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村口大会
作品:《西州不见雪》 《西州不见雪》全本免费阅读
“诸位父老乡亲们。”
崔致站在台上,温和开口,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凉州,尤以广川县为主,因受匪灾侵扰,连月不得安生。那些山匪以袁乐山为首,烧杀抢掠,奸污妇女,无恶不作,我知晓大家皆怨恨已久。”
他话未说完,人群中便已经有呜咽的声响,此起彼伏,有人蹲了下去,又抱在一起痛哭。
陶辛也站在人群中,仰头望着上面,身边搀扶着他抹泪的母亲。
“我是被钦派至此的平剿特使,崔致,奉陛下命前来剿匪。若大家能照我说的做,这匪祸半月可平。”
话音落地,一片安静。
众人却没有预想的那样激动,反而是堪称麻木的安静,似是对这番话没有反应。
“大人。”
人群里有人开口了,是个拄着木拐的汉子,“上一个这么说的官,最后被山匪打得屁滚尿流,也说自己是朝廷派来的。”
其他人却不敢应和,因为他们看见旁边又走过来一队人,指着那说话的汉子便破口大骂: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来人是郁良翰。
他此时挺着肚子,大摇大摆走近,手一挥便要指使后面的人抓住那汉子:
“我看你是没被山匪打够,今日老子便来教训教训你!”
那汉子梗着脖子,气得脸都涨红:“郁良翰,说的便是你这个狗官!威风不去那岩鞘岭耍,竟在这欺负乡亲们!”
官兵围聚之际,听闻上头一个声音缓缓道:
“郁都尉,可否听他讲完?”
郁良翰脚下一顿,脸上又笑了起来,“......特使说的是,叫他说完再处置也不迟。”
他转身前回头紧盯着那人的眼睛,语中暗含警告: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汉子瞪了回去,对那崔致也多了几分恭敬:
“大人,我们叫这山匪折磨了太多时日,县官州官都说要帮我们剿匪,可要么去那山上一打就败,要么就是向乡亲们收银子,说要当做什么剿匪的军费......”
"我们交了一茬又一茬,山匪却越剿越多,叫人匪夷所思!也不是我们不信大人您,实在是连燕王从前都没辙,您又怎可能半月内便解决?"
“你说收银子,又是何时?”
崔致眼风不动,身旁的小吏在纸上刷刷写着,郁良翰则有些坐立不安。
“几月前,折冲府便说雪灾之下,军饷不足,剿匪所需甚多,开始在各家各户征钱粮。每一户要么缴一两丝或布,要么就纳半斤粟,或拿银钱来抵,不交的就拉去服苦力。但没人敢反抗,大家都希望赶快清了土匪,还广川县一个安宁。”
“就这样一直交,交到我们这几年的存粮全空了,交到都没饭吃了,土匪还是那样猖狂!”
他神情愤恨地吼完,季融环视了一圈众人。
他们大多穿着破布麻衣,佝偻着身躯,孩子则面黄肌瘦,如逃荒的难民,甚至比之都不及。
这可是凉州州府所在的大县,不到半年,竟然被剥削贫瘠至此。
杨稷闻言立马向崔致道:“大人,下官知晓此事,但折冲府说不够,我也无法驳斥,只好按他说法而行。”
“郁都尉。”崔致看向郁良翰,神情不辩喜怒。
“我大周田租几何?一年才二石粟,纳绢棉二丈,你一次收取数量之多,私自横征暴敛,可呈禀陛下了?”
郁良翰眼神一闪烁,却也强自镇定,甚至紧盯着崔致道:
“特使,您也知,剿匪耗费巨大,我承报冯大人得到如此指令,不敢不从啊。”
他言下之意是让崔致谨言慎行,像是在威胁他,自己可是冯邺的人。
真要彻查前怎么也要看顾这大周皇帝跟前红人儿的脸面,在心中掂量几分。
谁想崔致压根不接他的话茬,淡淡道:
“剿匪出兵本应由都督府统管,你如此越级,已是逾矩。”
季融倒是乐了。
这崔致跟冯邺可是从上辈子就不对头,他这搬出这座山,怎么不是触了崔致的霉头?
