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事出有因
作品:《侠九》 院内的石榴树,叶影斑驳在风中轻轻摇曳,与周遭的花海交织成一曲宁静的乐章,若不是楚慕瑾心中有事,此情此景定是要闲庭信步,拖上几人小酌三杯,只不过而今母亲的状况堪忧,他也没那心情赏花弄草,一门心思只想着该如何解决。
适才那几个杂役丫鬟话语间,提及了母亲被安置在后院,楚慕瑾思量再三,决心快刀斩乱麻,直接过去找莲花问个究竟。
于是,他一路小跑,从另一侧的青石板路,抄了个近道,不消片刻就立在了后院的门口。
果不其然,楚慕瑾才到门口,脚步还没站稳,就见着莲花从里屋抱着被褥走了出来,挂在晒竿上,边捶打边叨念道“呸,叶鹊清,叶鹊清,一身浊气,还清什么清,要不是大小姐与世不争,被她算计,还轮得到她做柳叶山庄的主母么?”
楚慕瑾躲在门后四下张望,在确定周遭没有旁人的时候,这才压低声量在一旁喊道“莲花,莲花......”
莲花侧过身子,狐疑的往楚慕瑾的位置看了看,见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正对他招手,当场就骂骂咧咧的举起棍子,冲了过来“你谁啊?平日里在外头欺负我们就算了,这会还送上门来了啊?”
楚慕瑾赶紧按下莲花手上的棍子,比了个禁声的动作“莲花,是我啊,楚慕瑾。”
莲花定睛一看,眼前的人虽肤色暗沉,眉眼间比例略微失调外,整体看起来和少镖头确有几分相似“少爷,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和娘不就被她们给坑害了么?”楚慕瑾拉着莲花走到后院内的角落,探了探头看向屋内,还没打算立马和母亲碰面。
莲花的眼泪滚了下来,当即就是一顿控诉“呜呜呜,少爷,幸亏你来了,你不知道,这阵子夫人在柳叶山庄里是受了多大的罪,那个叶鹊清,根本就打算把夫人往死里整,面上假装客客气气的,私下里却让下人联合起来欺负咱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鹊清不是我大姨么?她和我娘可是亲姐妹?为什么要这么做?”楚慕瑾又想起小时候,叶彩凤把他推入水池的事,当时母亲二话没说,就含泪带着他离开,至今都在他心头落下了疑团。
莲花哽咽着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叶鹊清为了和夫人争夺柳叶山庄当家主母的位置,联合表兄单莫唯设计夫人,可却被夫人识破,后来单莫唯几经思量之后,决定反水,怂恿夫人和他对抗叶鹊清,可夫人顾及姐妹情,并未答应。
后来,单莫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老庄主,并成功入了柳叶山庄,作为赘婿培养,从此夫人的脸上就失去了往日的笑容。
那个单莫唯入庄之后,一直借着赘婿的名头,为其铺路,不断制造叶鹊清和夫人之间的矛盾,叶鹊清的母亲是续弦,姐妹二人之间本有嫌隙,再被单莫唯这么一搅合,叶鹊清对待夫人,就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单莫唯当时大献殷勤,琢磨着是想娶了夫人的,毕竟比起叶鹊清,夫人的性子更软弱好拿捏,没想到叶鹊清却看上了单莫唯,上岗子要倒贴嫁他,最后,单莫唯见夫人一直无动于衷,这才咬牙和叶鹊清在一起。
二人在一起之后,就开始联手谋划庄主之位,他们用了卑劣的手段,诬陷夫人与外男有染,还珠胎暗结,并谎称夫人和那么莫须有的外男,正在谋划柳叶山庄的营生,当时的老庄主卧病在床,全权由叶鹊清的母亲照料,思路本就不清晰,再加上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老庄主的判断还是失了偏颇,勒令家丁把夫人送到郊野别苑,让其静养反思。
可没想到得是,叶鹊清仍旧不肯罢休,还安插了山匪半路挟持,企图污了夫人清白,幸好总镖头运镖路过,出手相救,这才让夫人幸免于难。
那时夫人身上受了重伤,总镖头为照顾他衣不解带,二人在郊野别苑朝夕相处了一阵子,两情相悦互生情愫,总镖头在得知夫人的处境之后,决心先把她带回柳叶山庄,再正儿八经的三媒六聘迎娶。
可这举动,却偏偏让叶鹊清坐实了夫人与外男有染的名头,她趁着老庄主含糊不清,把家里的主事权交给了单莫唯,私下还让她娘以父母之命,给夫人订了个聚宝庄的倒霉亲事,这才逼得总镖头,不得不破门抢亲。
也正是因为如此,总镖头在卞州的镖局,受到柳叶山庄盘根错节的关系影响,再也开不下去,这才不得不带着夫人背井离乡,迁至了长安。
这么多年来夫人从未踏足柳叶山庄,甚至连老庄主过世都没能前往,不是绝情绝义,也不是心虚愧疚,而是叶鹊清从未告知柳叶山庄的事宜,要不是总镖头这些年出门运镖,多番周转几经打听,夫人或许至今都还不知道老庄主命陨的事......”
