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扰得他心烦意乱

作品:《我与仙君相识于微时

    人间真的是地狱。


    衡羿临死前想到一个地狱笑话——


    前夫死了,哭了半天坟,想起来是自己杀的。


    不过,地狱归地狱,他好像也能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


    赤诚热烈的老实人,都会在权谋者的摆布下死去,活着逃出来的都是怨鬼。


    不怪她。


    他不能指望一个从血海里杀出来的小老太,在别人想利用他扳倒她时,还对他这枚棋子,怀有什么仁慈之心。


    既然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那就要接受相应的后果。


    别说只是疑似白月光,就算白月光真来了,也得死。


    小信徒越是要当众斩杀他,就表示心里越害怕。


    她害怕权力的流失,害怕她的一切被风和畅夺走。


    他几乎感受得到她心里所有的情绪。


    其实,她内心也不是那么坚决地要杀他,就连武寒仇被杀时,她也是很心痛的。


    是的,是心痛,并非是畅快。


    武寒仇曾经是她忠实的拥护者,他对前朝的愤怒,甚至比她的还要重。


    从军前,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文澜山。


    是南边的一个闲散富贵人,家中自然也结交过不少当地的权势者。


    生意做得不比花家的小。


    他的前半生,继承落败的祖业,用上辈的那一套运作方式,哪怕是在乱世,也将家业翻了几翻。


    可以说,是花祝年的对照组。


    花祝年没能守住家业,也不愿攀附那些人,所以落得惨淡收场。


    本来,文澜山应该到死,都是个闲散富贵人。


    平日里,赏赏花,溜溜鸟,听听书,这一天就过去了。


    可偏偏生意做大了,就不免被人盯上,哪怕是他按月给上边儿送,也仅仅是下边那些官差,不找他的事儿而已。


    但碍不住乱世磋磨啊。


    在他做生意的地方,有军营驻扎,月月去他那里讨要军饷。


    本来这该是上边儿出钱,可是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那里讨。


    而且,军饷给了也没见他们保护百姓,补贴下边的小兵,反而是几个将领全用来自己挥霍了。


    乱世生意也不那么好做,光是给上边儿就交一半儿的钱,除此之外还要讨好另一个系统的军爷。


    被这朝堂和军营磋磨着,一年下来,家里能拿到的钱,也不过占一二分而已。


    文澜山气不过,每到年关都跟自己夫人抱怨,气得捶胸顿足嗷嗷大哭。


    夫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让他多忍耐。


    因为哪边儿都惹不起。一边儿是保他安稳做生意,一边儿是保他家人性命。


    文澜山就一直这样忍耐着。


    可偏偏刚过年不久,军营里就来人收银子,嫌年前给的少,说弟兄们年都没过好。


    全赖他。


    文澜山有个五岁的小儿子,三岁能读诗,五岁能识经。


    其实不应该开慧太早的。


    书里教的东西,在太平盛世尚且无人听从,在乱世讲那些,简直是在找死。


    小儿子当着一个军爷的面,爬到椅子上斥责了他们一番。


    说他们是禽兽,禽兽都不如。


    还说,他们这些人,不应该欺压百姓,应该多听听圣人的话,圣人说治理国家最基本的,就是要“黎民不饥不寒,养生丧死无憾。”


    他以为,这些人会如古书中,所描述的上位者一样,虽然听不惯自己讲话,但并不会计较这些。


    理应有上位者的心胸和气魄。


    可实际上,并没有。这些人都是靠裙带上去的,有个屌的心胸和气魄。


    文澜山听完自己小儿子的话,立即将他拎了下来,当着那些人的面痛打了一顿。


    甚至连连赔礼道歉。


    可对方只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


    文澜山连忙赔笑:“是是是。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哪料对方瞬间变了脸色:“还不都是大人教的!”