崔致说完又看向场上的众人:“此事,我会择日查清。诸位不必担忧。私自征收绝非陛下旨意,哪怕事出有因,也绝不会教父老乡亲们将钱粮白白送了去。”
他说到这里,人们才又抬起头看他,比方才多了些躁动。
“我今日召集诸位在此,是因为有一件事要说。”
他踱了几步,站在了最前方。
“你们痛恨的山匪,其实如今便站在你们之间。”
话音落下,人们面色各异,纷纷惊疑不定,和身旁的人面面相觑,像是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
“这些霸占山头的土匪,有些是逃亡流民,有些则是所谓‘良民’乔装而成。他们白日在家种地,晚上便倾巢而出,甚至和袁乐山勾结,打家劫舍,图财害命。”
“但之所以迟迟没有被抓到,便是因为你们在场的一些人,对土匪的包庇和藏匿。甚至有人会跑到山上,对那帮山贼通风报信。”
人们的眼神惶惶不安,原本方才还在和邻舍之人闲话,如今也不由地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有时信任若有了裂痕,重建尚需要长久的时日。
甚至有人指出手指大骂:“俺就知道是你们这帮害了一锅汤的老鼠!上次俺看见刘大鬼鬼祟祟他还不承认......”
“因此,我们在上山彻底剿灭土匪窝点之前,需要找到藏在人群中的匪寇,拔除内患。”
崔致拿起了一沓纸张,“我们将广川县的所有人家编为了三十个序列,每十户为一列,由其中一户人家充当什长,详细记录这十户人家每日出入、归家情况。从今日开始,每天的戌时三刻前会有县衙之人收取。”
“若有出现未经报备便莫名消失,或突然出现的人,则一律视作山匪,并连坐其余九户,一同处罚。”
他又温和地补充道:“轻则抄家,重则杀头。”
几乎所有人闻言都震惊地呼喊出来,不可置信这样的规定:
“凭什么?!他们是土匪就要杀我们?”
“俺怎么知道谁每天都干啥,难道一天到晚盯着对面动静吗......”
也有人反驳那些抗议的:“不这么做怎么抓到土匪?你们说不想干的是不是自己就是?啊?”
两方各执其词,还有人撸起袖子便要挥拳上去,又听一阵刺耳的锣音,才捂着耳朵安静下来。
“稍安勿躁。”季融又敲了敲锣。
“此法虽然严苛,但比官府一家一家搜查要来得有用许多。你们若问心无愧,便照着方法做,若能找到山匪,一人便赏银一两,按人头计数,以此类推。”
听见发银子,众人才渐渐平静下来,却有人对什长的人选提出了质疑:
“那什么什长,要选谁?若他便是山匪,那我们岂不是认贼作了父?”
崔致料到有此一问,依然和缓道,“这什长,由十户人家统一推选。也可以自荐,只是他并非独揽大权,而是依然由九户共同监督,若检举他家中有人鬼祟,处罚加倍。”
“不过若有人借此报己私仇,横加诽谤,经发现同罪论处。”
他似乎在脑中早已设想好方案施行会出现的各方面问题,对这些疑问回答得有条不紊,言之有序,乡亲们便渐渐对他又生了几分信任。
“我要当什长。”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嗓音,年轻又坚定,季融看过去,发现正是陶辛。
他看上去有些胆怯,却仍稳稳站在那里,也间接告诉众人,他率先愿意执行这个命令。
县吏按名册唤了他在的其余九户,他们也都没什么主意,更不想当众矢之的,便同意让陶辛当了什长。
其他人见状,也只好陆陆续续分了序列。
虽对一些什长的人选颇有微词,却也还算秩序地推选了人。
然后便按照顺序,登记了每家每户的详细情况。
包括人口、年龄、面部特征、身体特征,事无巨细,只要拿上这个册子,只要那人站在你面前,你便能一眼认出。
“报——”
有人骑着马从城门飞驰而来,下马后单膝跪地:
“禀报大人,广川县东西两扇城门皆已按令打开!”
崔致颔首,“辛苦。记得于城门设登事处,记录来往之人的身份去向。”
杨稷则在一旁抹了抹眼泪。
“不瞒大人,下官这半年实在觉得自己无用,非但不能帮乡亲排忧,还要受他人掣肘。如今一看,真是惭愧不已......”
他一把鼻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