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姐姐，这个好吃……”


    已经好吃到连“郡主”也省略了。


    萧鸣笙留心着，也提醒他莫要被签子扎到，“大人也尝尝，昨日新做的。”


    崔明端没着急吃，反而是起身取了一只新碗，将水煮那根香肠夹在碗里，再放在她面前。


    绪安能吃，她约莫也能跟着吃两口尝尝鲜。


    昨日自己来时，也没尽心留意萧家廊下，也不知这香肠是几时做好的。


    瞧着像是为了招待府医而制的。


    唉……她尚且在病中，何须这样操劳？


    崔明端颇是自责，又在架子上找到了茶叶，顺带将热水壶提了过来，冲泡好，一人一杯放着。


    萧鸣笙敏锐察觉到崔大人气场变化，还以为是小公子吃东西糊了一脸。


    奶娃娃和小奶猫是一样的，抱着香肠努力啃啃，却因肠衣的缘故，对香肠造成了皮肉伤。


    横着啃，总是扑空。


    绪宁也不是傻的，便从上头的位置继续发动攻击，吃得连“崔兄”什么的都忘了。


    萧鸣笙才笑完，便又得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下，她便如猫儿炸毛。崔大人不是忧心小公子，便是她了。


    但她又不是三岁小儿，只要她不知道，就不关她的事。


    她也夹着尝了一口。水煮的，味道好是好，就感觉缺了些什么。


    配料没错，但就是缺了什么。才一歪头，便瞧见了眉结舒展的崔大人——玉茄果脯，误以为穿越相认的信物。


    这香肠，煎过的要香一些，这水煮，缺个番茄酱或别的蘸料。奈何崔大人守得紧，还是等下回吧。


    崔明端守着二人都安静吃点心，暗暗舒了口气。小公子话多，可吃东西的模样着实勾人食欲。他跟着尝了一口，便翘了翘唇角：煎过的肠衣更有弹性，汁水迸发。他不如荀二郎精通，也能吃出肉酱劲道弹牙。


    “姐姐，这好吃……”


    绪安啃了几口，露出洁白的乳牙来，隐约闻见了一股更香甜的味道，“崔兄，你的怎么与本公子不同？啊，给我尝一口。你一个做兄长的，怎么好吃独食呢？”


    崔明端：“……”果真是不该对他起一丝丝怜爱之心。


    “好吃等下再带些出府去，谢侯爷派了医者过来，也谢小公子大驾光临。”


    萧鸣笙面面俱到，不单是照顾小的，也记得侯府另外一个公子还在外头，让袁志端了剩下的几根出去。


    这会儿，灶房里安安静静，只有小团子讨要崔兄的香肠无果，只能继续吭哧吭哧啃着手里那根。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郡主姐姐，小弟也觉得好吃。”


    “……”


    便宜是这么占的是么？


    萧鸣笙不知他年纪，转头去看崔大人。


    崔明端面色尚可，这侯府两兄弟是活宝，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绪宁缩回去再吃根，也顾不得沾着的油渍，又探头进来打商量，“这肠好吃得紧，余下两根，能否让小弟带回城去给范兄和钱兄尝尝。冬至的卤鹅虽好，但不如这烤肠方便，支个摊，再摆个平锅，底下燃着火盆，这香味能飘十里，别说是孩童了，就是少年郎和夫人小姐，也想买一根尝尝。”


    萧鸣笙含笑点头附和。烤肠经济，哪里都是行得通的。


    奶娃娃年纪小，脑子同绪宁一样转得快，“兄长，你们要去卖烤肠？你带我去，我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谁路过都得来看我一眼，本公子是能让人白看的吗？”


    “……我带你去做甚？你光会吃么？再说了，你这小身板，别是银子还没赚到，就搭进了吃药的钱？”


    “府医不是现成的吗？”


    “你兄长只有一双腿。”


    “自然了，你又不是螃蟹。”


