你妈。”


    姜源又问,“这几天你自己在家怎么样??”


    姜暮脸色苍白,她犹豫片刻,话到嘴边,又拐了弯,道:“还行。”


    “时间太晚,早点睡吧,你妈一路上晕车得厉害。”姜源一边说一边脱外套,李雪梅也直接回房间睡觉了。


    夜里,姜暮偶尔听见李雪梅和姜源的说话声,幽幽咽咽,断断续续。


    她脸颊周遭还传来蚊子的嗡嗡声,像开着一架时刻准备偷袭的战斗机。


    姜暮起身,点了盘蚊香。


    再用卫生纸团成球,塞进耳孔。


    ……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天上的积雨云渐渐舒卷消散。


    可小双山却越来越热,天空要被太阳烫出个窟窿似的。


    姜暮早起便给脖子腋下前胸大腿根等等有褶皱的地方都涂了厚厚的痱子粉,眼看着疹子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实,担心过几天三伏天恐怕要更加受罪了。


    “我们离开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你李叔叔家里住?”李雪梅穿一身黑色纱裙,似乎嗓子发了炎,哑了,眼睛也肿着,眼白雾蒙蒙的,还有血丝,说话也像没有精气神似的,丝毫提不起气力。


    她在阳台上支起了一个木架子,摆上黄色小方桌,地板上放了一个铁皮盆,里面装满了土豆。


    她将切好的土豆片整齐地码在小方桌上,阳光透过纱裙勾勒出她的影影绰绰的身形,肩膀斜斜向下,腰窝明显,姜暮发现,几日不见,她竟瘦了一大圈,连发梢也似失去营养一般,干枯地蜷着。


    前日听楼下李奶奶议论说,医院是个没法去的地方,尤其脑出血这个病,陪护是最要命的,陪护在床前,只有一个小板凳,点滴十分钟一瓶,是一分钟也不能合眼睡觉的,如果在医院陪护半个月,自己也要倒下的。


    姜暮梳理了头发,摇头道:“没有。”


    姜暮抓了把鱼食投进鱼缸,搬来小板凳,围在铁盆前帮忙,她学着大人的模样,娴熟地将土豆一颗颗扒皮,切片,浓浓的蒸土豆的热蒸汽扑面而来。


    “你李奶奶说你一直在外面吃,说什么都不去她家里吃饭,为什么?”李雪梅放下刀,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姜暮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


    沙发上的姜源抖了抖报纸,翻到另一面,没说话。


    李雪梅不高兴地继续教育她,道:“跟你李奶奶、李叔叔之间有什么可害羞的?大家越是互相麻烦才越是好,邻里之间的感情都是这么相处下来的,懂吗?这叫人情味,你也太独了些。”


    姜暮被滚烫的土豆烫了一下,身上冒出汗,闷闷不乐,不说话。


    “可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总缠着人家转的。”李雪梅更不开心了,嫌弃地抱怨,“这孩子,越长大越没出息,还不如小时候。”


    姜暮梗着脖子,羞愤得脸颊通红,像小双山上那些抬不起头的红高粱穗儿,她快速切着土豆。


    “姜暮小时候多活泼啊,小嘴巴整天说个不停,闲不住,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都夸赞她,说她就是个小机灵鬼,这几年却说变就变,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看都是有道理的。”李雪梅朝姜源絮叨。


    姜暮猛地摔了土豆和刀,盆里的热水溅出,洒在李雪梅的脚背上。


    李雪梅被吓了一跳。


    “我还要去上学。”姜暮丢下一句,起身在毛巾上擦了擦手,拎起书包飞快出门。


    李雪梅和姜源面面相觑。


    “这孩子!”李雪梅感叹,“一句也说不得了。”


    “学习成绩好就行了。”姜源再次抖了抖报纸。


    李雪梅拽了拽裙角,把裙摆拢到一起,掖在两腿间夹住,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总有些不正常。”


    姜源合上报纸,抚平裤腿道:“在市里耽搁了这么久,听说厂里已经确定半月后开会,票选副主任。”


    李雪梅怅然,道:“总算定下来了,不然我这心里总惦记这个事。”


    ……


    “谢南,用波涛汹涌造个句。”李远在座位里低头小声说,笑嘻嘻的,小眼珠提溜乱转,周围同学都憋住不笑。


    李文琪倚在桌子前,没好气地转着钢笔,等着谢南的回答,谢南一本正经地看向李文琪道:“我们班文艺委员参加百米短跑时的样子真是……”


