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同学？”


    起初陈嘉言认为坐在地上的是个女生，直到掀开秀发瞧见面容，他才将眼前人与前天初见的男孩联想起来，恍然大悟。


    他摇晃宋阮的肩，宋阮哼唧一声睁眼，迅速闭合，等再一睁开时，那两只眼睛足足静止了五秒才眨动。


    陈嘉言盯着他笑，如在他心上泛起层层涟漪。


    “我我我……”宋阮胡乱摸着两侧长发，思绪全乱了套。


    陈嘉言替他理顺发丝，扶他从地上起来。


    “你昨晚睡在这儿？”


    “对……”宋阮在一股向上抬的力量中回答得无精打采，没过几秒，他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把他从愁苦之中抽离出来。


    宋阮痛叫一声，急忙用手抓住面前的手臂，陈嘉言赶紧回扶：“怎么了？”


    “我的脚，昨天崴了。”


    “我背你吧。”陈嘉言把装有画画器材的包从后背转移到胸前，弯腰将宋阮背起，丝毫不费力。


    离开狭窄的小巷，他沿路问：“要去买新衣服吗？”


    “不用了，不用，谢谢你，每次我一遇到困难，你就出现。”宋阮搂紧对方的脖子，嗅见一阵清香，这次距离更近，香味也更浓了。


    他在这种情况下心跳加快，陈嘉言背着他来到主街道，凌晨六点，街上空无一人，天比正常的蔚蓝色稍暗几个度，往前走是学校，往后走是商业区。


    陈嘉言绕个弯后走，宋阮还在跟自己的思想做斗争，并未察觉。


    他担心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毕竟身体贴着身体，很难不被发现，可他又控制不住，所以只好主动开口问问题，好转移注意力：“那个……好巧啊，你怎么会发现我？”


    “路过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陈嘉言起初这么答，又觉得稍加欠妥，便继续道：“我在附近公园里写生，四点出发，返回路上发现了你。”


    “四点？为什么这么早？难道你一夜没睡？”


    “没有，我七点就睡了。” 陈嘉言背着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公园里七点后会有人走动，那时候天也亮了。”


    “看来你不喜欢被人打搅。”宋阮说。


    “嗯。”陈嘉言表示同意，随后补充：“主要是凌晨公园里的那座桥，真的很美很美。”


    “美到第一眼就想把它画下来吗？”


    陈嘉言愣住一下，笑了，如以往一样笑容动人，宋阮看不见，但他真的好想看见。


    走过一段距离，宋阮疑惑问：“这好像不是学校方向。”


    “嗯，我想带你去换套衣服，不远。”


    “em……”


    “所以，你怎么会是这副打扮？”


    “啊……”


    “那个那个，”宋阮犹豫着要不要说，该怎么说：“我在酒吧上班，他们让我换的，说是一个什么活动，服务生必须换，男生也要换，虽然……虽然我并没有看到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男生换。”


    “可你为什么睡在外面？”


    为什么？肯定是那群公子哥安排的，不可能是主管，如果是主管的话，应该会把背包还给自己！


    宋阮是这样想，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卦：“我太笨了，做什么事都马马虎虎，他们不要我，就把我赶出来了，我当时头很晕，又崴了脚，走着走着，就倒了。”


    陈嘉言没继续问，他背着宋阮穿过一条大马路，面前出现一座商城，这是整条街最繁华的消费场所，高档大气的装修风格，精美华丽的外部局造，无不彰显里面商品的昂贵程度。


    先不说价钱问题，凌晨六点的商场肯定处于非营业状态，宋阮本以为陈嘉言只是路过，可当踏上台阶时，他才知道对方是真想带他来这里购物，便匆匆提了句醒。


    陈嘉言却依旧前行：“没事，我妈在这里有店，我认识这里的保安，打个招呼让他帮我们开门，可以进去的。”


    “啊？”宋阮未曾设想。


    没等他反驳，陈嘉言就走到了大门旁的保安室，通过窗口向里面的保安问好。


    保安探出头问：“欸，小陈，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叔叔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我拿个东西立马出来。”


    “可以可以。”保安痛快答应，拉开抽屉翻找钥匙，这期间宋阮将头死死埋着，内心默念看不到看不到，可这无异于掩耳盗铃。


    “哎呀，怎么背着个女孩子，她怎么了？”


    面对保安的疑问，陈嘉言像提前想好了应对方法，回答得行云流水：“这是我朋友，他脚受伤了，刚好我妈店里有药，我就想给他拿上。”


    “哦，这样啊。”保安点头，打开旁边小门的锁，拉开一个仅允许一人通过的空间：“去吧，记得赶紧出来。”


    “谢谢叔叔。”


    里面一片漆黑，陈嘉言让宋阮把手机闪光灯打开，宋阮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没带，其实是在酒吧里面。


    “拿我的吧，在上衣口袋里。”


    “好。”宋阮摸索出手机，按开屏幕，惊奇地发现没有上锁。


    他打开闪光灯举着，长长的走廊，只能听见脚步声作响，电梯没有运行，这栋大楼几乎有二十层楼的高度。


    一楼是服装店，陈嘉言用随身携带的锁打开店门，将宋阮放在沙发上，第一步就是蹲下查看伤口。


    “哪只脚崴伤了？”