    ……


    兄弟俩旁若无人斗起嘴来。萧家的灶房，除了现做的烤肠，还有南瓜山药米糊。


    萧鸣笙的脾胃弱，一次用不了多少。云来道长便说了，要缓缓进补。即便是肚子不饿，能再吃两口也是好的。


    现如今，萧家不缺灶火，也不缺食材。


    连绪宁也坐了下来，吃起东西也打算着赚钱，“这米粥也好吃，郡主，这也能卖。”


    “那本公子也能帮你们卖。”绪安不甘落后。


    “就是一道家常的米粥，怕是招揽不来客人。”萧鸣笙还真不是客气。就是用南瓜、山药切块，小米与糯米混合煮开，将备好的东西都放进去咕噜。


    若是想吃糊糊的口感，可以先将南瓜和山药蒸熟捣成泥，再与米粥同煮。


    她更喜欢大口吃辅料，便切块煮的。


    原先还想着等杀年猪时，再让袁志出去看看哪里能搜集些材料回来，制作肠衣。


    不想内侍省乖觉，郡主份例内的东西送来。晓得郡主如今喜爱在灶房里鼓捣，一些不在份例内的小东西，都会添进去。


    这份量，自家做香肠吃，是绰绰有余。难的是，要在市集铺开，光靠内侍省送的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萧鸣笙也做了两手的准备。一是请绪宁在城里大量收购肠衣，二是等下回福公公再来送赏，同他打听一下城中物资情况。


    在她交代绪宁时，奶娃娃安坐在崔明端的手臂上，还要小声说道：“崔兄，你说，这些琐事，你不知道吗？我姐姐怎么不问你，反而是让我兄长去做？”


    话一完，虎头帽又是教人轻轻一点。


    崔家六郎——确实是不知。


    罢了罢了，这小娃娃光是讨人嫌了。再抱这一回，下次绝不心软了。


    崔明端将人好好送上了回侯府的马车，又仔细交代绪宁先将人稳住，自己稍候跟上。


    绪宁也是一顿打趣：“大人且放心，这是我亲弟弟，我总不能昧了良心半道就人卖了？大人慢慢来就是。”


    “……”


    崔明端要“慢慢来”做何事？


    他折返回去时，萧家人也已是转身，一点也不留恋。亏得是卢妈妈回首，发现了他。


    “郡主……大人又回了……像是落了什么？”


    闻言，萧鸣笙仔细想了想，崔大人来时是带了什么么？似乎是递给了卢妈妈一个木盒。


    崔明端瞧她呆站着，请人到避风处说话，晓得她有心经营铺子，便开门见山道：“陵安府，有一项规矩，侯府公子养尊处优，怕是不知。”


    “啊？”


    萧鸣笙当即一惊。崔大人也不是会同人开玩笑的样子，她小声询问道：“可先前不是说，没有哪一条的律法是不许我行商的么？”


    崔明端缓缓摇头，将新皇登基后的新政说给她听。“本朝律法严明，诸位大人每日采购的肉类数量，都是有规定的……”


    萧鸣笙等了会儿，也没听他说下去，便问道：“可是各家出去采买，外头的摊贩怎么认得？”


    “寻常大人要买肉吃，御史家也要吃肉……”


    只一句，便让萧鸣笙倒吸一口凉气。“这御史，便是……”


    ——陛下的耳目。


    “咳……”


    崔明端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即是咳嗽打断她的话。梅花坞远僻，可陛下耳目遍布天下，他一个臣子能做的，便是让她谨言慎行，免得给那群御史抓住把柄，失了圣心。


    “市集上的肉，限制诸位大人采买的份额，为的是让百姓们都能吃上。大臣若要多吃些，尽可在自家庄子里养一养，这些，陛下是不管的。”


    这举措……萧鸣笙半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说不清其中利弊。


    但崔大人释放出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游手好闲三人组要是不知此事，在市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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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采买，明日弹劾各家的折子便会上达天听。