    “啪——”钢笔拍在桌面上,一本书应声飞出去,正中谢南脑门。


    “好啊谢南,你也跟着学坏了。”李文琪喊。


    “我没说什么啊,我什么都没说……”谢南拿起一本书挡在脸上,抵抗李文琪接下来的攻击。


    即便是李文琪,脸也红了,红到脖子根,像小双山傍晚的火烧云。


    姜暮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却又诚惶诚恐地看着一切。


    张朝趴在桌上,眼皮红肿,他的肩胛骨后背又添了不少淤青,都是顶撞张文斌导致的,他将课本展开盖着后脑勺,逆着光,从课本缝隙偷看姜暮。


    她不经意地回头,张朝赶紧闭上眼,炙热的光线穿透眼皮,他看到一个淡淡的黑影扫过,靠在窗台上。


    张朝忍不住再次睁开眼,少女下意识迅速扭头看他,目光一触,他的视线便立时弹回,像装载了触发机关。


    张朝不自在地绷着脸,丢开书本坐起身,摸摸后脑勺,麦色的脖颈微微透出黝红色。


    他指着前面正在吵闹的谢南和李文琪等几人暴躁地吼,“上课了,上课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说完用余光扫姜暮,见姑娘低头没理会他,便站起身提溜着短裤,撩起背心晃晃悠悠往外走,嘴里还不自然地嘟囔着,“这天儿怎么这么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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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到门口,就被人一脚踹了回来。


    “我操,什么特么……”张朝被激怒,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又立时刹住嘴。


    李中华站在门口,抽出腋下夹的课本就照着张朝的脑袋瓜削过去,“你也知道上课了?你还想干什么去?”


    张朝左躲右闪退到姜暮桌子前,笑嘻嘻地回答,“这不是正要替课代表去接您嘛,看看您拿的那本书沉不沉,可别累着您。”


    “一本书能沉哪去,耍嘴皮子一个顶俩。”李中华虽呵斥,嘴角却已露出一丝笑意。


    她佯怒,朝张朝喝道,“你给我滚出来。”


    张朝摸摸后脑勺,跟出去,李中华领他穿过走廊,从教室前门走上讲台,同时将手里的一块小红旗挂在黑板旁边,说,“同学们,恭喜你们在这次的运动会中取得了优异成绩。”


    姜暮目光落向那块小红旗,上面骄傲地立着三个烫金大字——第二名。


    “虽然只是第二名,但我们的整体成绩非常优异,只差一分就能夺冠,可以说是惜败。”李中华满意地说。


    “啊——”


    “就差一分——”所有人开始惋惜。


    姜暮低下头。


    “能够取得这么棒的成绩,可以说,我们班的几名体育生功不可没,尤其是张……”班主任目光掠向旁边正双手插裤兜,单腿踩着讲台,口嚼泡泡糖,眼神游离的张朝,李中华再次爆喝:“张朝——”


    张朝抬头认真凝视李中华几秒,才慢悠悠站直,站板正。


    李中华恢复柔和,继续说,“我们班能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张朝同学功不可没,在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比赛中都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我们掌声鼓励一下。”


    顿时,班里响起雷动一般的掌声。


    张朝登时立正,嘴里吐出一个巨大的白色泡泡,自然地咧嘴笑开,眼里流露出朴素和真诚。


    掌声过后,李老师拍拍他肩膀,“张朝同学,请你说说你的感想。”


    张朝仰起头,目光在全班同学头顶穿梭而过,落向远处姜暮的小脸上,凝固住。


    她真的很漂亮,在全班那些五官没长开的孩子里,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气质,成熟和稚嫩的杂糅,柔媚和婴儿肥的接壤,反倒显得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他不屑地,抑或是厌恶地、失望地、沮丧地说:“没啥感想。”


    反正该看的人也不愿意看。


    她甚至讨厌他,恨他,并且这都还他妈的合情合理。


    从此恐怕连说话她都不愿意了吧,因为她恨他这个闯入者,恨他这个以无礼且强势的姿态想要窥探她生活的人。


    李中华照他后脑勺就给了一巴掌,“ 滚回去。”


    姜暮抬头看向张朝,男生却撇过头,故意不看她。


    李文琪回头瞪姜暮,低声埋怨,“要是舞蹈部分能多得一分,就一分,咱们班就是第一。”


    姜暮垂下头,手里的五角星不知不觉已经被她捏得又扁又散,全变了形。


    李中华开始讲课,在黑板上做板书。


    张朝回到座位,四仰八叉地坐下,两人中间的过道,像突然划出一道楚河汉界。


    坐在前排的谢南见姜暮不开心,隔着老远朝她做表情,很快,小纸条跋涉千里从第一排传过来,她安慰道:“你别理李文琪,她就那样。”


    姜暮又忍不住偷偷偏头看张朝,张朝正用作业本扇风,盯着黑板。


    世上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她的秘密,便又多了一种“赤裸相见”的感觉,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没有慰藉,只会让她更加在那些动人的热闹里形影相吊,踽踽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