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小姑是个挑事精,惹兄嫂……

作品:《沈园花木深[民国]

    蒲修臻说完,两个女人一块脸色一沉。


    “你要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就跟我断绝关系。”蒲希冉说。


    反正,爹也跟她断绝关系了。


    蒲修臻才起床,浣漱后,听仆妇说了这边的事,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急匆匆过来。


    此刻单手扣上一颗扣子,听见妹妹这话,不顾胸前半敞着,抬起一条腿,抽出鞋底,作势就要去揍她。


    “再跟我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抽死你!”


    “抽死就抽死。”蒲希冉从来没见哥哥这样凶过,对他也并不害怕。


    他像封建家长,对自己却是极宠。


    她这激将法用得极好,蒲修臻原本就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她,这回要是不动手,可就遗失了面子。


    口中嚷道:“行,爹不让咱俩姓蒲,咱俩还厚着脸皮不改姓。就剩俩人了,你还要跟我断绝关系。我今儿干脆把你抽死,把你打死,我再去巡捕房报案,也不让你胡作非为!”


    知夫莫若妻,顾愉就知道,哪怕小姑再怼他千百遍,夫君也不会动这个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灰溜溜地放下鞋底。


    而作为贤妻良母,自然得配合他表演,忙过来将他拦了,挡在前面。


    在心底腹诽,男人就是幼稚,多大了都有孩子心性,弄这一套做甚,有何意义。


    口中劝道:“爷冷静些,小妹年幼无知不懂事,我们这做兄嫂的就要多包涵。”


    “不行。我今儿非得教训她不可,免了她下回还口无遮拦。”蒲修臻嘴上使着厉害,大武生就这样轻易被两个女人制服了,倒是没再近一步动作。


    可不管这愤怒里面,掺了几分真假,都不会承认,小妹真有这心思。


    只有咬定了她不懂事,信口胡言,才能让自己冷静两分。


    “都嫁人了,还年幼无知?”


    “那你还当爹了呢,就算不是咱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该跟姑娘家计较。姑娘是用来宠的。”顾愉春风化雨般地哄完,又从他手里拿了四九城布鞋,低头,给他重新套在脚上。


    “你非得气死我不可,现在大了,嫁人了,通晓人事,按理说该更懂事。反倒比从前未出阁时,更不懂事。”蒲修臻坐在她对面,摆起了大老爷做派,顾愉也乐意惯着,没用仆妇伺候,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蒲修臻对她骂归骂,心底却安稳。小妹骄纵一些,说明在夫家过得不错。


    若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成了处处谨小慎微、低眉顺眼的人妇,他才要心疼。


    “你要钱,我给你就是。别给我出去丢人现眼,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看人脸色。”


    “大清都已经亡了,你还满肚子腐朽思想,妇女能顶半边天,有些洋人的厂子,也要招女工。没得她们能去,我去不成。我不比别人尊贵,她们也不比我少块肉。”蒲希冉说。


    忽地想起从前上学时,教书先生教授的一首体操歌:【娇娇这个好名词,决计我们不要。既要我学问好,又要我身体强。弗怕白人那样高,弗忧黄人那样小。我头顶天天起高,脚立地地不摇。女辈也英豪。】


    只是在哥哥眼里,只有落魄了才出去讨生活。被人差使,是件悲哀的事。


    “在哪里不用看人脸色?你也让我少操点心吧。”蒲希冉原本想跟他吼,嫂子本就因为他补贴妹妹而不悦,不长记性,还动不动提钱,就不怕后宅不宁。


    “是那孙子脑子进水是吧?”蒲修臻其实听下人说了,沈林轩收了个徒弟,还是女的,还把人领回去了。


    其实无论性别,就算收条狗,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咋地,嫌唱戏赚钱太多,以后要去当臭老九了?”


    “哟,我把下人支走,跟妹子说点闺房话,都被人听墙角,巴巴跑去回禀给你。怎么?你信不过我,找人监视我啊?”顾愉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肉眼可见地不好看了起来。


    不过借题发挥,倒是无所谓下人在主子之间传话,夫妻又不是妻妾。


    只是对他一提起妹妹,便方寸大乱,深恶痛绝。


    “都是些姑娘家的话,你个大男人跟着听,倒也不难为情。”


    “就你事多,晚上睡一被窝,有什么可避讳的?”蒲修臻大剌剌地说,丝毫没放在心上。


    随口怼了她两句:“就数你矫情。”


    “我事多怎么了?我有人宠啊。”顾愉无意间,瞥了小姑一眼。


    她也不知,怎么就带了得意。


    到底是同为女人之间,拿男人的爱当成实现价值的最高目标;还是想证明,蒲修臻更在意老婆,胜过妹子,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顾愉也不知道。


    也许女人与女人之间,关系本就容易微妙变化吧。


    上一刻还同仇敌忾,此刻,又暗流涌动。


    顾愉想打量她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哪知蒲希冉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回了头。


    稳稳地看了嫂子一眼,顾愉被抓了现形,到底没坏到底,滋生出许多愧疚,慌张移开了目光。


    “不行,我去揍他一顿,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别以为我蒲家好欺负。”蒲修臻越想越生气,终是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歇会儿吧,总要问清楚缘由,你土匪啊?真就在台上演王侯将相,私底下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顾愉用力一推,门被阖上,挡在了门口。


    不知是劝还是命令,语气却是不好,委屈中夹杂着愤怒:


    “小姑如今还没打算和离呢,你是希望她被休啊?你这么打上去,正好帮小姑加了一把火。你是愁她没夫离子散?”