    哪只脚，好似曾相识的话语，宋阮低下头，心里涩涩发苦：“右脚……”


    陈嘉言轻捏住右脚，脱下高跟鞋，那脚的脚踝处发了紫，侧面股出一个大包，是局部出血所导致的水肿。


    “有点严重。”他边检查边感慨：“穿高跟鞋崴伤脚，想想都知道多疼。”


    有多疼，宋阮都不敢细想，被人抓着脚乱揉，被揉到躺在地上抽搐，这些种种，都是可怕的回忆。


    “现在好一点了……”其实不是。


    陈嘉言将另一只高跟鞋脱下，两只并拢放在一旁，建议道：“得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骨折。”


    “不用不用，我没骨折，不用去医院，谢谢你。”宋阮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他不去，死也不去。


    但话说回来，骨折应该还不至于，毕竟他没有感受到骨头的错位，照这样下去，最多一个星期就能恢复，上次也是，尽管被打得狗血淋头，他也很快恢复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活生生的受虐体质，永远走在挨打与恢复的路上，挨打时，他得经受最大化疼痛，可所造成的身体损伤似乎并不与此成正比，有时他觉得，好痛好痛啊，要死了，这次肯定会死，不死估计也得一个月下不来床，可结果呢，并没有死，也并没有下不来床，甚至仅用几天时间就恢复了正常，然后继续挨打。


    这次他也恰到好处的没有骨折，为下一次挨打做准备。


    哈哈，这算什么嘛，明明身体也没有多强壮，怎么这么耐打。


    陈嘉言从仓库里拿出白色短袖和短裤，叠好放进购物袋里，对宋阮说：“我的衣服，你穿上可能有点大，不过总比你身上这件好。”


    宋阮盯着陈嘉言的手部动作，双眼无神：“怎么放进去，不是让我换吗……”


    “出去换吧，等下被叔叔发现你是个男生，我就不好解释了。”


    “哦，好。”


    两人出来，陈嘉言依旧将宋阮背在身后，宋阮就有些担心他的体力：


    “这样背着我，你不会累吗？”


    “不累，你知道吗，你很轻，感觉连一百斤都没有。”从陈嘉言的语气中，完全听不出累。


    宋阮没再说话，有没有一百斤？记得过年时称过，好像没有，他不记得了……


    陈嘉言背着他直走，不放心道：“你的脚真的没骨折吗？”


    “真的真的。”宋阮十分肯定。


    “那你回去记得冰敷一下，这样好的快。”


    “嗯。”


    “那个，我要去哪里换衣服？”


    陈嘉言思索片刻，背着他来到最初的巷口。


    往里头拐个弯，还有一点点空间，正好够遮住一个人。


    宋阮被放在地上，一落脚脚底就疼，他瘸着腿扶住陈嘉言，陈嘉言转身，手拿短袖对他说：“我帮你换吧。”


    “啊？”宋阮慌了，这不可以！


    “我我，我可以自己换……”他夺走衣服，十分尴尬地挤出句：“要不，要不你转过去？”


    陈嘉言不能理解：“你瘸着脚怎么换？”


    宋阮也不理解自己，是啊，这该怎么换，穿裤子肯定要动脚，一动脚就疼，要不忍忍？


    他还没想出对策，陈嘉言就贴近他，用手摸上长裙拉链，沿后背缓缓下拉。


    后背贯风，裙子变得松散，宋阮脸一红，微埋下头。


    陈嘉言面色如常，将裙子往两侧掀开，宋阮的整个上半身被完全暴露到环境之中，然后然后，沿着大腿下滑，他的下半身也即将失去遮挡……


    拜托拜托，不要这样啊，他很害羞，即使是同性之间也害羞，因为他是那个……


    宋阮越想越难堪，感觉整个人被羞耻淹没。


    然陈嘉言突然顿住，拖住裙子，递给他上衣道：“先把短袖穿上吧。”


    宋阮呼出一口气，接过衣服，手慢脚乱地套在身上，陈嘉言盯着他，慢慢将他头上的假发卸下。


    然后感叹一句：“很漂亮啊。”


    “啊？”宋阮没听清，低下头掩饰心慌。


    看不见脸，陈嘉言就开始下一步行动，将裙子沿大腿下拉，拉到脚踝处，他半蹲下让宋阮抬脚。


    宋阮眼一闭，脚一抬，忍着羞耻乖乖照做，好在上衣够长，能遮住他的敏感地带，要不然要不然，他又得凭空臆想出一大堆东西。


    非常机械地换完整套衣服，陈嘉言将裙子和假发高跟鞋叠好放进购物袋，又让宋阮上到自己背上。


    这一路，宋阮不知道说了多少声谢谢，十分无聊、无味、但却饱含情感的道谢，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陈嘉言只是笑，笑着让他不用说这些，可当下一次道谢时，他还是会热情且非常有耐心地回应。


    宋阮搂紧他的脖子，将脸埋住，心想自己拿不出什么东西，也很害怕付出一些东西，但是却有一颗极其廉价且容易被触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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