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姑嫂交心,女人间的深闺……

作品:《沈园花木深[民国]

    明明是夫君变了心,可她就是不愿承认,自己不再被爱。


    “小冉,你有没有想过回头?”顾愉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有几分于心不忍。


    “不。”这一回,不光是道德不允许,约束着她。


    而是,她艰难开口:“我喜欢沈郎。”


    无关面子,吃回头草丢脸。


    而是她发觉,从前年龄小不懂事,跟云亭哥哥一块长大,以为那是爱情,其实只是习惯了被他宠溺、纵容,弥补了她在家人那遗失的爱护。


    他给足了她安全感,让她踏实,像羁鸟恋旧林。


    而跟夫君在一起,却完全不同。


    她会为他心跳加快,也会因他心疼不已。


    她想,若非喜欢他,不会对他百般纵容。她也是心气儿高的姑娘,不是生来卑贱,一味退让,愿意伺候容忍的。


    “唉,我的傻姑娘。”顾愉没讥讽她花心,见一个爱一个。


    十分理解地笑笑:“感情不能当饭吃,这世上哪有什么矢志不渝的爱情。很多时候,我们喜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


    “那小徒弟不知何时走。”责任感不足以支撑她维系这段婚姻,只寄希望于是自己想多了。


    “不管她走不走,咱们都得过好自己日子。不然今天走了张三,明日又来了李四,会让你烦不胜烦。若余生都为那些莺莺燕燕黯然伤神,我怕你会英年早逝。”顾愉看她神情寂寥索然,语重心长地同她继续说道:


    “有些男人天生爱自由,血液里住着风。与其抓住男人,不如抓住金钱。男人没了,可以再找。要是自己没能力,只能攀附于人,没了长期饭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顾愉的确有私心,她不想再被小姑啃老。可跟真是为了她好,并不冲突。


    蒲希冉抬头,稳稳看了她一眼。进一步明白了,她不能离婚,她身后空无一人。即便和离,也不能回娘家。


    “是啊。”她无奈轻笑了一下,满是感激:“嫂子说得对,我不能不为自己着想。”


    为被休了之后打算。


    “好了,小小年纪,别那么苦大仇深。”顾愉伸手,揉了揉她眉头。


    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梳妆台前,拿出一盒还未开封的胭脂,一点点在她脸上着色。


    笑说:“这盒胭脂送你,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心情也会好。咱们小冉生来便是个美人胚子,可不能叫外面那些狐媚子比下去。男人得哄,不能犟着来。顺毛摩挲,他舒服了,还会老惦记着去外面吃野食么?也不怕噎死。”


    蒲希冉破涕为笑,看向镜中自己,染了豆蔻,的确更添韵味。


    顾愉坐在一旁,替她描了个细长、弯弯的远山眉,同她闲话着:


    “你干脆在这多住两日,不着急回去。回头将这胭脂一并拿回去,用完了再来我这里拿,我这儿多得很。”


    “不用了嫂子,你告诉我是什么牌子,我自己买就是。”蒲希冉不想占她便宜。


    “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左右我又用不完,我就一张脸,还能涂多少。好在你哥让我省心,没弄那些骚包回来。要是他哪天活心了,你可得站在嫂子这边,别被那些小妾仨瓜俩枣收买了。”顾愉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她深知老婆可以无数,妹子只有一个。自然得拉拢着,像巴结太后老佛爷那样。


    若宅子里没有妾氏,她十分排斥这个分夫君精力的小姑;若宅子里有姨娘,她倒是希望小姑在,还能做她的左膀右臂、打狗棒。


    “人家小姑娘,每次回门,来娘家都是连吃带拿,跟土匪下山一样。你回你哥这,就跟回娘家一样,可别太见外了。”


    “你说的那种,得是在娘家多受宠才行。那还有胳膊肘往外拐的,每回扫荡夫家的东西,往娘家搬呢。只不过我说的这种,多半有弟弟,又是小门小户,所以被父母施压、压榨。”至于嫂子的担忧,纯粹无稽之谈,她一个正妻,跟妾氏共情干嘛。


    她相信哥哥不会背叛家庭,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她也不能替哥哥打包票。


    “嫂子,我想我做不到你说的,我没那样的勇气和理直气壮。要是这男人不肯主动把掌家权给我,我没办法跟他胡搅蛮缠,为了要家用,就厚颜无耻地拿出大夫人姿态,跟他争得脸红脖子粗。”


