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

作品:《她不想做妾

    第162章


    “她要追魂索命就来啊, 就怕她不敢来。”


    裴钰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分明是他将秦明殊逼死的,可是言行间却没有半分愧疚, 若是秦明殊真的听见了他这番话,哪怕是已经死了,恐怕也会气得从棺材板中爬出来找他追魂索命。


    说完这话, 裴钰的视线轻蔑地落在了柳望月的身上,这就是她拼死拼活也要见的那个废物,这就是她情愿伤害自己也要保护的人,不过是一个窝囊废罢了,就连她死了,都不能来上一炷香。


    他到底哪里不如柳望月, 到底哪里不如那个窝囊废?


    只是可惜如今她死了, 他就连亲口问问她这个问题都不能, 不过即便是她活着, 恐怕也注定得不到答案。


    现在去想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视线落在柳望月的身上, 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随即就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番衣袖, 话语难掩轻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也敢对本世子指指点点,残废而已,就连在秦明殊坟前上柱香都做不到。”


    闻言, 柳望月并未着急开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定定地落在桌案供奉的牌位之上——先室秦氏明殊之灵位,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眸。


    先室?


    真是厚颜无耻。


    “裴钰, 你疯了吧,明殊可未曾嫁给你,生前她便是豁出了性命都要逃离你,可是等她死后,你却罔顾她的意愿,竟然连她的尸体都不肯放过,你这样的人当真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裴钰冷笑一声,懒得同柳望月多言,这个窝囊废翻来覆去都只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半件有用的事情都干不出来,他侧首看向了一旁的仵作,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开棺验尸。”


    听出来了世子话语中的冷然之意,仵作们再也不敢犹豫了,哪怕是心中诸多疑问,也只能继续开棺验尸了,往日里经手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验尸也没什么难得,但愿世子不会忽然后悔。


    柳望月当然是不愿意,见裴钰铁了心要开棺验尸,他便朝着棺材旁走去,好在他这次带的人比较多,既然裴钰的决意如此,柳望月也不欲浪费口舌的功夫,倒不如趁着现在世子府的人比较少,他直接将尸体抢回去。


    心中下定决定,柳望月转身冲着侍卫们招了招手,道:“把棺材和尸体一起带回府。”


    而他自己则是一瘸一拐走向了裴钰,伸手狠狠打了裴钰一拳,而裴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也是不甘示弱,不过是一个庸碌无能的杂碎罢了,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他,总有一日,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两人顿时就双双扭打在了一起,那厢裴云也带人守在棺材旁,虽然人数上没有柳望月那边的人多,可是世子府的侍卫向来都训练有素,经过了重重选拔,以一敌十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相反柳望月那边虽然人多,可是却都是回京城之后刚雇的侍卫,起先在人数上占了一些优势,可是很快就变得处于下风了。


    那厢柳望月和裴钰也是如此,柳望月是文弱书生且有旧伤在身,裴钰虽然也是文人出身,可是在江南的时候没少四处奔波平寇,几年的功夫磨炼下来,自然身手要好上许多。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下来,裴钰就将柳望月按在了地上,他嗤笑一声,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②’,可是你还真是没有半点长进,现在都是第三日了,才到了秦明殊的灵堂前,到底是你太过窝囊了,或者说前些日子你同秦明殊见面的时候商量了什么事情,知道她是假死,所以你才会是如此敷衍的态度?”


    说到这里,裴钰的语气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开棺验尸的仵作,这才语气不紧不慢地继续道:“真死假死一验便知,她若是死了也就是算了,我且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今日的事情,可她若是没死,那我今日就将你制成人彘,将你碎尸万段。”


    “还有秦明殊便是死了,你也无需怨恨于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③,你真以为没有我的阻拦,你就能与秦明殊成婚、和和美美在一起吗,你错了,她的美貌就是和氏璧,你这样的人平庸无能,便是做官了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小官,注定护不住她。”


    “柳望月,你若是当机立断同她断了关系也罢,她也能斩断过去好好生活,偏偏做出这幅情深不易的恶心模样,让她做什么事情都不得不顾及到你,我承认自己罪大恶极,是我罔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了身边,是我让她不能自由游历世间,我不否认这一点。”


