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音眼见他倒在面前，身子微微起伏，是疼痛难忍，在做最后的挣扎。


    鲜血越流越多，身下雪地一片殷红，一直渗至脚前，璧音脚下如灌千斤重，拔步而去，眼前之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


    埋首雪地之中，凌乱的头发遮盖住他半张脸，仅余一只眼睛在外，模糊的轮廓看似熟悉，璧音伸手想要拨开他面前的头发，然而，发丝之下明目忽睁，漆黑的瞳孔煞气难掩，未等她反应过来，沾满血的手紧紧攥住她，力道十足。


    灼热的感觉从手上蔓延开来，璧音从混乱之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眼前那一缕黑气已经缠上她的之间，顺着指缝钻入体内。


    她连忙松手，运起内力将那道黑气从指缝逼出，沈遇星的手还覆在她手上，温暖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凉。


    “是你！”


    璧音凝眸，意图将眼前之人与刚才幻觉中所见之人重合，但沈遇星一开口，明亮的声音又让她从迷茫之中清醒。


    “谁？你看见什么了。”


    璧音开口，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咙之中，浑身的力气被抽离，她眼前一黑，之后便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床幔荡荡，碎珠琅琅，隔着薄纱，几个人影围在床边，正小声说些什么。


    她没发出声音，就有人掀开床幔。


    璧音警惕地端量来人，看见她腰间玉佩上绘着玄明堂的徽记，哑声问：“玄明堂？”


    玄明堂弟子主修医术，她在此处，显然是沈遇星送来的。


    那人不说话，将床幔挂起后转身给她倒水，白晓挤上前：“你醒啦！你在这里睡了两个时辰，再睡下去天都要黑了。”


    璧音摸着喉咙张望，白晓说：“你在找沈师兄？他将你送来就走了，说是有急事。”


    一杯水递到面前，璧音接过一口饮尽，喝急呛了好几声，那医仙才开口：“你身子没什么大碍，回去休息休息就行，近几日没事就不要使用灵力了，这些丹药你拿着，只是滋补灵气之用，若不想吃也可以不吃，钱送你来的那位已经付过了，还余一些你归还给他吧。”


    她塞过来一堆东西，里面只剩半块中品灵石。


    这里估计是沈遇星全部身家所换，就算只有半块中品灵石也得好好收着还给他。


    璧音单独将灵石挑出来塞进兜里，又歇了一会儿，才从玄明堂离开。


    白晓问她：“听说师兄今天你们去拔了‘神仙骨’，但后面发生了什么沈师兄没说，你怎么好好的在里面晕倒了？我看师兄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那把剑出什么事了？”


    “剑没事。”


    璧音仔细回想在坠怨涧发生的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当时幻觉时所见的情形，满脑子只剩下恶荒说的那句话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青义？


    三大秘境之一的青义谷？


    妖龙恶荒在青义谷，此事若说出去，仙门必将震动。


    可她一人所见，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而且青义谷早就不知所踪，就算顷整个平云宗之力也未必能找到，权衡之下，璧音还是没有将恶荒的事说出去：“拔剑时灵力耗尽，一时支撑不住就晕了，那里面阴气森森，颇损灵力。”


    白晓点头称是，道：“听说百年前要拔‘神仙骨’还有拔剑仪式，各堂各殿齐去观摩，直到咱们宗主上位才将仪式废了，现在宗里不重视‘神仙骨’，拔不出来也没关系。”


    幸亏拔剑仪式早就废了，不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拔一把剑还真叫她有些难为情。


    璧音应和会意。


    回到女舍，她分别给沈遇星和叶昭成发了消息，只有叶昭成回了她，夜里无眠，她看着风聆玉上的消息发现沈遇星依旧未读未回，以为第二天他不会去，谁料一早赶到学殿，沈遇星已经安坐其中。


    来得这么早确实不是他的风格，那一身困倦气璧音站在学殿门口都能察觉到。


    “喏，你的灵石。”


    璧音在他身边坐下，从身上掏出半块灵石放在桌子上。


    “太好了，还剩半块！”


    沈遇星看见灵石一身睡意瞬间消散，当个宝贝一样将灵石捧在手掌心，说，“今日还能加餐，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璧音：“……”


    还是算了吧，就剩这半块灵石，他好意思请她都不好意思要。


    “别客气，你今日不要，明日也会被我拿去买酒。”


    璧音说：“那你还是拿去买酒吧。”


    沈遇星很受伤。


    璧音又掏出几块灵石给他：”昨日多谢你了，这些是丹药钱。”


    沈遇星道：“我不要。”


    那模样好似根本看不上这些破石头。


    璧音掂量掂量，捉过他的手将灵石放在手掌心，说：“你是觉得多了？我倒是以为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你帮衬，这些就先放你这儿，日后在遇到这样的事你也不至于拿不出钱。”


    沈遇星没再拒绝她。


    璧音问：“昨日离开后你去了哪儿，我后来发消息给你你怎么不回？”


    沈遇星正襟危坐：“去找楚司殿汇报‘神仙骨’之事。”


    “楚司殿怎么说？”


    沈遇星将他知道的如实告诉璧音：“他说此非小事，日后要多照看着你些，等你修为精进之后，再去试拔‘神仙骨’。”