楚慕瑾握紧拳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母亲从未对他提及柳叶山庄的往事,即使是在他儿时,回娘家省亲,也是从侧门入庄,尽是这么回事。
楚慕瑾恼火的一拳垂在身侧的墙面,拉起莲花就往里屋走“既然在柳叶山庄待得不愉快,咱们干脆就回镖局算了,走,咱们收拾行囊去。”
莲花被楚慕瑾拉扯的手疼,可却还是执拗的停了下来,甩开楚慕瑾的手,走回角落,压低声量说道“不行啊,夫人说了,咱们这次来柳叶山庄是避难,因为总镖头运的这趟镖非同小可,如若出事,易受牵连,目前暂居柳叶山庄,也是为了预防旁人心生邪念,拿咱们的命要挟总镖头。”
楚慕瑾愣了愣,看向莲花“不对啊莲花,......我怎么记得,我爹出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我娘思念亲人,才把她送回柳叶山庄小住几日。”
莲花握着手腕扭了扭,斜眼看了看里屋,再次压低声量说道“那都是总镖头的借口,还不是怕你要跟来,给夫人平添了麻烦。”
楚慕瑾瞪大眼睛一脸不服气“什么叫我给娘平添麻烦,要也是柳叶山庄给我找不适应才对。”
莲花放下手,拖着楚慕瑾蹲在地上“嘘,小声点......不管是你找麻烦,还是柳叶山庄找麻烦,其实都差不多......你还记得当年你被叶彩凤追着满山庄乱躲,最后还是被推下水的事么?当年的叶彩凤只是一个小孩,怎么会下得了死手,还不是有人授意,在后面推波助澜帮了一把。”
楚慕瑾伸长脖子往里屋看去,正好看见叶瑾言走出门外,他赶忙低下头,对莲花说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如果我早知道实情,至于这样么?要不,莲花,你还是给我交个底......说句实话,我爹这次究竟运的是什么镖?”
莲花也瞥了眼叶瑾言,然后撇撇嘴小声回道“我哪知道啊,这次的镖,总镖头连夫人都没细说,只道是朝廷指派,这几日夫人还让我去外面打听下情况呢。”
“不对,不对,这太不对了......”楚慕瑾摇摇头,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自己从家出走的前因后果,这会想起来的确是太过顺当,一向家教甚严的父亲不仅没有阻挠他出走,甚至连冷叔都一副迫不及待带他远走高飞的样子,果然,是早有预谋。
莲花翻了个白眼,差点没上手给楚慕瑾一个爆栗“不对,那当然是不对啊......往日里总镖头外出运镖,隔三差五都会差人送信给夫人,可如今咱们都到柳叶山庄好些天了,连个准信都没有。
而今山庄到处都是盯着咱们的人,夫人又担心会连累总镖头,不好差人去找他,就咱们带来的那些银两,都快被这群狗仗人势的鼠辈给薅光了,咱们在柳叶山庄的处境,总镖头能不知道么?他若没来,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楚慕瑾脑子里顿时一个激灵,权衡起事态的严重性来“你说,在山庄里还有人盯着你们?是叶鹊清派来的人么?”
莲花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好,这些人穿着柳叶山庄家丁的服饰,但看起来有点面生,就这几天忽然冒了出来,他们之中有个为首的,好似不需要听叶鹊清差遣,有一次我还见着那人和单莫唯盯着咱们这屋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楚慕瑾琢磨了片刻,忽然紧张的问道“那我娘呢?你们屋内可曾出现过危险?”
莲花摇了摇头“那倒是不曾,这叶鹊清刚从单莫唯手上夺走权利,成为当家主母,定然是要立威扬德的,此次夫人回柳叶山庄,总镖头是敲锣打鼓,闹得满城风雨,才逼得叶鹊清不得不亲自出来迎接,若夫人在山庄内真出了什么事,定然会影响她在宗族里的稳固地位,她应该不至于会在庄内动手。”
楚慕瑾眉头紧蹙,寻思着这明目张胆的告知天下他娘就在柳叶山庄,这招是要祸引东流么“敲锣打鼓?我爹这可是到底敲得什么锣,打的什么鼓呀?”