    他们三个怎会突然想要行商，还不是她这个刚刚出孝的郡主？


    届时，她这孝名在外的郡主，怕要招致骂声一片。


    “大人的意思，我懂……”


    崔明端不觉行商有何不可，各家的铺子总是要开的，没等他安慰几声，便听人欢快说道：


    “陛下赐了梅花坞给我养病，我若用来养猪，不会玷污了圣心吧？”


    “……”


    大抵是今日一直去规训绪安，崔明端的指尖还残留着虎头帽毛茸茸的手感。


    再经北风一吹，她领子的白毛迎风招展，总是引人想跨出君子范畴。


    “郡主想做何事，放心去做。”崔明端负手而立，没能伸出去的手，背在身后，不住摩挲着袖口。


    这话，便是养熊孩子了。


    萧鸣笙凑趣说道：“那我行事在律法之外，崔大人是第一个参奏的么？”


    崔明端只是淡淡一笑，眸中多少宠溺之情，身量比他矮小，眼眸又低垂轻笑的人无法瞧见。


    她一小小女子，能行什么律法之外的事？再不济，还有他兜着。


    *


    有了这一遭，萧鸣笙也极快调整了思路。


    虽说原先也不放心将供货源全部交到外人手里，但不想真相来得这样快。


    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除去猪肉，别的——


    譬如鸡鸭鹅，未必就能大肆采买。自己有十里青山，还能被律法卡死了？


    她掐指算了算日子，大寒也快了，一候鸡乳。等到了大寒的节气，便可以孵小鸡了。


    陛下限制大肆购买肉类，这鸡蛋，大抵是不会限制的吧？鉴于古代过了节气就没有的物资，不得不早做打算。


    图纸才一画，物资如何采买，走地鸡如何安排，她理得井井有条，阿草便进来一看，也懂了。


    “郡主，若是放两百只，要是给狼吃了，可要心疼坏了。”


    “山上还有狼？”萧鸣笙拉了她坐下，方才听袁志说，侯府的府医只是诊脉，问了些当年受伤的细节，并未施针。是否能治，还得等他回去斟酌一番。


    府医有顾虑。阿草的头疾这么多年都没大夫能治，大抵也就这样了。他乃侯府的大夫，治好便罢，万一再给人治坏了，不是平白给侯爷添堵么？


    萧鸣笙懂，怕阿草想不明白，便拉了她一同烤火，想宽慰几句，谁知她没将治病放心上，反而只念着小鸡。阿草悄悄指着门的方向，“我没去过山里面，是卢妈妈同我说的……只有大哥的身手好，才不怕狼。”


    前一半，萧鸣笙将信将疑。后一半，可不就是吓唬孩童不要随意进山么？


    萧鸣笙忍俊不禁，也不好戳破卢妈妈善意的谎言，“既然山上有狼，那围栏可要做高一些。”


    阿草也趴案几上，去看那圈出来的地方，“要是都养了鸡，那大哥还去山上放陷阱么？”


    “自然是不去了。山上潮湿路滑，可万万不敢再出岔子了。”


    ……


    萧家想着养鸡，绪安还没回城，在马车上就叽叽喳喳的，多次掀开了马车帘子，“兄长，我要去同崔兄坐一处。”


    “哼，崔大人不乐意和你一道坐着，你就老实些。”


    绪宁没说假话。


    崔明端喜静，在萧家被闹了小半日，也都是看在郡主的面上。这小家伙，还以为自己是朵花，很招人疼……


    忽然眼睛疼是怎么回事？


    眼皮底下，还真就出现了一朵花，火红热烈，可不就是早早开在篱笆上头的照殿红？


    再一看始作俑者，这傻小子还神采飞扬炫耀，“看，这花，像不像本公子？崔兄怎么会不乐意和我待一处？”


    “嘶……完了完了……停车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