    文澜山吓得当即就跪了下来。


    那些人是上午走的,文澜山是下午找人疏通关系,赔礼道歉的。


    他以为自己能逃过厄运。


    结果,当天晚上,水缸里的水结成了冰,夜深气寒,一群匪徒闯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非常专业,不像一般的匪徒。


    护院的家丁,被解决干净了。


    文澜山一家被抓,他们跪在院子里结了冰的地面上,只求一条活路。


    可是,那些人没有给。


    最先被杀的,是他的小儿子,对方杀之前说,圣人的话,就是用来哄骗你们这些纯傻子的。


    此人非常之恶毒,杀了人,还要泯灭小儿子所有的希望。


    文澜山一家被杀后,尸体跟家丁的混在了一起,被烧了。


    那群匪徒一边烧着尸山,一边在文家的宅院中畅饮。


    他是被烟呛醒的,因为压在最下面,所以没有立即烧着他的躯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簌簌地往外冒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大的口子,他居然还没死。


    就这样,他趁着那群匪徒醉酣之际,从死人堆里爬了出去。


    自此,文澜山改名武寒仇,他誓要手刃仇人。


    那群有专业杀人素养的人,根本就不是山匪!


    是之前来家里索要军饷的人。


    他不是不给,明明给了,只是因为小儿子拿书里自己所相信的话,怼了那些人几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去投靠了花祝年。


    听说她有天命,还听说跟着她,可以一路杀下去。


    花祝年也不负所望,半年过后,打到武寒仇的家乡时,屠了满营。


    连他们的眷属也不曾放过。


    武寒仇那时候对前朝旧部,还是很愤怒的。


    他甚至在花祝年整顿军纪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亲自斩了一个暗中克扣军粮的亲卫。


    并当场放言:敢有效仿前朝者,同等下场!


    她不知道他的愤怒,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只知道,从消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可毕竟是一起从血海里走过来的,怎么会不心痛呢?


    他倒在了进京的前夕。


    衡羿愈发地讨厌人间的一切。


    他觉得上天真是故意在折腾人间的可怜人。


    给他们滔天的仇恨,支撑着凡人厮杀,最后又犯下滔天的罪孽,然后遭到和前人一样的惩罚。


    多少英雄豪杰,都逃不过这种宿命。


    衡羿觉得自己的小信徒,其实再怎么力挽狂澜,也是毫无用处的。


    只要乱世一平定,众人的心终是会散的。


    那份愤怒迟早会消散。


    人人骂前朝,笑前朝,最后自己做前朝。


    江山就是个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上去时一个个轰轰烈烈,下来时谁不是潦草收场?


    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选择做傀儡,做到几时算几时。


    才不会想着要摆脱什么。


    有一个真相比较残忍,但他的小信徒至今还没有意识到……


    当傀儡的话,可以一直当到死,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但凡有半点儿想制衡的心思,那上去后可能连半年都活不过。


    花祝年刚刚去拎了一大桶油过来。


    上天刚才不是降下天雷,劈开了那柄重锤么?


    所以,她在斩杀他之际,突然不准备用刀了。


    主要是她冒不起那个险,其实她已经隐隐有感觉到,这大概真的是上天要留人。


    可她偏要对着干!她才不管他是谁。


    花祝年准备浇上油,一把火烧死他。


    上天就是下雨,也灭不了他身上的火,没有人能救他。


    兵器过刚易折,也怕被雷劈裂,可油火是不怕的。怎么不算是一种柔弱胜刚强呢?


    贺平安接过油桶,哗啦一下泼了过去。


    衡羿的身上,现在全是做饭用掉的废油,她这都要杀他了,竟然都不肯用好一点的油给他!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低垂着头,废油从他的下巴处滴落。


    衣服因为浇了油,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


    呃,其实花祝年没在意他身材怎么样,她现在主要是想弄死他。


    但贺平安非常在意这个!毕竟这个正值壮年的后生,是真的勾引过自己婆娘的!


