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鹅死
作品:《梅园食方》 那便更好猜了。
这些年,除去内侍省送赏的宫人,除去他和荀二郎,便是那三位公子:礼部尚书家的钱知礼,只对银钱有兴趣:楚国公家的范文卓,爱交游;剩下便是忠勇侯家的,绪宁。
崔明端恍然,“侯爷早些年在战场受过伤,所以府里有一位名医。”
“是了,我就说崔兄博闻广记,不想连这也知晓。”
虽然都是武将世家,但萧家与侯府,也没私交。
他们两家也是如此。荀二郎本是想缓些时候,再由郡主出面。不想崔明端已下定决心,先递个拜帖,明日冬至,正好是大节庆,上门拜访。
荀二郎一惊,打趣道:“别看我们这些世家子在京中吃得开,可侯爷是谁?当年他带兵打仗,先皇派了钦差去监军,侯爷仅用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无视钦差阻拦,大破敌军,十年来秋毫无犯……”
说到此处,荀二郎又讪讪笑着收回了手。若论战功,萧家未必就比侯府差。
可萧将军马革裹尸,也没封侯。
“多谢荀兄相告,我等小辈,自然对侯爷敬而仰之。”
*
冬至的卤鹅,便浩浩荡荡出发赶往梅花坞了。
荀家小厮看着这些嘎嘎叫的大鹅,有些担忧。
这些年,荣安郡主要养病,几乎无人敢来搅扰。主子让送鹅也罢,活的也罢,可这么一大群,要是让御史知晓——
老爷该是要喝一大壶了。
萧家也从那恢弘的鹅叫声中晓得来鹅了。
阿草趴在院墙上,踮脚看了看,“郡主,这个荀大人,怎么也和大人一样,要送活的来?这个鹅毛扒起来,好麻烦的。”
拔毛费劲是一回事,萧家就这么几个人,人均八只手也处理不完。
萧鸣笙让袁志带一串钱下山去,同包子家说一说,若是他家愿意,再揽几个相熟的乡民,将鹅宰杀好再送上来卤。
如萧鸣笙所想,天寒地冻,田地里没活计可忙活,男人可以修缮房屋,女人们则是做做针线活。
拔毛的活计,轻便,几岁小儿就能做。与包家相邻交好的几家都争着。
眼瞅着阿娘为难,让谁回去也不是,包子想了个主意,“山上的贵人要得急,我家不敢独揽,婶婶们不如都来,早早给贵人送去,攒个好印象,下回有了活计,贵人一定还想着我们呢。”
众人也都应承下来。这活不单给钱,连鹅毛和内脏都给。鹅毛能做扇子,内脏也是道好肉呢,再分些铜板,也不拘多少,如包子所说,早早做完别误了贵人,可比在家纳鞋底好多了。大家齐心,回家拿刀的拿刀,烧水的烧水,褪毛拔毛,场面热火朝天。
荀家仆得了郎君嘱咐,留下来搭把手。不用两个时辰,宰杀干净的十二只大鹅便被送上了半山腰。
萧鸣笙已经得了袁志口信,说是有十二只大鹅。家里的锅,一次顶多也就用卤三两只。
正在为难之际,卢妈妈又小声道:“郡主,你要锅吗?”
“……”
卢妈妈还能从库房里掏出锅来吗?
别说,还真能。
也不知卢妈妈是怎么收纳的,只见她进去库房,没多久,就拎了两只铁锅出来。
“嘿嘿,里头还有两个。”
“……”
家里的锅,怎么比人还多?
萧鸣笙惊讶不已。萧家库房的单子,卢妈妈一直没写出来。她只看到历年赏赐,并未看到哪年赐了锅。按理来说,内廷分东西,不会连锅也分吧?
卢妈妈别是带仓库穿越的吧?
这念头才过脑子,卢妈妈就笑着解释道:“有一年,跟着袁志去了市集,瞧着便宜,便买了回来。”
这解释,只能解释铁锅的来源,卢妈妈不是那种看东西便宜就会买回来囤的人。萧鸣笙半信半疑,也没深究。
在院外的空地,垒了几个临时的灶台,锅一架,火一点,她再帮着添添柴火。
阿草和卢妈妈提了水过来,水将将沸腾的功夫,包大叔和袁志他们就挑着鹅上山了。
包子也在前头带路,远远见了在烧火的姑娘,忽而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是见过雪的,白茫茫一片,能出去打雪仗,可好玩了。今日没下雪,但萧鸣笙身上那件是纯白色的狐裘,恍若仙子一般。
想到村里只有他一人知晓姑娘的身份,包子又隐隐得意起来。
姑娘可真好啊。要是能一直住在梅花坞就好了。
“姑娘,我们把鹅送来了。”
萧鸣笙起身,只见包家大叔放了东西,很有规矩退回了几步也没抬头四处打量。她让卢妈妈拿了些糕饼给他,父子二人又是好一通推辞,才谢着走了。
“荀家的人呢?”
“属下上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山下,说是稍候片刻就回去。”袁志答道。
“赏钱都给了么?”萧鸣笙忽也晓得萧家的银子是花哪里去了。人情往来,哪样不要钱?
“都给了——”
“没收?”
“也收了。”
袁志面色古怪,萧鸣笙还以为推辞了,谁知荀家仆和阿藤是一样的,贵人的赏赐得接着,而后恭恭敬敬递上了拜帖。
冬至前后,是阴阳二气的自然转化,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1]。除了要祭祀天地,也是走亲访友的佳节。
荀二郎来拜访,也算是好事。梅花坞清幽,添添人气也好。
这样要紧的节日,内侍省也不敢含糊,因着要等些新鲜的菜蔬,巳时三刻才来。台阶还没走完,就看到这架势。
萧家外头那一大片空地,立了几个靶子,也架起了几口大锅,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一股肉腥气。
福公公面皮厚,放下赏赐,说了好一通吉祥话,也想套套话,看萧家这架势是预备什么好东西。
阿草还记着他提走家里那几只母鸡的仇,冷着面说了一句:
“母鸡!”