    “关键是那厮太过分,把人都领进门了。我不出面,怕他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变本加厉。”蒲修臻刚才要教训妹妹是假的,这回要找沈林轩算账,却是真的。


    主要沈林轩的所作所为太反常,不过了也行,但不能跟精神病人共度余生。


    “这上海滩来的就是不行,他没娶妻前,登台唱戏、刻苦练功、与人交际,都正常的。尤其重情义,还当小妹找到了倚靠。哪知现在这么反常,早知道,我也不跟他耍了,妹妹更是得远离。”


    “人家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转个身的功夫,就和好了。回头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你左右不是人。保不齐人家夜深人静,还会在一起编排你这个傻蛋又莽夫的哥哥呢。”顾愉劝完夫君,又将矛头对准了小姑:


    “你哥还说我事多,我这瞧着,你事也不少。人家都说,跟夫君有矛盾了,不要回娘家说。因为过两天你会原谅他,但爱你的爹娘不会。”


    蒲修臻难得没冲动,皆因夫人的那句,若小妹没决定和离,他自然不能去闹。免得自己一闹,人家两口子离了,小妹以后要恨自己。


    等到俩人彻底分崩离析了,再出手不迟,他自是不愿让小妹受委屈的。


    从前虽也跟傅云亭动过两次手,但他心里有底气,很平安。


    与沈林轩认识的年头短,又分隔两地,终究没那个底气。


    “我妹妹到底哪里配不上他,要模样有模样,品行端正、性子温良,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什么时候,我蒲家真把他踹了,有他后悔的时候,到时候小冉,他就算跪着求你,你也别回去。”


    蒲希冉苦笑,不盼着那一天,只怕自己现在就会撑不下去。


    “我也觉妹夫反常,按理说,若他人品真那般差,当初就该游说小妹远嫁沪上,背井离乡,让她无依无靠,肆意欺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咱们的地盘,还敢无所顾忌地行凶。”顾愉真心觉得这事反常,甚至以为,妹夫可能不怕大舅哥,甚至还有几分期待,被娘舅修理一顿。


    “他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么多年的兄弟也不顾。欺负自己女人,就是没尊重这女人的娘家人。”蒲修臻现在是悲哀多过愤怒,为小妹抱不平,也为自己遇人不淑沮丧。


    顾愉倒是想到了别的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才让妹夫从一个爱老婆的好男人,成了陈世美。


    “男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永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算暂时对老婆好,时间一久,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她将自己的枕边人也一并扫射了,蒲修臻没解释,只冷嗤了一声。


    “哥哥、嫂子,我回去了。”蒲希冉知道这里待不了,只怕自己的坏情绪蔓延,影响嫂子物伤其类,跟哥哥离心。


    “住两日。急什么?正好,南边来的荔枝跟大闸蟹就快到了,回头咱们全家人一起中秋赏月。”顾愉自然要挽留。


    蒲希冉神情复杂地、朝她投去感激一瞥,果然,亲情还是更适合存在于想象里和别人口中,而不是实打实地相处。


    那就让她跟仅存的家人,距离产生美吧,免得远香近臭。


    “谢谢嫂子,但是不用了。上工的事,就有劳你把住址告诉我,提前与主家知会一声。”


    “放心吧,我这就叫下人去说。”顾愉才满口答应,没来得及继续开口挽留,在蒲修臻的眼里,就理解成她在赶人了。


    不满地无视了妻子,用以朝小妹吼的方式出气:“来劲儿了是吧?还没完没了了,真要打工,去我那戏班里,跟先生学写戏词,回头赚得包银分你一半。”


    他又来了,蒲希冉更是坚定了喝盏茶就走的决心,住一晚也不能。像客人一样,甚至连客人也不及。


    “你巴巴跑出来,回了娘家。就得男方来接,低声下气地道歉,恳求。他不来找你,你还颠颠回去,你有没有骨气?”蒲修臻冲动褪去,冷静了许多。


    的确,他一个当大哥的,那么上赶着登妹夫门干嘛,就得让他来找自己,跟自己说清楚。


    “他若不来接呢?难不成小冉孤老终生一辈子。现在虽是民国了,可纳姨太太也没断了根。你见过皇后吃醋,回娘家省亲,皇上去接的吗?”顾愉见他为妹妹失去理智的样,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妹还有我们,怎么就孤老终生?不回去更好,我养她一辈子。我也舍不得她再嫁,受人委屈了。”蒲修臻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说。


    顾愉发现跟他讲不通道理:“是是是,那你当初成亲干嘛?怎不跟妹妹凑合过得了。你倒是想讲江湖义气、耍威风,也不问问当事人本人愿不愿意。她不乐意,你这就是强迫。什么年代了,还违背女性意愿,就算是亲哥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