    他上前想去接花祝年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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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娘,我来吧。”


    花祝年瞪了贺平安一眼,他忽然间大闹起来:“你瞪老子干嘛?是不是看他身材比老子好,你又舍不得杀他了?”


    宋礼遇皱着眉头,赶在花祝年抽他巴掌面前,紧急把他拉扯开了。


    要说,贺平安真是个人才。


    无论现在的情况如何危急,他真是半点儿都不在乎,就一门心思要看好自己婆娘。


    好像稍一疏忽,她就不要他了一样。


    即便是宋礼遇将他拉扯开后,他还在那儿不依不饶地闹腾:“老子帮你下手,你还不愿意!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花祝年懒得理贺平安,她之所以不让贺平安动手,是担心再发生方才的事。


    万一上天又有什么异常,他再愣在原地,岂不是有损她的威严?


    这人她要自己处死。


    花祝年走到衡羿身后,举着火把望向苍天,沉静地开口道:“此人不忠不义,背叛旧主,我杀他,是理所应当。”


    这是明晃晃地挑衅上苍,上苍自然也给予了猛烈的回应。


    阴云叠得比之前还要密,凛风卷起刑场的尘土,周围的一切都是土黄土黄的。


    衡羿虽然始终都低着头,却忍不住嗤笑道:“你真是疯了。居然妄想以人力去操控人心。良禽择木而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况且,君臣、父子、男女之间,本就不该有约束,既没有约束一说,又何来背叛?”


    “你比我更清楚,无论是豢养的死士也好,还是痴情男女也罢,彼此间的忠诚,只有在特定的阶段,才会短暂地出现。说到底,不过是维护自身利益的手段。”


    花祝年气得冷笑一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衡羿反问道:“我怎么大逆不道了?你看历代帝王,都是去泰山封禅,祭天祭地,可是,你有见泰山忠于哪个帝王吗?没有吧。”


    “其实不只泰山,就连天地也未曾忠于一人过。至于神仙,那就更不可能了。这些恒久的存在,见证了王朝的变迁,变才是常数。你不能指望一件东西,永远都不曾更改,或者说只忠于一个人。泰山不会忠于帝王,神仙也不会忠于凡人。帝王将相,人间苍生,也不过是这个世间的匆匆过客而已。”


    衡羿不是在说自己,他只不过是想在临死之前劝说她,别再跟风和畅斗了。


    跟前朝的傀儡一样,随便当当君主,弄点钱安享晚年就算了。


    进京后,一边是加官进爵,高官厚禄,一边是节衣缩食,纪律严明,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有谁会永远地忠于她呢?


    她太过天真,天真到像个傻子。


    如今的她,已经六十五岁了,举着火把站久了,费不少力气,身形都摇晃。


    有谁还会跟着这样年迈的她,再打一次天下呢?


    就连武寒仇这般滔天的愤怒,都能被五十代的金银所消解掉,那其他人的呢?


    他言尽于此。


    周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在观察花祝年下一步的举动。


    疾风猎猎,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衡羿死到临头……居然在把玩她的裙摆。


    其实也不是他想玩。


    只是,风将她的裙摆一次又一次地吹过他的手。


    仿若一次次地撩拨,扰得他心烦意乱,只好一把攥住。


    虽然她现在要活活烧死他,但玩玩裙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贺平安对这种逾矩的行为,向来盯得很紧!


    他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刻,突然怒吼道:“你、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只有他看到了,也只有他出手了。


    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夺过花祝年手中的火把,恨恨地丢了过去,瞬间将他烧成一个火人。


    衡羿直到被踹倒在地上,才终于能仰起头看一看她的脸。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看她了。


    等他回到天上,就再也不会想起她。


    可就在他从火光中窥得她容颜之时,突然看到了她脸上的伤口。


    一看,就是被人撕咬的。


    他当即就忍着被焚烧的剧痛爬了起来,浑身上下蹿着熊熊烈火,又气又心疼地质问她:“他又打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