    “可是你呢,你比我更是可恶千万倍,你禁锢了她的一颗心,你让她爱恨两难,让她对你抱歉终身,你以为你算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这话,裴钰就直接松开了拉着柳望月衣襟的手、将他甩在了地上,随后慢条斯理地从地上起身,直接一脚重重踩在了柳望月的胸口,轻蔑道:“你这样的杂碎为什么要活着,你所谓的情深原本就是枷锁。”


    说完了这句话以后,裴钰也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是面色阴沉看着仵作们验尸,她最好是死了,最好是真的死的干干净净……


    半刻钟之后,仵作们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仵作,不至于连一件尸体的死因都查不出来在,只是他们还是犹豫了许久、确认了许久,这才走向了裴钰,垂首恭敬道:“世子,那姑娘确实是摔死的,死亡时间也没有问题,是秦姑娘本人。”


    话音刚落,屋内的氛围顿时就沉重了许多,那一瞬间,裴钰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到底应该是什么,他只能凭借着本能摆了摆手,让仵作们都离开了,连一句旁的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过后,他垂眸看向了柳望月,也没了再同他算账的心思,踹了他一脚便让他离开了。


    起先柳望月不愿意走,他还是非要自不量力去争夺秦明殊的尸骨,裴钰也没了同他继续纠缠的心思,直接让裴云将柳望月扔了出去。


    不多时,灵堂内便再度变得寂静无比,灵堂内点着的蜡烛都已经熄灭了,转眼就到了午时,屋外分明是阳光和煦,难得的艳阳天,一阵冷风从敞开的木门灌进了灵堂内,徐徐吹动他白色的衣袂,他仿佛生根一般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进了灵堂,他才陡然间回过神来。


    裴钰转身走到了棺材旁,垂首目光落在了棺材内血肉模糊的尸身上,从那样陡峭的悬崖一跃而下,现在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的面容了,他并没有落泪,先前那股无法抑制的伤痛之感也逐渐褪去,只留下一片茫然。


    心中仿佛兀自空了一片。


    只有一片茫然。


    一切事情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许久过后,他亲自将棺材封上了,灵堂内的牌位就那样孤零零的待在供案上,白色的蜡烛也都已经熄灭了,裴钰扶着棺木弯腰站着,眼前阵阵发黑,又是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殷红的鲜血落在黑色棺木上如同如同曼珠沙华,他就这样定定地站立了许久,有些事情也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既然是他逼死了她,等到一切事情都处理完的时候,他愿意给她殉葬。


    只是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她都休想摆脱他。


    就算是死后,她也要与他合葬。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他都不会放过她。


    裴云原先以为今日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世子又派人抬着棺木准备下葬,裴云知道自己便是开口劝阻也没什么用,反正今日都发生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差这一两件了。


    一行人身穿白色丧服从世子府出发,裴钰怀中抱着牌位从长街走过,洋洋洒洒的纸钱迎风而起,便是有人指指点点,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神情平静地朝前走去,没有伤心、没有哀痛,有的只是平静。


    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死水之中惊起了圈圈涟漪,可是等到那颗石子彻底沉底的时候,一切涟漪却又随之散去,再无半点波澜。


    只有一潭死水。


    裴钰并未将棺材葬入祖坟,早些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好了墓地,人死后不过是黄土一抔,自然要选个自己喜欢的地方,便是如侯府老夫人生前如此看重那些虚名,可偏偏等到死之后,也没能葬入自己心心念念的祖坟。


    半个时辰之久就到了郊外,一行人将棺材放了下来,奴仆就开始挖土,而裴钰就站在一旁看着棺材,他想,她是死了,是真的死了。


    此后世间再无秦明殊。


    下葬结束后,裴钰看了那块儿冰冷的石碑许久,而后才离去。


    分明是艳阳天,可却飘起了连绵不断的雨丝,纷纷扬扬如纸钱般落下,残阳照雨,荒冢枯骨。


    自从转身的那刻,裴钰一次都没有回头。


    山河万里,再无故人。


    只有那一抔黄土枯骨。


    *


    那厢柳望月离开了世子府之后便上了马车,马车内静悄悄的,他的一颗心也陷入了死寂,这具尸体分明不是他准备的那一具,到底是裴钰故意如此,还是幕后还有旁人插手这件事情?


    马车起起伏伏,他的一颗心也是浮浮沉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只会变得越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