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到了上剑术课那日，早钟敲响，齐鸣黑着脸进学殿。


    沈遇星悄悄用胳膊抵抵璧音，说：“齐长老脸色不太好。”


    众人不敢言语，璧音兀自翻开书，发出轻轻的“哗哗”声，有人侧目向这边看来。


    “璧音。”


    齐鸣在殿中站定，忽然叫她的名字。


    璧音停下翻阅的动作，站起来，齐鸣却说：“没叫你，你坐下。”


    璧音：“……”


    这学殿里还有人叫“璧音”？她怎么不知道！？


    前面有人交头接耳，语气慌张：“坏了，我不会把她名字也抄过去了吧？”


    璧音：“？？？”


    沈遇星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拉着璧音让她坐下，说：“看戏。”


    齐鸣随手一指，点了三个人站起来，其中一人正是负责收作业的那名弟子。


    “你们三个，将我上次布置的剑阵作业演示一下。”他将他们的作业交还，随即让开位置。


    学殿中间有一处极为开阔的演示台，弟子战战兢兢走上去，打开作业按照上面的演示，剑阵凌空而开，出现的第一行字是：剑术一课、璧音作。


    学殿内爆发出一阵哄笑，那弟子红了脸，说：“长老你听我解释。”


    齐鸣道：“解释？抄作业连名字都不改，我从来没教过像你们这么笨的学生！”


    他这年纪本该搬去后山闭关或是颐养天年，还在七殿教书全凭真心热爱，岂料这新来的学生一个个态度不端正，第一次作业就敢抄！


    还不止一个！


    一人演示过后，其他两个呆在原地不敢上前。


    齐鸣瞪着他们胡子一吹：“你们到旁边站着去，等会儿一起算账，”随后又叫了几个人的名字。


    那几人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叫我们？我们又没抄……”


    “你们当真没抄？”齐鸣抬抬下巴，“喏，你也上去把你作业上的剑阵演给大家看看，让大家说说你到底抄没抄。”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上台，璧音在下面冷哼一声，骂道：“无耻。”


    抄没抄等会儿就知道了。


    沈遇星看穿一切，从怀里掏出甜食果子开始吃，一边吃一边问璧音：“看戏呢，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璧音问：“你今天来只是为了看戏吧。”


    “还真叫你给猜中了。”


    沈遇星说，“这事我刚入宗的时候也遇到过，他们以为我是宗门大选的第一名，解题一定厉害，看都没看就把我作业抄去了，后来被抓到，罚去月清峰做扫洒弟子，被月清峰那位吓傻了，回来之后乖乖听课，就再也不敢搞这些小聪明了。”


    璧音问：“他们是怎么被抓到的？”


    沈遇星嘿笑一声：“我交错作业了，他们抄的是我的草稿。”


    璧音：“……”


    “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吗？”璧音将视线聚在学殿中央，那几名弟子明显心虚，她道，“哼，马上你就看见了。”


    沈遇星支着脑袋，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那名弟子双手合在胸前，召唤出无数约一掌长的影剑，在空中变换阵型，学殿内众人时不时爆发惊呼，感慨原来这剑阵竟然还能这么布！


    这些都在璧音的意料之中，她交了五个不同的剑阵上去，这人竟然一个都没少抄！


    第一个剑阵演示快要结束时，他才意识到这只是作业里的一小部分，后面还有其他的阵法，然而已经站上台，就不可能退缩。


    正当他咬着牙将第一个阵法演示完，准备开启第二个剑阵，没想到空中凭空蹦出六个大字：


    “璧音天下第一。”


    学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角落处传来璧音一声轻笑。


    “我……”


    怎么剑阵里面还有她的名字！


    他不信邪，继续演示下去，第二个剑阵演示完毕，空中又蹦出六个大字：


    “璧音天下第一。”


    甚至伴随着飞花雨落幻影，看起来十分震撼。


    齐鸣说：“继续。”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示，一直到剑阵演示结束，全程一共出现了五个“璧音天下第一”的字样。


    沈遇星趴在桌子上笑成一团，对璧音道：“你怎么搞了这么多印记上去！以后打架的时候也要把这几个字放出来吗？


    璧音说：“当然。”


    把敌人打倒之后顺便嘲讽一通才不算白打。


    沈遇星直起腰：“下次跟你学，在剑阵后面也写个‘天下第一’嘲讽对手。”


    璧音说：“不行，你得写‘天下第二’。”


    沈遇星挑眉，服软：“行，那我就写‘沈遇星天下第二’。”


    “嗯哼。”


    那弟子说不出话来，齐鸣教训他们一通，转过身来叫道：“璧音。”


    这一次点的人就是她，璧音起身，齐鸣问她：“是你将作业给他们抄的？”


    “我没有。”


    璧音否认干脆，“他们私自拿我作业，我并不知情。”


    她的声音回荡在学殿之中，清脆明亮，但沈遇星还是听出其中半分委屈。


    被别人抄她只会生气，但齐鸣质疑她，她是真的伤心了。


    “为何要在剑阵中留下你的印记，你是猜到有人会抄你的作业了？”


    “没有。”璧音昂首，“我习惯这么做而已。”