莲花回道“总镖头把夫人送入柳叶山庄之前,于街区正中对着整个卞州发话,说夫人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不存在什么与外男私奔的传闻,还谎称当初不愿入赘,只因单传独子家业待承,但二人两情相悦,可夫人贤惠,宁可背负骂名与其成婚,是为女子典范,而今认祖归宗是为伦常,他见不得柳叶山庄,当年以莫须有罪名驱离长女,这才出来澄清事实。”
楚慕瑾寻思了片刻,自顾自的说道“父亲为母亲正名,难不成是为了让母亲以嫡长女的身份,和叶鹊清争当家主母?”
莲花紧张的打断了楚慕瑾的话“呸呸呸,可别乱说啊,夫人在柳叶山庄已经被盯得很紧了,叶鹊清碍于人言可畏,恭敬的把夫人以长姐身份迎入山庄,已经是她的底线了,若再和柳叶山庄的权利之争绑在一块,夫人就更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楚慕瑾点点头“的确,这几年柳叶山庄招幕僚面首的事,已经为世人诟病,要不是山庄家大业大,众人不敢多言语,早就被口水给吞没了,说实话,叶鹊清这些年的举动,看似在防备单莫唯,但实则也授人以柄,爹敲锣打鼓把娘送入山庄,还真是铤而走险,踩在了叶鹊清的底线上。”
莲花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么,不过,虽然咱们在庄内苦是苦点,下人也会暗戳戳的欺负咱们,但安全尚可保障,叶鹊清绝不会让夫人在山庄内出事,只不过,这几日频繁出现在身侧的陌生家丁,确实不得不防备,夫人自然就足不出户谨慎了许多。”
楚慕瑾又抬头看了一眼走进里屋的母亲,回道“是要谨慎一点,这样,你在明,我在暗,这几日咱们先在柳叶山庄了解下情况,回头我会找时间和你接头,还有,此事先不要告诉我娘,免得她连我这分也操心起来,忧思伤神就不好了。”
莲花“嗯”了一声,表示同意,随即起身准备往里屋走,可没走几步,忽然又疑惑的回过头,打量起楚慕瑾的扮相来“对了,少镖头,差点忘记问了......柳叶山庄守卫森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我看你这身扮相......莫不是,莫不是来应征幕僚的?”
楚慕瑾心里一咯棱,不好正面回答,他尴尬的避开莲花的眼神,说道“你先别管我怎么进来的,总之,我一有消息,就会抽空来找你,这些银票你先拿着,该添置的就添置,别省着花。”
莲花接过银票,想了想又说道“咱们镇远镖局在卞州还有一个隐藏的分局,虽然挂的不是咱们的旗号,但我这总镖头出门的时候,把这印信交给了夫人,回头我寻个借口,给你拿来,多少也能派上点用场。”
楚慕瑾心里想着父亲这趟走镖,看来真是九死一生,可嘴上却自嘲道“卞州还有个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的分局?呵,我爹可真是,对我就没坦诚过。”
莲花轻声叹道“那还不是往日里少镖头行事不恭,落下的结果。”
楚慕瑾脸色一沉,不再言语,起身向外,眼见马上就要走出后院,莲花忽的快步上前,拉住楚慕瑾,左顾右盼了一会,这才提了个醒道“还有,我听说,柳叶山庄里藏了个看家护院的隐世高人,行走在山庄间,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可一旦让他察觉有人对柳叶山庄不利,即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会有人过问,你可得担心点啊。”
“嗯,我知道了。”楚慕瑾摸了摸别再腰间的尾狐,猜测起莲花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刚才他遇见的老者,而那名老者,会不会就是江文岑口中一剑傲世的皇甫卓,可他左思右想,也不搞不明白那说书先生口中睥睨天下的皇甫卓,为何会沦落到替柳叶山庄看家护院的地步。
此刻,天空飞过一只鸽子,还没等越过柳叶山庄的墙头,就被一块小碎石击落在地,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好似拂过山岗的清风,道路尽头传来一阵隐约的口哨声,楚慕瑾警惕的朝院外探了探头,却见着周遭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的收回脚步,和莲花交代了几句,又抬眼看了看当空的太阳。
适才管家交代过,午膳过后,还要领着大家沐浴更衣见二小姐,而今他别无选择,只能迅速前往见机行事,否则还没等坐稳屁股,就被逐出山庄,那接下来的事可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