这下,可把萧鸣笙逗乐了。
她一笑,众人都迷糊了。
“咳咳……病中饮食清淡,想换个口味罢了,不值当公公问询。嬷嬷,送公公几步。”
也顺便将预备好的赏赐给了。
想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阿草也气鼓鼓的,“郡主,他不是个好人。”
“罢了,我们和他计较什么?你可听过恩威并施?从前是我性子过于软和了,所以人人都能来欺负我们。往后要想着,我不单姓萧,也是陛下封的郡主,威势要用起来,也不能苛待底下的人。”
“哦……”阿草似懂非懂,卢妈妈也跟着听了听。
*
午后,费了大半日功夫的卤鹅,也终于是赶在城门关闭时送了出去。
原也没想到荀二郎会送十二只过来。
“我们留一只。三只分别给那三位小爷送去。余下八只,都给荀二郎。”
除了锅里完整的大鹅,还有鹅腹内。倒不是村民不要,而是留下的荀家仆脑子灵透,悄悄问了袁志。晓得贵人自家也吃了,赶忙是留了一半下来,他另外补些钱给村民。
卤过的鹅肠、鹅腱和鹅肝,是老饕爱吃的东西。
“那留一些,剩下的都给荀二郎送去……也不知他吃不吃腹内,免得浪费了。给阿草和袁志下酒吃。”
今日一转眼,便是冬至,连着阴了几日的天,稍稍放晴。
萧家的佛龛与神位,是放正屋左侧的屋子。
或是冬日阴寒,萧鸣笙身穿狐裘进来,亦是觉着寒气逼人。
地上摆着一个蒲团,她跪下磕头,忽而没有直起身的力气。
烛火被风吹得闪动,照过那一个个名字。
她能辨出,这都是袁志刻的。
他们三个人没有跟着主子一起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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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鸣笙也借口打发卢妈妈和阿草去取东西。
“袁志……”
“属下在。”
“西北那边,你可知道如何是何人统帅?”
萧鸣笙问得顺畅,话音坚定,又含了素日不曾有的坚定。
“属下知道得不多,不过听说主将是原来青州军的大将军,姓折。”
“河西折氏……”
萧鸣笙喃喃念了一声,再抬眼去看列祖列宗的灵位。
在她有限的历史知识,晓得这是一支鲜少能戍边两百余年的武将世家。
而萧家一脉,便没有这样的气运了。
听得阿草在外头问卢妈妈灶火的事,萧鸣笙叹气,撑地要起来,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病了多年……有些事也没记住……当年,西北战亡多少?”
“郡主……”
袁志亦是不忍告知。萧家亲信,几乎尽数折损。长年驻守的西北大军,去了十之八.九。
“驰援的青州军,听说也损了十万……”
这下,萧鸣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几乎不离身的护卫。
“朝廷……立碑了么?”
“西北似乎是有一座……”
“似乎……”
萧鸣笙自嘲笑笑。也是了,自己尚且活着,就在天子脚下,也被多方糊弄。
那些早已作古的将士,谁会记得呢?
手一抬,还如前几天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再夹核桃,约莫也夹不出。
但里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
冬至,是要吃汤圆的。昨日用糯米粉,加入开水,用筷子搅拌,少量多次。盆里留些干粉不要浇水,慢慢揉进去。成团,搓条,捏出一粒一粒的小剂,放手心里搓圆。
在家,她自幼就看着母亲做。
在梅花坞,是由她指点着卢妈妈揉面,阿草不大会做这些细巧的事,汤圆不是扁了就是长了,总是控制不好力道,反而是一向没有力气的萧鸣笙,搓得又快又圆。
一粒粒雪白的圆子就沿着盘底放好,整整齐齐铺了三大盘。
跨出门槛时,她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昨日搓好的汤圆。
野史笔记里说诸葛亮率军南渡泸水,江面狂风大作,需得以人头祭祀。诸葛亮不忍,便以白面裹肉,充作蛮头。
这样的野史趣闻,茶余饭后博人一笑也罢。
冬至的汤圆,也有说法。这小小的圆子,是添岁用的,一岁便吃一颗。
圆子与蛮头,无甚强关联,或许也是原身留下的意识,或许是经由萧家佛龛的香火一熏,萧鸣笙觉着难过,发自内心的难过。
为萧家人难过,为追随萧家的将士难过。
萧鸣笙坐在堂屋,阿草将换了炭的手炉递过去。
“郡主,你有心事啊?”
萧鸣笙摇摇头,摸着暖热的炉子,手上是暖了,身上还是凉的。“我出去练练箭吧。”
崔大人办事效率极高,说明日送来就明日。幼时练过的弓,足有十来把。
还不是全部。库房里,足有上百把。这些只够目前她练练手。
萧鸣笙举着那张小弓,刚把箭搭上去,生生是教崔大人气笑了。
这把弓——确实是趁手。
就她站的位置,一射,中了。
阿草看得欢呼起来,“没想到大人说的是对的。”
“……”
萧家人都在西北,仿佛生来就是会骑马射箭的。所以,袁志也不知该做什么弓,该如何同主子说骑射的事。
崔明端身为天子伴读,经受多位名师教导,也成了老师傅了,教教她这个新手,还是足够的。
萧鸣笙接连射中了几箭,手也不像前日抖得那样厉害。
阿草屁颠屁颠跑去拔箭,台阶处突然是传来一阵喝彩:
“好……假以时日,荣安的箭术又该羡煞天下儿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