    璧音：“……”


    如何衡量修为之精进？


    她的修为如今严格来说应该接近天境，但体内压着大量地境修士乃至天境修士都无法承受的灵力，这也是为什么以她地境的修为能够使出天境才会的招式。


    等她下一次突破大概就是天境了。


    但她感觉想要拔出“神仙骨”，天境的修为也仍然不够。


    或许天境之上，无上之巅，才有资格用那把剑。


    “楚司殿还说，在没有确定你能够拔出‘神仙骨’之前，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叶昭成那边已经立了毒誓，你不用担心。”


    沈遇星说完，转题问璧音：“昨日你在坠怨涧看见什么了？怎么回过神来却盯着我发呆？”


    璧音的思绪回到前一日，尝试在愈发模糊的记忆里寻找一点能够拼凑的碎片，低声道：“我似乎看见了这把剑的主人了。”


    “当真？”


    她话刚落，叶昭成就从旁边闪现出来，食指激动地在桌上敲了两下，问：“那人长什么样子？‘神仙骨’的主人成谜，如今只知道是‘平云四仙’中的一位，但具体是哪一位还未可知，你要是与‘神仙骨’产生共鸣，真的见到了它的主人，岂不是解开了困扰世人已久的谜团！”


    璧音说：“白衣。”


    叶昭成：“‘平云四仙’都着白衣，你没看清他的脸吗？”


    璧音摇头：“没有。”


    “可惜可惜，还有其他什么特征没有？”叶昭成有些失望，后世竟然没有留下一副关于“平云四仙”的真实画作。


    思过堂里挂着的四幅画像是后世人想象之作，听闻“平云四仙”皆着白衣，便都画了白衣，四人年龄未知，便画了两个年轻人又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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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老者。


    璧音比划着：“身姿高挑，身形略显瘦削，必不是年老之辈，约莫、约莫——”


    学殿里人三三两两来齐，她差不多道：“约莫与我们一般年纪，也可能年长些。”


    叶昭成说：“怎会这么年轻，万一他是神仙，活了几千岁也未可知。”


    璧音摇头：“神仙哪那么容易死。”


    她没说她看见他举剑自刎于雪中。


    关于“神仙骨”还有一个传说——凡剑所伤人之处，无法愈合，一生都会留疤。


    昨日拔“神仙骨”前抚摸顽玉，她手指曾从露出的那一截剑锋上划过，当时不过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血口，滴了几滴血珠，她并没有在意，谁知道今日那伤口愈合之后，留下一道极浅的疤，任她用什么法子都去不掉。


    传说既然为真，她虽然没有看清楚剑主人的脸，甚至曾一度将沈遇星幻视为剑主人，但仔细看沈遇星的脖颈处并无伤疤，便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只是他的脖子——


    璧音忍不住侧目偷瞄。


    白皙秀颀，似初冬下了霜的野地，平直修长掠过同样霜白的山丘，比起他的脸稍微逊色一些，但还是有些过分好看了。


    沈遇星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默默抬手遮住脖子，略带怨气地质问：“你在看什么？”


    璧音偷窥不成，仓皇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道：“没看什么，只是眼睛有点发酸，转一转缓一缓罢了。”


    沈遇星：“……”


    小心思埋藏心底，外面敲钟声传来，璧音抽出书准备上课。


    沈遇星瞄了一眼，说：“你带错书了吧？”


    “嗯？”


    璧音问，“今日上午不是低级符咒课吗？”


    “不是。”


    沈遇星将自己的书推到璧音面前，上面写着“剑术”二字，道，“借给你看了，我先睡了，下课记得叫我。”


    接着就趴在桌上一睡不起。


    璧音：“……”


    -


    下课两人结伴去膳堂，挑着角落的桌子坐下，原想在人来人往之中讨一个清净，结果饭没吃两口，教他们剑术一课的齐鸣长老突然出现直接在沈遇星身边坐下。


    璧音以为沈遇星睡了半天，齐长老见到他会生气，没想到却是用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笑眯眯地看着沈遇星，说：“不错，今天竟然来上课了，我布置的作业你千万别忘记，下次课我要检查。”


    他十分贴心地提心，沈遇星徜徉在米饭的海洋勉强抬头应下。


    但璧音知道他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际一句话都没听到心里。


    果然一直到第二次课的前两日，离作业交上还剩不到六个时辰，沈遇星突然丝滑地出现在璧音面前，一副讨好地神色，对她说：“小师妹天赋过人，我等必不能及，不知上次齐长老布置的课业有没有写完，可否借师兄抄一抄？”


    璧音掏出她的作业，在沈遇星面前甩了甩，干脆果断道：“不给，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沈遇星还欲继续讨好，然而负责收作业的弟子不留半分情面地将璧音的作业拿走，临走时劝沈遇星：“师兄你还是快点写吧，我迟一点收你的。”


    他的好心在沈遇星听来是月夜狼嚎，总之不怀好心。


    他提醒璧音：“你交的早了，小心那群人拿你的作业去抄。”


    “怎会！”


    璧音见众人都是正人君子模样，丝毫没有怀疑他们的作风，“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