    蒲希冉还没有去做,只要一想到,为了两个铜板,被他羞辱一通,他还未必给,便先羞愧尴尬得满脸通红。


    “一个男人,爱在哪儿,钱在哪儿,因为赚钱是很不易的,所以不能耳听爱情。若他把钱给别人花,那他将爱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没用。”


    若是心都不在她这了,如何把握住钱财,岂非天方夜谭。


    “钱,怎么都能赚到。只是赚得多,享受生活。赚得少,勒紧裤腰带罢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嫁给他,就是看重他的钱。我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


    “不看重钱,看重什么呢。你当初又不是相中他这个人了。”顾愉点到为止,再说就不礼貌了。


    当初小姑是在哥哥家寄居不下去,急于有自己的小窝。


    “也不算是。我当初就挺欣赏沈先生的。”即便跟夫君走到这一步,她也没责备哥哥这个月老牵线搭桥。


    她不是习惯于怨天尤人的性子,埋怨别人,于事无补。不如积极改善。


    “只怕你欣赏的,不是妹夫,而是你自己编织出来的假象,是你想象中的他。毕竟当时,你们俩认识的时间又不长。”顾愉句句往她心窝上戳。


    蒲希冉有点难受,低头,抿了抿红纸,将胭脂盒子小心收了起来。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叫你算计他钱财。你哥赚的钱都够我花两辈子了,再说,你得了钱财傍身,我又捞不到好处。我真怕你误会,我撺掇你去争家产,是我自己贪图妹夫的钱财。”顾愉多余解释了一句,蒲希冉连替她澄清都没有,因为这纯属无稽之谈。


    “而是嫂子要跟你说,你可以自己出去赚钱。把服侍他饮食起居的功夫腾出来,好好学点什么,把书读烂,提升自己。”


    在外面找份差事,对蒲希冉来说,并非难事。但去读书,妇人与少女终究不同,并非哪个少女都能心无旁骛地读圣贤书,妇人重返学堂,要对抗的阻力更多。


    “可……出去做事,就不能时常跟他待在一起了。只怕那样感情会更淡,尤其现在婚姻遇见危机了,不像以前两情相悦的时候。”


    “若命运真叫你俩离,你早离、晚离,不是都得离?还不如在被休前,找个安身立命的活计,我的傻妹妹。”顾愉将她的身子搬过来,语重心长地说:


    “夫妻之间,遇见龃龉了,他一个大老爷们,该力挽狂澜,都不想着解决问题。你个弱女子,自己努力,有用吗?感情不能当饭吃,现在不早做打算,真等他休妻那天,再饿死吗。”


    蒲希冉低头,手指绞着洋裙一角,心底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嫂子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让她回来住的话,哪怕只是客套。


    她也明白的,自己只是客人。


    “正好,我有个远房叔伯,才来北平定居不久,想给家里的闺女,找个教书小姐呢。我可以推荐你过去。”顾愉说。


    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赶人了么,哪怕她并未赖在这,天长地久地住下去。


    蒲希冉点了点头:“谢谢嫂子。”


    顾愉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对这个小姑,也有些心情复杂。怜惜她遇人不淑,又不愿被她打扰。


    掩饰尴尬地碎碎念道:“我那亲戚人不错,他还说呢,这年岁找个穿长衫的穷酸书生不难,可要找个读书识字、知书达理的小姐,便不易。如此一来,了却了他一桩心事,也算帮了我忙了。”


    “是呀,可能,穷人家的姑娘没条件读书,有钱人家的小姐,又不会抛头露面出去找事做吧。”蒲希冉目光迷离,温吞地笑了笑。


    “嗐,上工说起来辛苦,都想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可我倒觉得,靠自己双手吃饭,没什么不好。别提起赚钱,就跟院子里那些长工、短工划等号。要不是你哥反对,我都想出去找个事做。总比在家带小孩强,还不给我带小孩的月薪。”顾愉同她说笑,蒲希冉没笑,她自己倒是先笑了。


    “就算像小工也没什么,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蒲希冉与她同仇敌忾,帮她附和了一句。


    顾愉不知她是不是真心的,但还能维系表面上的亲情,也不容易,实在不能要求小姑对自己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房门被打开,便有秋日暖阳一并打了进来。


    顾愉将仆妇屏退了久了,正口渴觉得不便时,才后知后觉,说过了悄悄话,也该将门打开了。


    可想到下人不守规矩,心里还是不大痛快。


    正要开口责训,下人不经传唤,就私自打主人的门窗,就见夫君从侧门走进来。


    蒲修臻也没去看太太,直接对小妹发号施令:“做什么工做工,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你给人家倒夜壶,回头我怎么做人?啊,说我蒲修臻的妹妹,给他洗脚暖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