    她不多解释，齐鸣负手不言，对她的行为既没赞美也没批评。


    过了一会儿，齐鸣目光飘到沈遇星身上，点他的名字：“你呢？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嗯？


    璧音歪过头看沈遇星。


    齐鸣扬袖，捏了几个诀，沈遇星的剑阵现于众人眼前。


    他只交了一个剑阵上去，阵法稍显复杂，对于布阵人来说虽然需要多花一点力气，但破阵的难度更大。


    剑阵前面一切正常，直到最后，若干影剑在空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


    “沈遇星天下第二。”


    无人言语，目光皆聚在沈遇星身上。


    窗透明光，璧音只看见他细长的睫毛之上镀着一层微弱银色，顶着众人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小师妹说得对。”


    -


    璧音和沈遇星一起被罚进思过堂，原因是不守平云宗规矩，作业态度不端正。


    两天的禁闭对沈遇星是小菜一碟，思过堂里无人看管，从前他都是悠哉游哉睡两日，但今日与璧音一起，却如同在刀山火海之中，备受煎熬。


    璧音跪在思过堂两个时辰没理沈遇星，任他怎么求饶怎么哄都没用。


    白雀在思过堂看着沈遇星解释了半个时辰，又道了一个半时辰的歉，璧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不禁大笑道：“你完了，沈遇星，人家不愿意理你了！”


    “亲眼看见别人抄她作业你不说就算了，你还学她在阵法里搞什么‘天下第一天下第二’，人家是气你知道这件事还故意学她！”


    “没想到你也会束手无策的一天！要不你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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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弃吧？我看她今天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沈遇星从来不跪思过堂的那四个牌位，今天破戒与璧音跪在一起，璧音躲他一步，他跪着朝她那边移一步，一边试图拉她的衣角，一边求饶：“那个，你别气了，我是无意中看见了你剑阵解出来的字，觉得有意思才学的，你可是亲眼看见了，我没抄你的作业！我们两个的剑阵完全不一样！”


    “你放心，我不抢你的‘天下第一’，以后也不会抢，你做一辈子天下第一，我做你的跟班行不行？”


    “别气了别气了，你吃不吃烤番薯？我现在做烤番薯给你吃怎么样？”


    璧音：“……”


    她冷哼：“谁要吃你的烤番薯，你自己吃去！你去吃一辈子的烤番薯！”


    沈遇星“啊”道：“那不行啊，天天吃烤番薯我也会变成番薯的。”


    璧音：“那正好，你变成番薯我就把你吃掉！”


    沈遇星嬉皮笑脸道：“那也成，能被你吃掉比莫名其妙死掉要好多了。”


    璧音恶狠狠道：“我说的是把你吃掉，不是让你死掉。”


    沈遇星说：“你跟我说话就是不生我气了对吧，我就说你大人有大量，怎么会因为这么小一件事就跟我生气，你等着，我现在去给你弄烤番薯吃，别担心，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在这儿不会饿着的。”


    “这不合理！她怎么这么快就跟你说话了”白雀恨不得踩折脚下的树枝。


    沈遇星牌位后面翻找着，余光瞥见璧音还老老实实跪着，说：“别跪了，这里没人看着，四个死人有什么好跪的。”


    他这句话简直是大不敬。


    被宗主听到估计会被扔下坠怨涧。


    璧音性子傲，但守规矩，听见他这么说，问：“你平时在这里也不跪？”


    “不跪。”


    沈遇星从牌位的暗层掏出几个番薯，用衣服包着拿给璧音。


    璧音：“……”


    这番薯是从哪里来的？


    沈遇星又在牌位的另一边掏掏，掏出一个火折子和各种用具，说：“东西都被收了，咱们只能将就着一点了。”


    进思过堂前身上所有的器物都要先上交，他能莫名其妙拿出这么多东西，璧音震惊问他：“这些东西都是你事先藏在这里的？！”


    沈遇星叹息：“没办法，我是思过堂的常客，总该想些法子让自己舒服一点。”


    吃的喝的都有，璧音害怕他会突然掏出一张床放在自己面前。


    心里正打着鼓，谁料沈遇星走到东墙边上，手指在墙上找寻一番，不知是按在什么开关上，原本的墙面弹出，横在沈遇星身前，正好是一张床。


    床上枕头被子齐全，璧音愣住，沈遇星十分大方：“你要累了可以先休息会儿。”


    “不，不用——我现在还不累。”


    璧音摇手，半天只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沈遇星微微笑：“那就等你累了再休息。”


    床上被子都是干净的，沈遇星当场又施了个清洁咒，然后开始烤番薯。


    不一会儿思过堂里的檀香味就被番薯的香甜味所取代，沈遇星把考出来的番薯全给了璧音，等她从几个番薯里面挑出一个给自己，才放心开始吃。


    两人并肩而坐，皆背对着平云四仙的牌位与画像。


    璧音不在意形象大吃特吃，番薯渣糊了满嘴，沈遇星看得直乐，璧音问他：“你笑什么？”


    沈遇星摇头没有回答。


    他自不会说看见她喜欢吃自己的东西，他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